岂曰无衣

  【江东,临安】

  “滚!”

  窦强女将窦采儿轰了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窦强女从来克己复礼,这还是窦采儿第一次见到窦强女如此生气。

  但想来也正常吧?窦采儿想,他的阿姐一直将匡复晋室以为己任,每日每夜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晋江山,见到他这样的乱臣贼子,阿姐必然很生气吧?

  窦采儿垂下双眼,在窦强女的宫门口深深一礼。

  季峨山在一旁劝道: “舅父,阿娘会想明白的。”

  窦采儿却神秘地笑了笑,他掀开衣袖,其中赫然是白璧无瑕的传国玉玺。

  只可惜美中不足,现在的传国玉玺缺了一角。

  季峨山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意: “舅父,阿娘同意了?”

  窦采儿的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来: “阿姐没有反对的理由,不是吗?”

  季涓流已经死了,现在的季氏皇族满打满算也凑不出几个能用的来。

  说来也是好笑,北方曾经割据江山的五位诸侯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是年纪尚小的齐王姜和品行高洁不同俗流的楚王辞,起码也知道任用能臣稳固统治。

  但是南方这些效忠于朝廷的诸侯王却个顶个的不中用,满江南的诸侯王凑到一起却找不出个顶用的,否则长沙王季穰那样的废物又如何能成为皇位的第一选择?

  窦采儿低喃: “这或许就是命,上天注定,晋室国祚到此为止。”

  季峨山沉默一瞬,随即说道: “舅父说得对。”

  渡河站在不远处听着窦采儿与季峨山低声交谈,脸上神色莫名。

  回到相府后,窦采儿屏退了所有人,单独接见了渡河。窦采儿问: “渡河,你今日很沉默。”

  渡河抬起眸,脸上铜绿色的刺青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几分狰狞: “义父,这样对太后娘娘,是否有些过于狠毒?”

  窦采儿是怎么从窦强女手中拿到玉玺的,季峨山不知道,但是渡河知道——

  窦采儿对窦强女说,如果别人登上皇位,一定不会容忍手握重兵的长公主,届时季峨山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就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这句话成功地让窦强女破大防,将传国玉玺给了窦采儿。

  这一刻,渡河突然开始怀疑: “义父,当初你那样支持太主领兵出征,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

  当年季峨山欲领兵平叛,窦强女极力反对,言称宁死不让季峨山领兵。最后季峨山能率军出征,是因为窦采儿盗窃兵符给了季峨山,对窦强女玩了一手先斩后奏。

  窦强女能怎么办?治自己的阿弟和女儿盗窃兵符之罪?窦强女只能忍下所有的愤怒,宣称是她同意了季峨山的请求。

  曾经的渡河以为这一切都是窦采儿对季峨山的拳拳爱护之意,是窦强女深陷男女有别的悖论,才狠下心阻止女儿的选择。

  可是如今,窦采儿却用这件事来威胁窦强女,这让渡河开始忍不住怀疑,一开始窦采儿一力促成季峨山领兵,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天子病弱,崩逝是早晚的事,到时候继位的新皇如何会容忍大半的兵权都集中在一位强势的公主手中?窦强女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当初才那样竭尽全力地制止季峨山的行为?

  渡河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揣测自己的义父,更不应该将这样的阴谋诡计套在这位天下大儒的身上。他的义父心忧天下,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但是此时此刻,渡河还是忍不住问: “义父,你当初为何要纵容太主领兵出征?”

  听到这句话,窦采儿的目光在刹那间冷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渡河讷讷半晌,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发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

  好半晌,渡河才说: “是儿子想差了。”

  窦采儿深深地看了渡河一眼,突然问: “渡河,你还记得予当初为何要收你做义子吗?”

  迎着渡河不解的目光,窦采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我们的理想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恢复三代之治,不是吗?我们都想让这个天下变得宁静安稳,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用的什么手段,很重要吗?”

  渡河停顿了许久,终于说道: “义父说的是。”

  他垂下眼,眼中闪露的却是窦采儿没有看到的复杂。

  窦采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渡河,不要再将精力放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努力推行改革,不是吗?”

  渡河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 “知道了,义父。”

  窦采儿刚准备让渡河退下,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还未等窦采儿呵斥,管家白着脸色,说道: “相邦,不好了,太后娘娘她,她,”

  窦采儿的脸色立刻白了起来,他慌忙站起身,问道: “太后娘娘怎么了?”

  管家这才将气喘匀乎了,说道: “太后娘娘她……殁了。”

  窦采儿眼前一黑。

  ******

  【荆北,江陵】

  太后新丧的消息传到江陵的时候,游溯正在处理国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游溯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奏报上,泛起的墨汁滴落到宣纸上,模糊了字迹。

  游溯带着几分怔愣地抬起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

  简鼓低着头,低声重复了一遍: “窦太后殁了,属下亲眼所见。”

  游溯的眼中闪烁着罕见的迷茫,他愣愣地点头,说了一句: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简鼓抬起头,担忧地看了游溯一眼,最终留下一句“主公保重身体”后,转身离开。

  屋内顿时只剩游溯一个人,空气中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游溯却只觉得耳边无限嘈杂。

  “父王,为什么阿娘不要我?”

  “阿溯,她不是你的阿娘!荀良人才是你的阿娘!”

  “不,父王,她不是我的阿娘!”

  “我要阿娘,我想要阿娘……”

  “你的阿娘抛弃你了,她不要你了!”

  “你忘了吗,从你出生的那天起,你的阿娘就不要你了!”

  “阿溯,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娘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阿溯,阿娘不能去见你,但是阿娘真的很爱你。”

  “阿溯,对不起。对不起……阿娘爱你。”

  “父王!父王!”

  “阿溯,去临安,找到她,帮父王问一问,为什么她不要你,也不要我?”

  “我做错了什么,让她抛弃了我,也抛弃了你……”

  无数关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盘旋,嘈杂的声音在耳边交织,疼的游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伸出手捂住额头,却抵消不了针扎一样的疼痛。

  仿佛一瞬间从记忆深处抽离出来,千言万语最终汇成那一句话:

  “太后殁了。”

  “啊!”

  游溯睁开眼,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大汗。他下意识擦干额头的冷汗,却发现他现在竟然躺在榻上。游溯震惊地眨眨眼,他转身欲下榻,却看到白未晞正坐在榻下,弯着腰趴在榻边睡得正香。

  现在是晚上,窗外只有朦胧的月色照了进来。屋内点着灯,但不知为何,灯只点了一盏,烛火在灯罩中摇摇晃晃,让整个屋子都随着灯火的摇晃而明灭。

  游溯低下头,就看见白未晞露出的半边脸上满是疲倦,甚至连眼底都布满了青色。

  游溯的心顿时就疼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白未晞的脸颊。

  然而就在这时,游溯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这狗男人要干什么?”

  游溯: “???”

  这好像是二狗的声音……

  但是二狗不是在临安吗?

  游溯震惊地抬头,便发现不远处的二狗伸了个懒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雪白的毛发蓬松的像一只毛团,看上去优雅的过分——

  前提是狗爹不说话。

  二狗一屁股坐到白未晞身边,吐槽道: “这狗男人可算是醒了,我可怜的晞晞宝贝,连着三天没睡。”

  二狗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瞥了一眼游溯,心里恨恨地吐槽: “这狗男人!”

  被二狗这么一说,游溯的心里顿时内疚起来。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叫白未晞起来。

  游溯小心翼翼地避开白未晞下了榻,他轻轻地将白未晞揽在怀里,就着二狗“这狗男人竟然抱我的晞晞宝贝”的背景音乐,将白未晞抱到了榻上,顺便给白未晞盖上了被子。

  紧接着,游溯一拉二狗的狗绳,想要将二狗拉出去。

  王二狗: “!!!”

  竖子安敢这样对待你的狗爹!

  二狗张口欲叫,就被游溯低声喝止: “不要吵醒他。”

  那声“嗷呜”就这么被二狗咽了下去。

  王二狗不情不愿地跟在游溯身后,游溯出了门,将二狗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风很大,吹得二狗毛发散乱,二狗忍不住吐槽: “这狗逼男人,看到你狗爹的发型乱了吗?”

  游溯揉了揉二狗的狗头: “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二狗对此不屑一顾: “笑话,不就是能听懂狗爹说什么,能听懂狗爹说什么……等等,你说什么?”

  二狗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狗爹听不懂。”

  游溯垂下眼,问他: “你刚刚说先生三日没睡?我昏睡了三日?我……”

  游溯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但一想到眼前的大抵不过是一条会说人话的狗,他还是努努力压制住了心底的羞耻感,问道: “我怎么了?”

  二狗目瞪狗呆。它晃了晃脑袋,又盯着游溯看了几秒钟,这才不得不相信游溯没有匡他,而是游溯真的听得懂它说的话。

  二狗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悲愤攻心,晕过去了。”

  说完,二狗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世界,它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能听懂狗爹在说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听得懂?奇了怪了,见了鬼了,日了狗了。”

  游溯: “……”

  游溯选择性跳过二狗的灵魂之问,他问起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三日来,先生一直都守在我身边吗?”

  这话让二狗瞬间不开心了: “不然呢?我家晞晞宝贝守了你三天,你想翻脸不认账?”

  在二狗的注视下,游溯的脸竟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二狗眯起了双眼。

  下一秒,二狗听到游溯说: “我就知道,先生必然爱我。”

  王二狗: “……”

  你个死恋爱脑!

  游溯: “他为我弹奏《简兮》诶……我当时就应该问他。”

  王二狗: “……”

  游溯: “先生这般爱我,我当真无以为报。”

  王二狗: “……”

  有没有人能带走这个神经病!

  ******

  【江东,临安】

  太后窦强女的突然崩逝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这个从来身体康健到像是能把所有敌人都熬死的女人竟然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莫名其妙地死了。

  谁敢相信呢?

  不知多少人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觉得是玩笑话,但当他们穿戴整齐来到临安宫后,却惊讶地发现窦太主季峨山已经换上了一身重孝。

  季峨山跪在窦强女的灵前,整整一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哭灵的人都离开了,她依旧笔直地跪在窦强女灵前,带着几分莫名的倔强。

  渡河跪在她身边,问: “臣能知道,太后娘娘是怎么死的吗?”

  季峨山冷声说道: “阿娘因阿弟之死悲伤难耐,这个理由够吗?”

  这个理由鬼才信。

  窦强女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孝帝季涓流的丧事却在窦强女的操办下风风光光。渡河看得出的青年的悲痛,却也不得不承认,窦强女是一个合格的太后。

  当真悲伤难耐,早就病倒了,哪里还能站在明堂之上脱下季穰的龙袍?

  但季峨山对窦强女的死因这般讳莫如深,渡河便知道从季峨山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了。只是——

  能让季峨山这般讳莫如深,窦强女因何而死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

  渡河突然问: “太主知道臣这一路来听到了什么吗?”

  季峨山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什么都无所谓了,该来的总会来,孤早已做好准备。”

  渡河却摇摇头: “臣猜臣听到的东西,太主一定未曾听过。”

  季峨山没心情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 “那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一首童谣。”渡河轻声唱了起来, “圣人出,大河平,铁蹄遍踏,春苗又生。”

  季峨山瞬间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渡河。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仿佛淬满了寒冰,像是季鸢曾经和她提起过的辽东风雪。

  渡河却笑: “太主无需这般看着臣,这首童谣不是臣一个人唱的,是整个临安,甚至整个江东的稚子都在唱这首童谣。”

  说到这里,渡河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太主听到了这些话会怎么做?像当初太后娘娘禁止关于义父的童谣一样,也禁止这首童谣吗?”

  渡河本以为季峨山会暴跳如雷,却没想到在听到他这番堪称挑衅的话之后,季峨山竟然表现得十分平静。她没有呵斥,也没有暴怒,而是平静地转过头,将目光放在窦强女的棺椁上。

  季峨山说: “你自封‘棣公’,怎么忘了共和行政是怎么来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首童谣,孤禁的绝吗?”

  她这样的表现让渡河震惊了一瞬,渡河不由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太主看起来竟也与之前不同了。”

  季峨山将这句话当成夸奖: “谁能一辈子在原地踏步呢?”

  说着,季峨山忽然问: “你刚刚说大河平,孤很好奇,大河当真平了吗?”

  还是过去那个争强好胜的姑娘……渡河差点没笑出来。

  但不过转瞬,渡河便收敛了笑意。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是复杂的神情来,说道: “有些事情太主是真的不关心啊……太主忘了,蜀王锦现在在做什么呢吗?”

  季峨山一怔,忽然间想了起来: “季锦……季锦他被派去治河了。”

  渡河垂下眼,轻声道: “其实在蜀王锦去治河前,大河已经很久没有泛滥了。太主知道现在游雍的水渠有多发达吗?”

  季峨山忽然间觉得世界真奇妙: “马奴之乱后,黄河便开始泛滥,一次次的农民起义逼的朝廷将国都从淮北的彭城迁到淮南的寿春最后再迁到江东的临安,这条泛滥了七十余年的大河,竟然在游雍占据北方之后,未曾泛滥过?”

  恍惚间,季峨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便闭口不言。

  渡河转身,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明月,好奇起来: “太主,你说,这样的明月,我们还能看多久?”

  ******

  【荆北,江陵】

  白未晞最近觉得游溯有些奇奇怪怪的。自从窦强女的死讯传来,游溯闻讯晕倒之后,再次醒来的游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的,看得白未晞都想为游溯预约神经科王主任。

  白未晞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主公,当真不是太后娘娘的死对你的打击太大了吗?”

  游溯正骑在马上——他是约白未晞出来跑马的。结果白未晞嫌天太冷,并不想在这么冷的天还纵马喝西北风,因此死活不肯跑马,只是慢悠悠地走。

  白未晞不肯跑起来,游溯自然也只能随着白未晞慢悠悠地走,可怜先路撅了不知多少次蹄子,都被游溯强行按了下去。

  游溯本来还在思考着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听到白未晞的问话,当场便回道: “当然不是。”

  像是生怕白未晞不信,游溯再一次解释道: “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打击的,只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还是太突然了些……谁能想得到呢?我至今都不明白,她怎么就死了呢?”

  但是白未晞知道。

  白未晞轻声说道: “可能和臣有关吧……如果臣没有猜错,太后娘娘应该是护不住传国玉玺而悲愤自戕的。”

  历史上的窦强女就是这么死的——

  历史上的“采莲之乱”中期,执政棠公窦采儿终于忍受不了天下永远姓季这个魔咒,匆匆立了几岁的临汝王为天子,转头又抱着临汝王来了一出禅让。

  这个时候,窦采儿的权势已经无人能及,这是窦采儿的一系列改革最成功的时候,天下人都赞赏着这位能让天下变得海晏河清的英明王公,拍着手让窦采儿登上至高的九五之位。

  太后窦强女眼看自己的阿弟抢夺了季氏江山,自觉对不起明帝对她的嘱托,因此愤怒地将传国玉玺摔向了窦采儿。窦采儿捡起传国玉玺,便发现传国玉玺上被摔了一个角。

  窦采儿拿着传国玉玺搞禅让的那天,窦强女用一条白绫吊死在自己的寝宫,给了窦采儿狠狠一个巴掌。

  如今不知为何,窦强女在窦采儿登基之前就死去了,但白未晞想,窦强女去死的原因大抵应该是大差不差的,都是因为窦采儿的谋权篡位。

  而窦采儿之所以比历史上更早地谋权篡位,是因为白未晞让人在临安散布的那首歌谣。

  窦采儿信谶纬,再加上他本来就有野心,因此白未晞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高级别的计谋,只需要一首带有象征意义的童谣,就能让窦采儿的野心疯狂膨胀。

  这么看来,窦强女的死,白未晞也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

  听到白未晞的话,游溯垂下眼,说道: “这怎么能说是和你有关?她自己选择的路……”

  游溯说的再坦然,但他的话中到底还是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 “她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是白未晞说: “可是主公很难过。”

  白未晞抬眸看着他,眸中闪烁着几分慌张: “终究是因为臣,才让太后娘娘就这么走了。”

  游溯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 “我是觉得很难过,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却还没能见她一面……我们是亲生的母子啊,竟然一生都未曾见过。”

  “但是,这大概只能说明我们没有母子缘分吧。”游溯竟然看得开, “我曾经很恨她,恨她抛弃了父王,抛弃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最大的梦想都是想问问她,这些年来她有没有后悔过,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不会选择抛弃我。”

  “但是,我现在真的想开了——她不会。她会难过,但她不会后悔,即便时光倒流,她还是会选择抛弃我。我们确实没有母子缘分,那就不该纠结这段缘分,不是吗?”

  游溯微微低下头,他的目光落在白未晞的脸上。

  风吹起一缕长发,游溯将白未晞被吹落的长发从脸上拂开,但这一次,他本应立刻收回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轻轻地落在白未晞的脸颊上。

  “毕竟,我现在有了更想要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