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

  白未晞在游溯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筑。他拖着长长的金锁链走到游溯卧房的角落中,便看到他的筑被游溯很仔细地放在琴盒里。

  白未晞打开琴盒,发现他的筑真的被游溯保养的很好,琴身的每个纹路都依旧细腻。

  白未晞拿起竹片,轻轻地打击琴弦。

  一首轻柔的《蒹葭》从他的指尖流泻,穿过雕梁画栋,盘旋在游溯的耳畔。

  游溯低眸,抽出佩剑六月。

  月华如练,六月的寒芒与黑色锦衣交织,随着《蒹葭》的筑声流光溢彩。

  一阵风吹过,吹来紧闭的房门。白未晞倚靠着墙壁,目光看向大开的房门,依稀能看到游溯翩飞的衣袂。

  当《蒹葭》奏毕,白未晞眨眨眼,忽然指尖一转,奏起了另一首《诗》。

  游溯收起六月,他倚靠在庭院的树下,听着白未晞弹奏的第二首《诗》。

  是……

  《邶风·简兮》。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

  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

  一股红晕刹那间涌上游溯的脸庞,他连忙捂住脸,转身背对白未晞,像是生怕白未晞看到他的脸一样——虽然游溯明知,这样远的距离,白未晞应当是看不见他的脸的。

  一股隐秘的欣喜从游溯的心底蔓延,这一刻,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他很想去问一问白未晞,他为什么要弹奏这首曲子。

  但即将转身的刹那,游溯又忍不住扶住额头——他想起了他之前干的蠢事。

  算了,还是别去了,他丢不起那人。

  ******

  第二日一早回来的游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白未晞甚至注意到游溯不知何时换了衣裳,身上也并没有酒味,看起来像是洗过澡了。

  他低垂着头,像是并不敢直视昨日发疯的自己。他解开白未晞绑在脚踝上的锁链,低声道: “对不住先生,昨日是孤的不是。”

  白未晞整理了一下衣衫,盖住自己的脚踝,也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无妨,臣已经习惯了。”

  游溯: “……”

  游溯很是尴尬: “先生,我……”

  白未晞贴心道: “主公,你不用解释了,臣都明白的,人活着哪有不发疯的呢?都正常。”

  游溯: “不是,其实我是想说……”

  白未晞: “主公,你真的不用解释,臣真的理解你。”

  说完,白未晞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游溯的肩膀: “不要多想,努力工作,今日的奏折批了吗?”

  游溯: “……没。”

  ******

  【淮南,寿春】

  在燕易水与桑丘的联手下,新任平北大将军窦其期在经历过短暂的挣扎之后,认命地将征北王师的主力从淮北移到了淮南,他的帅帐也从灵璧转移到了寿春。

  然而窦其期没想到,凭借着寿春的高大城墙,他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游雍铁骑的践踏。

  但是他也没办法再退了。寿春已经在淮河之南,再退,他就要退到六安甚至庐州。窦其期发誓,他敢把防线撤退到六安,庐阳一带,他的姐姐就能把他片成瓜片。

  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怎么阻拦铁骑?他唯一能倚靠的就是两淮地区密布的水网。但是现在是冬季,大部分河流都处在枯水期,浅浅的河滩并不能阻拦游雍铁骑。

  没办法,窦其期只能寄出他最后的手段了——

  ******

  【淮南,凤台】

  凤台在淮水之南,寿春之北,是渡过淮河攻击寿春时必经的前战,燕易水作为游雍的征东主帅,在拿下淮北之后,便驻军在凤台,准备随时进攻寿春。

  当燕易水收到窦其期的信的时候,他还在和桑丘说: “你猜这封信是不是降书?”

  桑丘打破了燕易水的无知妄想: “窦其期怎么可能投降?”

  也是,毕竟是窦太后的弟弟,窦其期打不过了可以跑,哪怕败军辱国,朝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自然没有必要投降。

  燕易水拆开窦其期的信: “本将军还真挺想知道窦其期他……”

  燕易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在这个刹那,燕易水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看起来甚是精彩。

  桑丘一把夺过信: “写了什么玩意儿,让你……”

  桑丘的脸黑了。

  就在下属将军好奇信上都写了些什么的时候,桑丘忽然间一把将信拍在案几之上,怒喝道: “窦其期他该死!”

  说罢,桑丘转身提剑便要离开。

  燕易水拉住桑丘: “桑将军,你冷静一点!”

  桑丘甩开他: “冷静你妈!”

  燕易水: “……”

  我妈没得早……

  燕易水连忙跟在桑丘身后,却见桑丘径直走入大营,举起佩剑高声问道: “王师无耻,以大将军遗体相要挟,谁愿与我踏进寿春城墙,带回大将军遗体!”

  听到桑丘的话,空气中都有刹那间的凝滞。随即,响应声此起彼伏:

  “属下愿往!”

  此时此刻已是覆水难收,燕易水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去阻止桑丘,只能一扶额头,暗道: “坏了!”

  待众人开始集结,燕易水连忙将桑丘拉到一旁,问: “桑将军,你想怎么样?别冲动啊!”

  桑丘的回答简单粗暴: “潜入寿春,杀了窦其期,寿春不攻自破。”

  燕易水: “……”

  燕易水迟疑道: “万一……”

  “没有万一。”桑丘打断他, “那是仲牧的遗体!”

  “我们不退兵,他就要将仲牧挫骨扬灰,但若是退了兵,你我又如何和主公交代?”

  桑丘拍着燕易水的肩膀说道: “我会和主公上书,声明整件事都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主公若要怪罪,罪责我一人承担。”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燕易水是贪生怕死的人?”燕易水也勾住桑丘的肩, “桑将军,依我看,不如我们这样……”

  ******

  【淮南,寿春】

  窦其期听到下属传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桑丘来了?哪个桑丘?游雍的前将军桑丘?”

  传信兵点头: “是,来人手持前将军的印绶。”

  窦其期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说道: “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身披黑色铠甲的桑丘径直走了进来。

  窦其期曾和桑丘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安平元年的事了,雍王麟死在了从襄阳支援樊城的路上,游溯率军从凉州赶来,把窦其期打的落花流水。

  事后游溯忙着收敛雍王麟的尸骨,负责率兵把窦其期追的差点去见便宜姐夫的就是游洄和桑丘。现在游洄躺在棺材里了,桑丘则以降将的姿态出现在了窦其期的面前。

  窦其期忍不住道: “桑将军,江陵一别三载,别来无恙啊。”

  这话说得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窦其期扬着下巴,期待着从桑丘的脸上看到窘迫,羞耻一类的表情。

  但是窦其期没想到,迎接他是的桑丘的拳头。

  窦其期: “……”

  窦其期捂着脸躲到案几之后,满脸的震惊: “你怎么敢!”

  桑丘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又慢条斯理地回答: “打了就打了,难道将军要还手吗?”

  窦其期: “???”

  嚣张,实在是嚣张。

  窦其期气的脸都红了: “你信不信本帅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出去五马分尸!”

  桑丘闻言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惧怕,反而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摆,跪坐在窦其期面前,说道: “可是本将军觉得,窦将军会忍下来。”

  窦其期: “!!!”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

  但是……

  好想知道桑丘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啊。

  窦其期觉得大丈夫就该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他忍了: “你来做什么?”

  桑丘颔首道: “为了解决将军的难题而来。”

  窦其期顿时眯起了双眼: “什么意思?”

  桑丘也不和他打哑谜,而是直接问道: “大将军的遗体在你这里?”

  窦其期也不否认: “自然,窦太主没有将游洄下葬。”

  说到这里,窦其期也明白了: “你是为了游洄的遗体来的。”

  桑丘承认了: “没错。燕易水为了获胜不择手段,他宁可冒着大将军的遗体被践踏的风险,也要攻下寿春。但本将军不同意。”

  “本将军和主公,大将军自幼一起长大,本将军解主公,即便淮南久攻不下,主公也不会让大将军的遗体有一分一毫的损伤。但是燕易水不信,没办法,本将军只能来找你了。”

  窦其期然地点头: “原来如此。”

  燕易水初入游雍集团,急着用战功稳固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想让攻下两淮这样的战功从手中溜走,哪怕为此让游洄的遗体遭到践踏也在所不惜,毕竟只要他拿下了两淮,雍溯就是心里再暴怒,也不能惩罚打了胜仗的将军,相反燕易水却能从拿下两淮这场胜仗中拿到无数好处。

  但桑丘重情,更明白怎么做才能让雍溯满意,所以桑丘觉得寿春根本比不上游洄的遗体。

  只是雍溯在前往襄阳之时,他将两淮战场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了燕易水,使得如今主战的燕易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桑丘没了办法,只能版跑来找窦其期。

  窦其期问: “你想做什么?”

  桑丘俯身,轻声道: “本将军可以帮你打败燕易水,让凤台重新回到你的手中,这样游雍和朝廷隔淮水而治,本将军能对主公有所交代,将军也能和太后有所交代。”

  窦其期: “!!!”

  这谁能不心动啊。

  ******

  【荆北,江陵】

  夺下襄阳后,整个荆北再无天险可以阻拦游雍铁骑,游溯点兵带着铁骑遍踏荆北,很快,整个江汉平原都到了游溯手中。

  只可惜,季峨山和渡河快人一步,已经横渡长江了。

  游溯感到几分失望,却又觉得这也正常,毕竟荆北由朝廷把持多年,渡河和季峨山若是没办法离开荆北,游溯才要怀疑,自己的阿弟怎么会死在这两个蠢货手中。

  现如今他还算有点安慰,起码打败自己阿弟的人是个聪明人。

  游溯放目远眺,看着眼前一碧汪洋的云梦大泽,只觉得近日以来的烦闷都少了不少。他指着云梦泽与其中训练的士卒问: “先生,这些我游雍壮士,能否横渡长江,一路打到临安去?”

  白未晞觉得这事有点悬。

  游雍的军队现在分为凉州铁骑,幽州突骑,司州武卒,并州边骑和蜀地水军。能在长江上四海遨游的,便只有生活在蜀地,自幼和江河打交道的蜀地水军。

  但奈何蜀地水军的战斗力实在让人心忧,这些基本上只打过氐人的士兵比起经常纵马奔腾的三州边骑来说实在是令人心揪,就连连年征战的司州武卒都赶不上。

  拿着这样的蜀军去打江东子弟,大概率会被朝廷绝地反杀,所以游溯还是决定用自己最熟悉的班底去打江东。

  但是长江到底和普通河流不同,用黄河水训练出的司州武卒虽然在远征巴蜀的战役中表现出色,但论起烟波浩渺,黄河还是逊色一筹。想要训练一支可以横渡长江却不晕船,下了船立刻就有战斗力的军队,还得先用眼前的云梦大泽练手。

  但这话不能直说不是,实话游溯可未必爱听,所以白未晞说: “只要再训练一阵,我游雍士卒必然一往无前。”

  游溯点点头,忽然问: “先生,你支持孤横渡长江吗?”

  白未晞: “???”

  不是,兄弟,其他的诸侯王可是都没了,你这都要统一北方了,现在开始怀疑战争的正义性?

  别啊!

  白未晞立刻问道: “主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谁在主公耳边说了什么?”

  游溯还未曾说话,便听到白未晞斩钉截铁地说: “佞臣!臣请杀之!”

  游溯: “……”

  游溯一时无言: “先生,这可不像是你的为人。”

  从来敦厚善良的白先生,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铁石心肠?

  游溯选择性忘记,这位敦厚善良的白先生打过山东也攻过江陵,除了一开始在西羌战场上恶心到吐之外,之后也是看着肠子内脏掉落一地却能眼都不眨的人物。

  白未晞一脸严肃: “现如今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主公怎么怀疑起前路来?这样的话不能说给第三人听了。”

  游溯失笑: “孤不是……孤只是……”

  游溯讷讷,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心里想说的话。沉吟半晌,游溯才说: “先生,孤就是……有点迷茫。”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羞涩来: “孤有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说: “一开始孤想要天下,是因为孤想去临安问一问她,为什么狠的下心杀死父王。后来孤想要这个天下,是因为看到了世间太多的生离死别,孤想要结束这样吃人的世道。”

  “孤知道,先生必然也是这么想的,想让天下迎来一统,这样世间才会没有战乱。只是现在孤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记了问先生。”

  游溯低眸,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是少见的迷茫: “先生为什么不去江东,不去辅佐天子?”

  “天子是天下正统,相邦亦是求贤若渴,若是先生面见天子,依先生的才能,得到的不会比从孤这里得到的少,先生为什么不?”

  白未晞笑了: “主公错了。臣辅佐主公,主公给了臣绝无仅有的信任。”

  白未晞仰着头问: “当年商鞅变法,惠文王车裂商鞅;吴起改革,最终死于楚悼王灵前。臣敢问,在主公的手下,臣会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游溯立刻摇头: “先生帮孤至深,孤怎么会这样对先生?”

  白未晞却摇摇头,说: “主公错了,臣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杀商君者非孝公,惠文王也;杀吴起者非楚悼王,楚国贵族也。商鞅和吴起不是死在他们效忠的君主手中,而是死在君主的继任者手中。”

  白未晞问: “主公可知为何?”

  游溯愣住了,随即摇头,躬身行礼道: “请先生教我。”

  白未晞回礼: “教。”

  白未晞道: “因为改革总会触动固有者的利益。商鞅变法也好,吴起变法也罢,最终都逃不脱一个核心,那就是打击贵族势力,增加中央集权。当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声音的时候,才是她最强大的时候。”

  “所以,若臣去江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除江东士族的羽翼,让江东豪右的阀阅低落尘埃。主公觉得,若是臣要这样做,相邦和太后会支持臣吗?”

  白未晞自己就摇头了: “他们不会。国都南迁才多少年,朝廷对江东的掌控还需要通过豪右,所以他们不敢也不能对豪右下手。但是,主公敢。”

  说到这里,白未晞的眼中满是晶亮的笑意: “主公从来不惧怕豪右的势力,绝不允许豪右左右自己的行为,一旦豪右有超出掌控的苗头,主公绝对不吝啬于下狠手。而这一点,是临安的朝廷做不到的事。”

  “这就是臣选择主公的原因。”白未晞眨眨眼,真心实意地说, “比起对一间草屋缝缝补补,最终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将一间草屋修的看起来好看些,臣更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建造一间真正安全,坚固的砖屋。”

  “在这一点上,臣和主公的想法必然是一样的。臣可以确定地说,主公知臣,臣知主公。”

  ******

  【淮南,寿春】

  窦其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是和桑丘一起前来拜见窦其期的。

  见到来人的时候,窦其期瞪大了眼睛: “崇,崇云考?”

  崇云考对着窦其期躬身施礼: “窦九将军,好久不见。”

  窦其期族行第九,年少时曾被人称为“窦九”。但是这个称呼是真的有些久远了,以至于窦其期听到“窦九”这个称呼的时候,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让窦其期不免想到了他和崇云考刚认识的时候。那时正是窦强女和雍王麟和离的时候,消息传到临安,窦其期当时还年少,天真地以为是雍王麟对不起自己的族姐,因此自告奋勇要去凉州接族姐回家,顺便教训一顿雍王麟,让雍王麟为他曾欺辱窦氏的女儿付出代价。

  谁知来了才知道事情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不过此行窦其期虽然没能如愿揍雍王麟一顿,但却和年纪相仿的崇云考一见如故,两人当时还在武都的酒馆里喝了一晚上的酒,骂了一晚上的狗逼朝廷。

  过去种种,竟恍如隔世。

  窦其期连忙引崇云考坐下,问道: “你怎么来了?”

  崇云考的脸上露出微微的苦涩来: “我也不瞒你,襄阳城我放了窦太主,雍王不满,让我告老了。”

  称呼都改成“雍王”了,窦其期立刻意识到了崇云考心中的不满。

  也是,崇云考可是雍溯的仲父,给雍溯启蒙的人,更是为雍溯建功立业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就因为放了窦太主,就被迫告老还乡,换谁谁乐意?

  更何况,崇云考放的人还是窦其期的外甥女,窦其期立刻说道: “游雍不留你,我这里必然有你的位置。你想当什么官?只说就是。看不上我这里的武职也无妨,我这就写信给阿姐,让她给你谋一个好差事。”

  崇云考立即道: “这怎么好意思。”

  却连做做样子的阻拦都没有,反而说: “我对朝廷而言寸功未立却身居要职,只怕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这算什么。”窦其期当即拍着胸脯保证, “你就留在这里,等我给你分点战功,到时候阿姐就能给你官了。”

  ******

  告别窦其期之后,桑丘陪着崇云考去窦其期为崇云考安排的屋子,路上说道: “真没想到,窦其期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说他是坏人吧,绝对算不上,依照桑丘的眼光来看,窦其期甚至说得上是一个好人。

  作为阿弟,他对族姐窦强女十分爱护;

  作为将军,他待下亲如手足,在士卒中声望极好;

  作为朋友,他对崇云考的态度也说明了,这是个有事时靠得住的朋友。

  只是……太平庸了些。

  桑丘神色莫名: “他像个任侠尚义,慷慨悲歌的侠客,而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我到现在都没办法相信,先王竟然死在他的手中。”

  崇云考的神色也在瞬间复杂起来: “这就是命。”

  朝廷把窦其期传的神乎其神,但作为亲身经历过第一次荆北之战的桑丘和崇云考都知道,雍王麟是怎么死的——

  当时窦其期率领的王师在襄阳至樊城的路上埋伏,不知道哪个幸运儿射出的箭恰巧射到了雍王麟所骑坐骑的眼睛上,坐骑当场嘶鸣,将雍王麟甩了下去。紧接着,另一只因此受惊的马匹不顾主人的控制,踏上了雍王麟的胸膛。

  雍王麟的死亡可以说和窦其期的能力毫无关系,若非雍王麟因掉落战马而亡,就窦其期派出的那点伏兵,根本不会战胜当时一往无前的雍王麟。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一支普通的流箭,就带走了一代枭雄的性命。

  崇云考喃喃道: “都是天命啊,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雍王麟不顾窦强女的处境,公然违反王诏,让窦氏一族都因此陷入险境,所以经年之后,雍王麟死在窦氏子孙的手中。

  景帝心胸狭隘,因雍王麟的所作所为而迁怒窦氏一族,所以日后整个季氏天下都掌握在窦氏手中。

  窦强女带给崇云考新生,崇云考未能在窦强女和雍王麟和离时帮窦强女一把,于是二十多年后,崇云考将欠的债还给了窦强女的女儿季峨山。

  如今,崇云考为了季峨山欠了游溯与游洄的债,该是他还游溯和游洄的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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