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

  【巴蜀,巫山】

  从江北横渡长江共有三条路,从长江上游至下游算起,第一条路便是从巴蜀过夷陵顺流而下;

  第二条是从南阳盆地下襄阳到江汉平原;

  第三条则是过两淮至瓜洲渡,从京口登岸到江东。

  游溯让白未晞所走的路便是第一条:从巴地走三峡通道,过巫山至夷陵,从夷陵顺流而下,一路直至江汉平原与洞庭湖平原之间。

  正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白帝城就坐落在巫山,夏日汛水期顺江而下,一日便能到达千里之外的江陵。这么远的距离,八百里加急都要走十天半月,日行三十里的行军速度更是不知道要走多久,但走长江水路只需要一天。

  如今虽然是冬日,但长江一带气候温热,冬日对长江水流的影响并不大,因此白未晞算着时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着急。

  在现今的益州刺史绿竹璧的配合下,白未晞慢悠悠地在蜀地征兵造船,慢悠悠地收集粮草,甚至还有心情在巫山游山玩水。

  巫山最出名的意象便是巫山神女,屈原曾在《九歌·山鬼》中提起,巫山神女是本名瑶姬,是王母幼女,死后葬于巫山之阳而化神,后帮助大禹治水定九州。

  巫山第一峰神女峰便是以巫山神女的名字命名。

  白未晞登高远眺,只见眼前一片云遮雾绕,放眼看去只能看到嶙峋怪石,却看不到人间。

  白未晞对身旁的绿竹璧笑道: “若是世间真有仙神,所居便该是此种模样吧。”

  绿竹璧在他身后拄着登山杖气喘吁吁: “可不是只有仙人能居住在此,凡人上来一次都要去了半条命。”

  说着,绿竹璧十分不理解: “白先生,你看着瘦瘦弱弱的风一吹就倒,怎么爬座山却连气都不带喘?这不合理,这真的不合理。”

  白未晞: “……”

  星际新人类的身体素质你当然不会理解。

  白未晞故作高深莫测: “这个问题,绿竹兄应该问问自己,才多大年纪,怎么爬座山都累个半死?”

  绿竹璧: “!!!”

  绿竹璧陷入了沉思。

  许久,绿竹璧终于决定不去问这个让人上火的问题,他转而问道: “先生,你打算何时出兵?粮草都已经备好了,再不走,士卒们可能都不想走了。”

  白未晞却依旧道: “不着急。”

  他指着远处说: “主公现在应该刚出南阳,要再过一阵才能到达襄阳,而我在主公到达襄阳的时候再出兵就来得及。”

  绿竹璧不明白: “我们不需要在主公到达襄阳之前就拿下江陵吗?江陵前可是还有一站夷陵,等到主公到了襄阳再出兵,会不会就晚了?”

  白未晞摇头: “不晚,相反,我们反而不能出兵太早。”

  白未晞解释道: “蜀军没什么战斗力,贸然出兵,和荆北刚刚征兵来的守军八成半斤八两,所以,我们必须要等荆北大量守军向北集结到襄阳的路途中再出兵,这样就可以保证,在进攻夷陵的过程中,夷陵不会有援兵。”

  听到“蜀军没什么战斗力”这句话的时候,时任益州刺史的脸皮抽了抽,他很想反驳不是这样的,但想到蜀军的战斗力,绿竹璧憋了半天也憋不出话来。

  确实,巴蜀富饶又人少,这导致大部分的蜀人即便没什么资产也能过得还不错,因此大部分蜀军只想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想着出门打仗?

  要不是游雍政权够大方,许诺了给征战的士兵富饶的土地,只怕巴蜀都征不到兵。

  蜀王锦败的不冤。

  绿竹璧至今都想不明白,蜀军为什么不能拿出抗击外族的勇气来随游雍征战。有面对外族一半的勇武,蜀军早就所向披靡了,哪里会让白未晞如今来一句“蜀军没什么战斗力”。

  绿竹璧骂骂咧咧: “对抗氐人的时候一个顶仨,怎么主公要用他们了,一个个开始消极对战?”

  面对绿竹璧打心眼里的恨铁不成钢,白未晞也想叹气。

  但凡这支蜀军能有历史上在面对外族入侵时对抗蒙古人和鬼子一半的勇气,白未晞都敢带着这支蜀军打到临安去。奈何面对诸夏自己人的蜀军只能“十四万人齐卸甲”,白未晞只能头疼地想着怎么保证不战败。

  白未晞幽幽一叹: “还是太富裕了。”

  怪不得历朝历代的所有统治者都不会让黔首百姓吃得太饱,不然大家只想着种地,谁愿意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所以商鞅疲民弱民,让秦国黔首吃不饱又饿不死,老秦人天天数着米粒过日子,自然闻战则喜。

  蜀人的不配合差点让白未晞忍不住拿出小/皮/鞭,最后还是暗暗告诫自己,这样做不太符合人道主义,才捏着鼻子看蜀军慢悠悠的集合。

  最终白未晞不得不叹着气说道: “让征战的士卒在出征前都回一趟家,时限十日,逾期不回者按失期处理。”

  ******

  赵立春是一个普通的什长,他是关中人,在游雍征西羌的时候就应征入伍了,此次被派来做蜀军的什长,管理这些第一次为游雍征战的蜀军。

  这次蜀军主帅白未晞给被征召的蜀军放了十天假,赵立春自然没能回家。但他是老兵了,自然不在乎一次探亲,让他头疼是的,今日便是这些回家的士卒应该返回的日子。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本应管的九个人现只回来三个,还有六个都没回来。

  赵立春有点紧张。

  雍军治军极严,说斩首绝不是挨鞭子。他甚至还记得他为什么能从一个普通的小兵一跃成为什长——因为原来的什长在西海战场上拿个三个人头,换算一下能得三十亩地。什长飘飘然了,结果醉酒之后侮辱了一个西羌当地的姑娘。

  被告发后可想而知,游雍根本不允许这样的违规,于是按照军法,那名什长被砍了头。

  赵立春还记得,当时什长哭着说他错了,说他愿意将三十亩地都给那个姑娘以求赎罪,然而游雍的军法官没有允许。最终,什长被砍了头,三十亩地一半送给姑娘作为赔礼,一半被什长的父母妻子集成。

  那颗滚滚而落的人头让每个游雍士兵都不敢再触犯军法。

  因此赵立春明白,一旦这些蜀军失期,军法官也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他们的头颅。

  好在,随着日晷的逐渐重合,剩余的六个人结伴来了。

  赵立春为他们捏了把汗,那六人竟还像没事人一样和赵立春勾肩搭背: “哎呀什长,在门口欢迎我们?这么大礼啊。”

  赵立春: “……”

  他真想打死这几个王八蛋。

  他呵斥道: “怎么才来,你们知不知道,再晚一点点,你们就失期了!”

  几人道: “什长,家里又远事又多,我们安排好了才来,路上紧赶慢赶的。”

  “什长你不知道,二黑成亲了!”

  赵立春一愣: “成亲了?”

  那个叫二黑的黑瘦青年笑的憨憨的: “婆娘怕我回不来,愣是拉着我成亲了,说是给留个种。什长,将军们说的,一个人头十亩地是真的吧?我回来还想给婆娘打个银钗。”

  赵立春拍了他的头一下: “出息。”

  随即赵立春却又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家里的田都是用江东那些鼠辈的人头换来的。”

  ******

  襄阳传来战报,游溯已经带着五万大军从南阳盆地进入襄阳,不出意外地在襄阳“偶遇”窦太主季峨山,据传游溯气的眼睛都红了,在襄阳城下连战三天三夜没合眼,将出城迎敌的王师全部吃下,逼得窦太主只能守城,再不敢派兵出战。

  于是,白未晞率领蜀军从白帝城出发,从长江顺流而下,经过水流湍急的三峡通道,夜半出发,第二日一早便到达夷陵。

  夷陵位于三峡通道的出口,其名意为“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意思是水到了这里便缓和起来,山到了这里也低矮起来。离开了崇山峻岭,水流湍急的三峡,夷陵已经算是地处江汉平原的边缘地带了。

  天刚蒙蒙亮,旭日刚刚东升,白未晞站在船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夷陵城墙,上面悬挂着随风飘扬的紫骍旗。

  等等?

  紫骍旗?

  白未晞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紫骝卫的统领简鼓,问: “白某是看错了吗?夷陵城墙插的是什么旗?”

  简鼓的眼神很好,一点都不近视,视力好的能百步穿杨。但这一刻,他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次拿起了原本他一点都不需要的望远镜,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许久,简鼓拿下望远镜,说道: “属下曾听闻,高祖争夺天下时,麾下有位‘大树将军’,其品德之高让听到之人无不叹服。他为高祖征江东,所到之处一路受降,不费一兵一卒便招揽了原本誓死反抗的江东。”

  简鼓看向白未晞,目光中有着无尽的复杂: “依属下看,白先生有大树将军之风。”

  白未晞觉得这个称赞实在是谬赞: “当不得,当不得,没准是对方诈降呢。事出反常必有妖,统领要做好准备。”

  然而当船一路行至夷陵时,夷陵的门户还当真是大开,一名年轻的小将站在最前,看到白未晞的船,远远便下拜道: “末将黄辉见过先生。”

  白未晞和简鼓面面相觑。

  黄辉是谁?

  夷陵守将不姓黄啊。

  士卒搭好甲板,白未晞乘小舟上岸,简鼓护在白未晞身前,持剑指着自称黄辉的人问: “尔是何人?”

  黄辉道: “末将本是夷陵一小兵,昨日杀了夷陵守将,自封为‘棋牌将军’,不知先生认不认末将的称号?”

  白未晞: “……”

  从黄辉的口中,白未晞得知昨夜的夷陵城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件。

  ******

  夜色朦胧,夷陵军营内却是灯火通明。

  黄辉正和同袍赌钱,可惜今日他命不太好,已经输了一晚上了,三个月的俸禄全砸进去了。

  和他赌钱的士卒王二好奇: “黄辉,你今日怎么这么大方,三个月的俸禄全拿出来?怎么,不给你那刚出生的闺女攒嫁妆了?”

  此言一出,空气都在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连空气都仿佛忘记了流通。

  王二讷讷: “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人回答王二,王二左看看又看看,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好一会儿,黄辉自己笑了: “不攒了,闺女都没了,还赞什么赞?”

  他喝了酒,酒劲上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将自己的不满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老家来信了,朝廷缺兵,阿弟被征到淮南战场了,讣告传来,家中叔伯说家里田地也没人种,不如借给他们去种。父母不肯,和叔伯吵了起来,推搡中没了。叔伯直接霸占了家产,岳父岳母把贱内带回家让她二嫁,闺女没人照管,也没了。”

  顿了顿,黄辉的声音中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轻柔: “那娘们儿不肯二嫁,吊死了,就留我一个人了。”

  附近赌钱的声音逐渐停止了,黄辉不大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惊雷,炸在每个人的耳边。

  “我从军三年,就换来这个么结果!”

  黄辉将手中的酒瓶扔在地上狠狠一摔: “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这通发泄在瞬间点燃了许多人的不满,没过多久,不满之声竟然断断续续,随即连成一片。

  “当初说好了,服役一年就让回家,现在三年了,还是不让我们回去,未婚妻嫁人了,孩子都有了。”

  “呜呜呜~我也想家了,我离家的时候孩子还在她娘肚子里,我还没见过他,结果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说孩子没了,病死了。”

  “我阿弟也被征往淮南战场了,当初说好的,咱们来服役,总会留下一个男丁照顾父母,结果呢?”

  “别说了,我爹都五十了,前些日子被征兵到淮北,我恨不得替我爹去。”

  “你们还有家书,我家已经半年没有来信了,都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妈的,说好了一年,结果三年过去了,还是不让我们走!”黄辉愤怒地大喊, “我们在前线拼命,他们在后头却连咱们的父母妻小都不肯照顾,明知道家里就剩一个男丁,还是把他们征兵征走了。这样的朝廷,配得上我们出生入死吗?”

  想到夷陵守将前些日子刚纳了第九房小妻,还为第八房小妻生的儿子办了满月酒,自己的闺女却饿死了都没人知道,黄辉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蔓延,点燃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 “妈的,反了!还有谁不怕死,就和老子一起反他娘的!反正老子没有家人了,老子不怕死!”

  说着,黄辉借着酒劲找到了自己的长矛,拿着长矛摇摇晃晃地就这么走到了夷陵守将的府邸。守军见到他们,直接举起长矛对准了他们: “你们做什么?”

  看到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侍卫此刻竟然如此恐惧,黄辉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感觉到一股兴奋的战栗传遍全身。在这股战栗的控制之下,他将手中的长矛贯穿了侍卫的喉咙。

  ******

  白未晞沉默了。万万没想到夷陵城的攻破竟然是这样的戏剧化,堂堂夷陵守将,竟然就这样死在营啸之中。

  白未晞问: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黄辉道: “请雍王给我们个活路。我们是叛军,此时已经无处可去,只能跟着雍王了。”

  他说的可怜,但白未晞也清楚,如果现在他说上一个“不”字,这群亡命之徒就会对他也同样地举起长矛。他不怕这些散兵游勇,但却不得不承认,一旦这个时候他杀死黄辉,就基本上断绝了游雍的招降之路。

  降雍却死,再不会有守将投降,他们只会选择死战。所以,即便知道面前这个黄辉是个狠角色,白未晞也要重用他,让黄辉做他的马骨,为他建一座黄金台。

  更何况……白未晞其实还有点欣赏黄辉。封建统治之下,却生有一颗叛逆的心脏,知道受到了不公就应该反抗,是学“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好苗子。虽然危险了点,但游溯自己说的,养猛兽才有意思。

  白未晞当即问道: “若是本帅许你兵符,让你去进攻江陵,你敢不敢?”

  黄辉当即单膝跪地: “愿为先生肝脑涂地!”

  白未晞扶起他: “本帅无需你肝脑涂地,只要你带着弟兄们活着拿下江陵!”

  ******

  【荆北,江陵】

  江陵坐落于江汉平原,位于长江之北,汉水之南,先秦时称作“郢都”,是楚国的都城,也是楚国先祖筚路蓝缕的起点。此地因“地临江” “近州无高山,所有皆陵阜”而得名,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这里靠近长江,没有崇山峻岭的保护。

  襄阳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过了襄阳,江汉平原将无险可守。而很不巧,江陵就是无险可守的城池。所以当游雍蜀军顺着水路从夷陵一路来到江陵的时候,江陵城便迎来了一场从未设想过的苦战。

  几日前,襄阳告急,窦太主持帅旗调走了江陵的大半守军去支援襄阳,导致江陵兵力空虚。结果就在这个空当,江陵遇到了游雍的水军。

  江陵守将: “……”

  看着自己剩下的这点兵,再看看对方火力全开的雍军,江陵守将试探着派兵迎敌,结果几战下来败的溃不成军。江陵守将立刻收回了所有的士卒困守江陵——

  也不能说困守,毕竟江陵别的不多,就是粮食多。

  江陵是整个江汉平原的粮食中转站,只要敌方攻不破城墙,江陵困守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至于雍军能不能攻个十年八载,江陵守将觉得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所以江陵守将很淡定地做起了缩头乌龟,给自己建造了一间龟壳。

  简鼓问: “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白未晞看着沙盘,道: “襄阳现在正在被主公围困,绝对抽不出兵力回援,当阳和枝江还要防止我们绕过江陵北上给襄阳背后一击,所以,江陵的援军应该会从华容和竟陵来。”

  白未晞当即下令: “简鼓,你率军守在华容道,若有援军来,吃掉他们。”

  “诺!”

  简鼓先是应诺,随即反应过来: “先生,那你怎么办?黄辉在先生身边,万一他又反水?”

  白未晞拍了拍简鼓的肩膀: “年轻人,不要想太多,区区一个黄辉,本帅还拿不下?你放心,等你走了,本帅一定留紫骝卫在身边,不会单独接见黄辉。”

  简鼓依旧不放心,但是想了半天,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带兵伏击华容援军,只能皱着眉头应诺离开,临走前找到其他的紫骝卫,提溜着他们的耳朵,吩咐他们保护白先生,必须寸步不离。

  白未晞答应的爽快,然而简鼓一走,白未晞立刻召来黄辉: “想不想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四个字大部分的人都拒绝不了,黄辉是个俗人,他也拒绝不了,于是他立刻说道: “末将这就加大攻城力度,必破江陵!”

  白未晞却道: “本帅不是来催你赶进度的,而是又另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白未晞将黄辉带到沙盘前,指着沙盘说道: “竟陵,华容会派援军,但荆州战场如此胶着,朝廷甚至还处在劣势,所以本帅猜,一定还有另一路援军。这一路援军要么从洞庭湖平原过长江,要么从临安而来,顺着长江逆流而上。”

  白未晞猜,这路援军不会走洞庭湖平原,而是走陆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如此一来,伏击他们最好的路线,便是在大别山西侧。这里正是江汉平原的东方边缘处,过了大别山和幕阜山相夹的这条通道,就是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亦是这路援军此行的终点。

  所以,大别山的西侧出口处,太适合伏击了。

  白未晞将手指点在大别山西侧的城池: “本帅赌一把,赌他们不走水路走陆路,你去西陵。”

  ******

  【荆北,襄阳】

  压倒襄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西陵大捷与华容大捷,当然,这两场战争在朝廷的军队的口中,变成了西陵之战和华容之战。

  两路援军均被伏击,还都败的那么惨,虽然江陵现在还扛得住游雍大军的进攻,但江陵的粮食运不出,襄阳便面临着随时断粮的危险。

  王师的将军们骂了几百遍夷陵守将这个废物,然后开始想着怎么打胜襄阳之战。

  窦太主很少打这样的保卫战,因为她曾率领的江东子弟在两淮和中原无往不利,打的多是攻击战。就算后来遭遇了莫大败从而一路败北,但窦太主的策略却多是战略性放弃,以至于很少有士卒会得到死守的命令。

  窦太主季峨山头疼地扶额,有些不能明白: “让黔首上城墙的事怎么现在都办不好?”

  被点到名的军需官尴尬万分。

  还能为什么?因为荆北黔首还记恨着安平元年窦其期的坚壁清野,让整个荆北的黔首在安平元年的冬天饿死不知多少。而事后雍国没有派人接手荆北,反而将荆北还给了朝廷,朝廷却为了各家出多少粮扯皮了一整个冬天。

  游雍大军没有进驻荆北,荆北的黔首恨不到游雍身上,自然会去恨亲自烧掉了所有粮食的窦其期。而后,朝廷没有意识到荆北黔首对窦其期的怨恨,竟然继续让窦其期驻守荆北,直接让这份恨意从安平元年蔓延到了现在。

  现在窦太主想让襄阳全城动员?

  动员的起来才怪。

  但这话军需官不敢说,他怕把实话说出来,窦太主下一刻就能把他推出去砍了。

  就在军需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下这个要命的问题的时候,传信兵救了他——

  “启禀大帅,雍军,雍军登上城墙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雍军登上城墙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

  被敌方登上城墙还守得住的城池屈指可数,这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襄阳了。

  渡河立刻说道: “太主,此刻不要逞一时之气,先离开这里!”

  季峨山脸色铁青,咬着牙说了一句: “孤不!”

  说着,她拿起长/枪,冷冷地说道: “贪生怕死者现在就滚!”

  眼见季峨山此时竟不愿意走,渡河沉默半晌,直接一个手刀劈在了季峨山的后颈。

  其余人都被渡河的行为惊呆了,呆呆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越人,不知作何表情。

  渡河道: “事不宜迟,赶紧走,再晚了就走不了。”

  众人: “……”

  然而等他们到达襄阳的南城门的时候,却发现南城门竟然已经被雍军占据了。

  雍溯竟然来的这么快?

  渡河深吸一口气,背着季峨山甩开所有人,向着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中走去。

  ******

  拿下襄阳城的游溯并不开心,因为首先,他发现他的白先生并没有按照他的说法拖住江陵一带的守军,而是分兵三路,送给了他西陵大捷和华容大捷。

  虽然这两场大捷极大地打击了襄阳的士气,为他攻下襄阳立下汗马功劳,但游溯一想到白未晞分兵之后,留下来包围江陵的士卒还没有江陵驻军多,他就想把白未晞抓过来打一顿。

  让他不听话!

  而第二个让他感到复杂的消息则是,根据抓到的朝廷降将所说,窦太主季峨山没有来得及离开襄阳,而是被伪周首领渡河带着躲在襄阳城中。

  游溯扬着下巴问: “你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几个降将连连点头: “确实如此,我等绝无虚言!”

  游溯又问: “他们向着哪个方向走了?”

  几名降将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人说道: “我们没看见。渡河逼着我们背对着他先逃,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带着窦太主去了哪里。”

  游溯当即下令: “全城戒严,找到他们!”

  说完,游溯的眼中带着几分无法消融的冷酷: “一旦发现,格杀勿论,无需活捉!”

  此话刚刚说完,一人便道: “此事不如交给老臣来办,如何?”

  游溯抬起头,却发现进来之人竟是本应在长安的崇云考,游溯当即问: “录公怎么来了?”

  崇云考躬身行礼: “请主公恕罪,但老臣听闻主公拿下了襄阳,实在是忍不住。”

  毕竟襄阳和樊城之间的那条官道,崇云考所侍奉的第一任君主雍王麟便死在那里。

  崇云考这么一说,游溯便咽下了所有斥责的话,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下不为例。”

  崇云考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多谢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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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辉的故事告诉我们,不给员工放假的老板是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