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

  【荆北,江陵】

  当共和行政风吹到江陵的时候,游溯差点惊掉了下巴: “先生,你说得对,朝廷的戏是真的很好看。”

  白未晞放下书问他: “主公, 《竹书纪年》中曾说过,所谓‘共和行政’,不过是共国名为‘和’的伯爵谋权篡位,而非二公共同执政,主公信哪种说法?”

  游溯反问他: “孤亦听闻,所谓周公辅政,其实是周公旦见平王年幼便谋权篡位,却因忌惮太公望的势力而最终还位于平王,先生信哪种说法?”

  白未晞抬眸看了他一眼,二人对视,随即都大笑起来。

  白未晞大笑道: “主公说得对。”

  历史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愿意相信什么样的说法。

  世人相信伊尹放逐太甲只是为了让太甲成才,那么桐宫七年就只是伊尹的拳拳慈爱;

  世人相信周发是吊民伐罪,那么周国便没有早在商王武丁时期就和殷商打仗且屡战屡败;

  世人相信远古圣王都在泰山封禅,那么第一个在泰山封禅的人就绝对不是始皇帝;

  共和行政也好,周公辅政也罢,是君臣相得还是谋朝篡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儒术当道,所有人都相信君臣相得的神话,所有人都相信这次的共和行政会是挽救将倾大厦的良药。

  游溯问: “先生,现在所有人都相信共和行政会让天下恢复三代之治,那么,孤现在应该怎么做?”

  白未晞神秘兮兮地笑道: “当然是送上贺表,表达主公对共和行政的欣慰。”

  游溯不理解: “先生,这是何意?”

  白未晞道: “现在南方的朝廷不过是一根从骨子里就腐朽的木头,再怎么刷新漆,也改变不了从骨子里就烂掉的事实。共和行政挽救不了摇摇欲坠的天下,咱们得让天下人意识到才行。”

  朝廷确实是一根腐朽的烂木,窦采儿的一切改革都在从上到下烂到骨子里的朝廷的执行下,从救命的良药变成了要人命的毒药。

  窦采儿实行五均六筦,本意是制止豪右垄断山川林泽,结果豪右没有控制到,却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黔首遭了殃。

  五均的本意是平衡市价,禁止奸商及豪右肆意垄断商品的价格,结果却在执行的过程中让黔首对生活必需品贱卖高买,黔首的生活顿时穷苦下来。

  窦采儿一次次地更改货币,本意是通过掠夺豪右的钱财来充实国库,结果豪右没有被制裁到,普通小农却每发行一次货币就要破产一次。

  窦采儿将土地收归国有禁止私人买卖,本意是避免豪右兼并土地,结果豪右有的是空子可钻,黔首却不得不为了豪右“承担的风险”而降低田价。

  窦采儿彻底废除奴隶制度,规定所有豪右之家不得蓄奴,产生结果如上。空子有的是,最终却让黔首买单。

  一系列为国为民的改革却让天下黔首过的更加悲惨,良药成了毒药,以至于这些救命良方在许久的后来都被束之高阁,若是有人想启用,便会被告之: “这些窦采儿当初干过了,历史证明是错的。”

  白未晞不想让天下黔首再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的十年,也不希望这些能够救治天下的良药经过一系列的错误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致命的毒药。

  如果可以,白未晞希望在一系列的改革还没有开始之前,就结束这场荒唐的“共和行政” ——

  共和行政没有错,窦采儿也没有错,但一个从根子里就已经腐朽的王朝是没有办法通过这样温和的改革焕发新生的。

  窦采儿年纪渐长又名不正言不顺,他为了尽快推行改革,必然会对豪右妥协;但他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却又无一例外会触动豪右的利益。

  又要从豪右身上割肉,又想着豪右会平静地接受这一系列的钝刀子,商鞅和吴起都是这么死的。

  窦采儿的身份注定了他的改革会带有强烈的妥协性,妥协性又注定了改革的失败。既然早晚失败,那不如失败的早一点。

  白未晞摸着下巴,低声说道: “主公,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咱们也别太清高,要不尝试一下搞点阴谋诡计?”

  游溯: “……”

  不是,清高的人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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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东,临安】

  窦强女正在和季峨山吵架,吵架的中心是季涓流曾经拿出的那份遗诏。

  窦强女冷着声音问: “予再问你一遍,那份遗诏在哪里?”

  季峨山毫不退缩地与窦强女对视: “都说了八百遍了,早就撕了。”

  像是怕窦强女生的气还不够多,季峨山又补充道: “我撕坏遗诏的时候,舅父就在一旁看着。”

  “你,你们,”

  窦强女被气的呼吸都开始困难,她深呼一口气,努力平稳了呼吸,才呵斥道: “那是天子诏令,你怎么敢!”

  “又不是第一次了。”季峨山十分随意地说道, “父皇还在的时候,圣旨我也是想撕就撕,想毁就毁,如何?”

  季峨山说的是明帝在世时曾想为季峨山指婚,对方是豪右吴郡陆氏的嫡长子,才华横溢又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那位陆公子待人温和脾气好还不会武,明帝觉得陆公子应该会一辈子捧着季峨山,哪天陆公子不想捧了,他也打不过季峨山。

  明帝越看越觉得陆公子像个极佳的接盘侠,能一辈子容忍他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于是有了赐婚的念头,甚至还写好了圣旨,盖上了玉玺。

  结果这份诏书被季峨山知道了,她去瞅了一眼陆公子,只觉得陆公子虚有其表,虚伪做作,于是季峨山转身去了明帝寝宫,找到那份赐婚的诏书,一剑将圣旨劈成两半,还是当着明帝的面劈的。

  明帝看得目瞪狗呆,最终安慰了自己一句“亲生的”,转头就问季峨山: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窦强女闻讯赶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季峨山抱怨自己的父皇竟然给她指婚,而明帝连连认错,说自己不该不顾女儿的想法。

  窦强女当场一拍额头,觉得这女儿管不住了。

  果不其然,明帝宠女儿,季涓流也觉得都是自己不争气才让阿姐不得不披甲上阵,平日里对季峨山有求必应,有哪个朝臣敢说季峨山的坏话,但凡被季涓流听到了,都是叫过来一顿骂,都不顾自己的身体。

  两任皇帝都把季峨山捧在手心,导致季峨山当真是胆大妄为,现在就连窦强女都管不住她。

  窦强女甚至问: “是不是有一天,予的懿旨你也敢想撕就撕?”

  见到阿娘如此生气,季峨山也压下了嚣张,小声道: “都让女儿想大逆不道了,阿娘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窦强女: “……”

  窦强女想找根鸡毛掸子。

  就在这时,侍候窦强女的宫女禀报: “启禀太后娘娘,太主,金鳞卫有要事禀报。”

  金鳞卫就和雍国的紫骝卫,燕国的坠云卫一样,都是直属于君主的机密机构,只对君主一个人负责。金鳞卫在窦强女手上,意味着朝廷上下满朝文武的命都在窦强女手上。

  虽然为了让朝臣安心,窦强女不会轻易让金鳞卫出手暗杀朝臣,以免让朝臣天天处于自己可能随时被暗杀的焦虑之中以至于搞事,但满朝文武还是因为金鳞卫忌惮窦强女三分。

  听到金鳞卫有事相禀,窦强女也不和季峨山置气了,连忙深呼一口气,做好了表情管理,看上去像是并没有生过气的样子,这才说道: “让他进来。”

  进来的金鳞卫将一封密信递给窦强女: “请太后裁决。”

  窦强女展开密信,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季峨山见状问道: “阿娘,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雍溯出兵了?”

  窦强女将密信扔了过去: “你自己看!”

  这是很不尊重人的态度,窦强女以往很少这样不尊重自己的女儿,尤其是现在还有外人的情况下。

  季峨山瞬间便知,这封密信可能和自己有关,而且是对自己很不利的事,不利到自己的阿娘甚至都对自己发怒。

  季峨山皱着眉展开这封密信,发现上面竟然是一首童谣:

  【采莲采莲,荷叶团团。团团荷叶,纵我团圆。我有父母,团于采莲;我有兄长,团于采莲。】

  【采莲采莲,荷叶团团。团团荷叶,纵我丰饶。我有稻田,丰于采莲;我有麦田,丰于采莲。】

  【采莲采莲,荷叶团团。团团荷叶,纵我安宁。我有沉眠,宁于采莲;我有盛世,宁于采莲。】

  季峨山当场眼前一黑。

  天下人都知道,窦采儿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得名于他的生母。

  当初太傅窦融游于云梦大泽,在云梦大泽上与一采莲女相识。采莲女诞下一子后便逝去,窦融希望采莲女用命生下的孩子能记住母亲的恩德,便为这个孩子起名“窦采儿”,意为“采莲女的儿子”。

  所以,这首童谣中的一句句“采莲”,指的分明就是相邦窦采儿。

  而什么“团于采莲” “丰于采莲”乃至最后的一句“我有盛世,宁于采莲”,简直就是在明说, “我想让相邦当皇帝”。

  而此时,金鳞卫像是生怕窦强女不够生气,还在拱火: “据臣查之,传唱这首童谣的小孩子都坚称,这首童谣是一个红衣小儿交给他们的。”

  季峨山觉得他要晕倒了。

  世有传言,天上有一颗星星代表着上天对人世间的警告。这颗星星呈现出大红色,一旦上天有警示预警,这颗星星就会出现逆转,这个现象被世人誉为“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因此,这颗星星便被称为“荧惑星”,荧惑星出现逆转的现象被称为“荧惑守心”,被认为是最凶的星相。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每当荧惑守心出现,世间将产生大变革的时候,荧惑星都会降世,为人类带来荧惑星的预言。

  荧惑星是大红色,因此它会化作一红衣小儿,告诉其他的孩子荧惑星的预言。这些预言会被编成适合传播的歌谣,因为一开始是荧惑星化作的红衣小儿教给其他孩子的,因此预言便被具象化为“童谣”。

  也就是说, “童谣”往往代表着上天的旨意。

  而现在,上天说,我觉得窦采儿很适合当皇帝。

  对此,太后窦强女做出重要讲话: “妖言惑众!”

  季峨山吓得当场跪了下来: “阿娘,舅父绝对没有这种想法!舅父忠心一片,阿娘莫要中了他人的离间计!”

  窦强女却没有扶起季峨山,反而目光冰冷地问: “离间计?既然如此,予问你,谁会在这个时候做下这样的离间计?”

  季峨山一时无言。

  窦强女不再搭理她,吩咐金鳞卫道: “现在,立刻,马上,让这首童谣消失!”

  金鳞卫领命离去,窦强女目光冰凉,她对季峨山说: “峨山,予同意这出荒唐的共和行政,是为了找到那份遗诏,让予的阿溯继承本就属于他的皇位。你记得转告相邦,不要奢望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季峨山只觉得刹那间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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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相府】

  渡河接到消息后,匆匆忙忙赶到相府,只为了和窦采儿商量这出荒唐的闹剧。

  渡河痛骂幕后主使: “这幕后主使当真心肠歹毒,竟然想出这样的计谋来离间义父与太后。义父,你要不要西安在就去和太后娘娘解释?”

  然而,听了渡河的话,窦采儿却反问: “渡河,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渡河一时之间都没转过弯来: “什么?”

  窦采儿说: “你也觉得,这首童谣是无稽之谈?”

  渡河的眼皮忽然间就跳了一下: “义父,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窦采儿看向他,此时此刻,窦采儿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是渡河从未见过的野心和欲望: “渡河,你也觉得,那个位置就该季氏皇族去坐吗?”

  渡河的心在瞬间沉入谷底。

  窦采儿问他: “凭什么?”

  “上古之时尧舜禅让,就连大禹也曾将王位禅让给伯益,是启不顾父命,开启了家天下的恶习。难道,这样的恶习竟是对的吗?”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商周都是以臣弑君,此时为何无人去言家天下?昭襄王灭周,迁九鼎于咸阳,为何无人说天下是宗周的天下?高祖诛秦,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何现在天下人却执着天子须是季氏皇族?”

  渡河讷讷无言。

  察觉到窦采儿的意思,好半晌,渡河才道: “可是义父,大尧之子丹朱被称为‘帝丹朱’,若是家天下于夏启开始,丹朱何以称帝?《韩非子》中的《说疑》篇亦云,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义父,可见从未有什么禅让,所谓禅让,都不过是以臣弑君的恶习。”

  窦采儿是天下大儒,最不喜韩非子,荀子等怪儒,渡河本以为他的义父会斥责他引用偏文怪论,却没想到窦采儿竟然反问他: “你既然知道这句,便该知道,韩非子之后说了什么。”

  渡河讷讷,一时无言。

  窦采儿笑道: “不敢说了?义父帮你说。韩非子说, ‘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

  “你看,就算是以臣弑君又如何?禅让还是吊民伐罪都没关系,只要你能够开创一个天下盛世,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渡河已经被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愣了半晌,只能说出一句: “义父,你当初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渡河还记得,当年幼的他被窦采儿抚养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崇拜眼前这个男人,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说,他要为伊尹,为太公望,为周公旦,他要让这个世界重新恢复崇宣盛世,他要人人有食可吃,有衣可穿,他要恢复武崇盛景,让大晋万国来朝。

  他说,这个天下病了,他就是医这个天下的药。

  幼年的渡河为这个崇高的理想而震撼,于是,他追随这个男人的脚步,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而奋斗。

  他想,他要追随义父的步伐,让天下都恢复到传说中的三代之治,让天下重现太平盛景。

  但是现在,窦采儿在说什么?

  渡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义父,你不是说,你要做伊尹,做太公望,做周公旦吗?”

  “予当初是这么想的,但是渡河,人的想法都会变的。予做了这么多年的伊尹,吕望,周公旦,可是予得到了什么?”

  “是愚钝如季穰,都可以对予大声责骂?”

  “是无论什么样的蠢货,都能依仗家世反驳予的决定?”

  “是这个朝堂之上无论什么样的决定,都要经过别人的首肯?”

  “凭什么?渡河,你说,这凭什么?”

  “予不如先帝吗?是予不如景帝还是予不如明帝?予执掌朝政期间,是大晋经马奴之乱后最富饶的时段,是黔首最安乐的时段。明明予做的比谁都要好,为什么到了最后,予只能为别人作嫁,然后继续周而复始地卑躬屈膝,请求那些蠢货同意予的决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怎么至今还有人不明白?”

  渡河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该指责窦采儿什么呢?

  食言而肥?当初说好了一辈子当臣子,如今却想为君?

  可是窦采儿说得对,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更何况如今能真正将所有信赖都交给窦采儿的君主已经逝去了。

  身为臣子,却不忠于天子,竟然妄想为君?

  可是,王侯将相宁有种,没有周发殷汤的吊民伐罪,现在的所有人就都还是夏民。

  好像,窦采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渡河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窦采儿想要的禅让。因为窦采儿说得对,这些年里都是窦采儿在为大晋的江山鞠躬尽瘁,凭什么他要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但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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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北,江陵】

  游溯看到临安传来的消息的时候,他自己都震惊了。游溯甚至揉了揉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临安传来的密信被送下去观看的时候,每一个观看到这封信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桑丘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长江突现石雕,上书‘季氏无道,窦君为皇’?”

  游溯像是在梦游: “窦采儿捧着石雕去找太后娘娘,要求太后娘娘将皇位禅让给他?”

  白未晞在一旁打假: “那么沉的石雕,窦采儿一个人肯定捧不动。”

  然而即便被打假,游溯依然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梦里: “不是,季峨山率军响应,认为应该按照上天的指示,将皇位禅让给窦采儿?”

  “她还拿出了孝帝的遗诏,声明孝帝生前已经将皇位禅让给自己的舅父,只是太后为了季氏天下,偷偷拿走了遗诏?”

  “不是,为什么啊?季峨山竟然帮着自己的舅父谋夺季氏江山?”游溯不理解, “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未晞大概知道一点: “可能是因为窦太主也很欣赏三代之治吧?”

  虚假的东西总是美好,谁会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

  如果不是知道人类的进化历程,谁会相信燧人氏之前人类茹毛饮血,有巢氏之前人类只能住在树上?

  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相信自己是猴子变的,他们也无法接受远古时期人类可能连吃穿都成问题。

  哪怕是为了给苦难的生活一个梦想,他们也愿意相信,三代之时人人都能够吃饱穿暖,大家一样的富足安乐。

  所以,三代之治成功地骗了世人不知道多少个百年,法古王的思潮知道几千年后都未曾散去。

  世人相信三代之治这个古老的谎言,并将这个谎言奉为圭臬,真诚地相信自己会将虚幻的世道成为现实。

  谁能不爱这样的谎言?

  白未晞也爱。

  甚至于,白未晞也想将世道改造成他想要的“三代之治”,因为他真的知道,真正的“三代之治”是什么样子的。

  他有一个赤色的梦想,却不得不为这个黑色的世道而折腰。

  白未晞想,知黑守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可能会比窦采儿还要疯狂。哪个穿越者不想效仿墨翟做个疯子?白未晞也想。

  只是……

  白未晞看了眼游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大兄弟比他还疯,在这大兄弟手下做事,他得保持理智。

  感谢疯子老板给他一个做正常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