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驖孔阜

  月色微凉,清淡的圆月在深蓝色的天幕中孤独地悬挂,却善意地洒下些微月光。

  一队轻骑在夜色下踏尘而来,马蹄声因马蹄被布帛包裹而并不明显,却依然惊动了无数飞鸟。滚滚烟尘喧嚣,惊动了寂静的长安城。

  陈纠早已在雍王宫朱雀门前等候,见到夜色下的一队轻骑与滚滚烟尘,便知是雍王已然先带领亲卫率先回到长安。

  陈纠放眼看去,却见月色朦胧下,轻骑全身黑甲,并没有陈纠想见的那袭白衣。

  虽然早知道白未晞的身体支撑不住星夜赶路,但是想到自己没能见到先生,陈纠还是感到几分失望。

  轻骑在陈纠面前停下,陈纠弯腰: “主公……”

  主公却冲他“嘘”一声。

  陈纠一愣,他下意识抬起头,却发现游溯的怀中正酣睡着一个人影,一身洁白的衣衫被游溯的黑色大氅包裹,一路疾驰都没有沾染上一星半点的泥尘。

  陈纠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先,先生??”

  游溯低声说道: “先生乏了,先让他睡一会儿。你去召集诸位大臣,让他们现在就来明兴殿。”

  陈纠道: “听闻主公今夜回归,诸位大臣都没有回家,现在还在明兴殿等着主公呢。”

  游溯点点头: “善。”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明兴殿,而是抱着白未晞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待安顿完白未晞后,游溯吩咐了一句“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先生”之后,才换下了风尘仆仆的衣衫,走进他阔别已久的明兴殿。

  果然如陈纠所说,雍国现在排得上号,叫得出名的官员都已经在明兴殿上坐好了。游溯放眼看去,就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罕见的凝重。

  崇云考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青黑,杜望,韦由房等人的脸上更是清晰可见的憔悴,可见已经不知多少时日没有睡好了。

  游溯坐在主位上,抛弃了所有的开场白,直接问道: “现在谁能告诉孤,齐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是所有人都未曾听过的冷肃,冷得让人透心凉。

  见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崇云考不得不叹了一口气: “主公,齐国没了。”

  游溯的声音不辩喜怒: “继续。”

  崇云考很想有人能在此时救救他,但素日里能为一文钱和他掰扯几天几夜的官员们此时都安静的如同鹌鹑,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雍王的霉头,崇云考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去年腊月,黄河决口,影响了整个黄河中下游地区,也影响了齐国的大部分国土。但是齐国执政没能很好地救灾,导致齐国上下灾民万千。灾民没有得到安置,秋收之时看着逐渐收获的粮食,便开始有人抢粮。”

  “而这时,齐国上下竟然将这些抢粮的灾民全部打成叛贼,齐国执政甚至派出了军队来‘平叛’。黔首不满之下发动了起义,鬼面军首领渡河突现临淄,将这些灾民都变成了鬼面军。”

  一支数量庞大的,有人组织的,对齐国政/权十分不满的叛军,却出现在齐国的首都临淄,之后发生了什么简直无需猜想。

  崇云考道: “齐国执政带着齐王姜逃离临淄,现在不知所踪。齐国被鬼面军占据,渡河于琅琊建国,国号为‘周’。”

  崇云考停在了这里,似乎是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说。

  眼见崇云考的额头都浮现出冷汗来,游溯却用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声音说: “仲父,说下去。”

  时隔多日,游溯再一次唤他“仲父”,只是崇云考的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笑容。面临游溯的催促,他只能苦笑: “渡河没有称帝,而是说他奉天之命以待真正的天子,在遇到真正的天子之前,都是为天子治国理政,因此只是自封‘棣公’,称将行‘共和执政’。”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共和行政不是重点,重点是崇云考至今都没有说出来的那条政策。

  只是这条政策无人敢说,于是游溯替他们说出来了: “然后,渡河在他建立的周王朝重新恢复了国野制度。”

  这一刻没人敢说话,他们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的状态当中,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年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归顺周王朝的人居住在高大的城池内,称为“国人”,不归顺周王朝的人则居住在野外,称为“野人”。

  对比这些桀骜不驯的“野人”,归顺于天子的“国人”则被赏赐了无数的政/治权利,在周王朝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西周之时,周厉王对山川林泽收税,引起了国人的不满。周厉王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搞出了卫巫监谤,残民以逞,逼得国人道路以目,甚至写出了《硕鼠》一诗来嘲讽他。最终,西周国人暴动,将周厉王赶下台,迎来了被儒生吹捧数百年的共和行政。

  春秋之时,更有子产新政引发国人不满,郑人甚至当街叫骂“孰杀子产,吾其与之”,猖狂无比。

  正因国人极大的政/治权力引来了诸位侯王的不满甚至是恐惧,因此从春秋晚期,随着奴隶制度的逐渐消失,国野界限变得极不分明, “国人”这一阶级也在统治者们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和野人一起逐渐变成了“黔首”。

  从此,侯王之下,皆是黔首。他们是统治者放养的牛羊,要被统治者选出的“牧民者”当成牲畜一样放养。

  可是现在,有一个怪人,他要将那些做了几百年的牛羊,再一次变成人。

  这些豪右贵族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放着王侯将相不做,却要为了那些低贱的黔首去追求权力,但是他们很清楚,这样的苗头决不能再生。

  韦由房第一个出列: “主公,臣以为此时当兴兵伐周!”

  韦由房甚至给出了个理由: “当年大晋立国,高祖斩杀白马,与诸臣歃血为盟,称‘非季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今有渡河狼子野心,公然反叛,主公身为高祖子孙,当行高祖之诺,兴兵伐周!”

  韦由房的话音落下之后,游雍官场竟有半数以上的官员附和。游溯看着这些人粉墨登场,被光影遮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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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地,青州,平原郡,祝阿】

  祝阿,古时称作“祝柯”,是平原郡中的一座小县城。传闻武王伐纣之后,将远古圣王与夏商之后都封为“二王三恪”,这些诸侯是历代圣王天子的血脉,是周天子的宾客,而非臣子。

  而被封在祝阿的,就是帝尧之后。帝尧之后在祝阿繁衍生息,逐渐发展出了一个枝繁叶茂的家族——平原越氏。

  马奴之乱以来,平原越氏因两位女性后代而闻名,其中大越氏成为了前任齐王的王后,生下了现任齐王季姜,大越氏的亲弟弟越之光更是成为齐国执政,辅佐自己的外甥。

  小越氏则是嫁给了前任楚王,生下了如今的楚王辞。

  只是大越氏和小越氏并不是亲姐妹,而是出了五服的族姐妹,关系并不亲近。

  在鬼面军占据了齐王宫之后,齐国执政越之光便带着自己的侄子齐王姜与齐王姜的姐姐昌国翁主季姚逃到了祝阿。

  祝阿有着平原越氏近千年的传承,但是越之光知道,这里可以是越之光的家,却不能是齐王姜的家。

  越之光对季姜说道: “主公,我们必须离开。”

  季姜今年才十二岁。他五岁丧父,七岁丧母,可以说是姐姐季姚和舅舅越之光带大的,因此十二岁的季姜对越之光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

  季姜道: “都听舅父的。”

  说完,季姜还笑了一声: “如今我已不是什么齐王了,舅父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他笑的清淡,脸上不见一丝一毫成为亡国之君的怨恨,仿佛刚刚被灭亡的,不是自己的国。

  听到齐王姜的话,越之光的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愧疚来: “阿姜,对不起。”

  季姜却道: “这不是舅父的错。齐国之弊,从父王在的时候就已然积重难返,如今不过是无力回天而已。”

  季姜一点都不怪他,越之光反而更难受了。

  一旁的季姚问: “舅父,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昌国翁主季姚不是大越氏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前任齐王的七子,据说是个东夷女子,是被前任齐王从山林里东夷人的聚居地掳来的。后来这名东夷女子受不了齐王宫的憋闷与前任齐王的三妻四妾,自己扔下女儿偷偷跑了。

  于是,昌国翁主就被齐王后大越氏养大,一直唤齐王后大越氏为“母亲”,越之光为“舅父”。

  季姚问: “我们现在去燕国还是楚国?”

  楚王辞从父辈血缘来看,是季姜的堂兄;从母系血缘来看,是季姜的表兄。大越氏和小越氏的关系虽然并不亲近,但到底层关系在,楚王辞不会将前来投奔的季姜拒之门外。

  燕国如今是燕王易水掌权,燕王易水的妹妹,渔阳翁主季鸢则是越之光的未婚妻,有这样的关系在,燕王易水也不会拒绝季姜的投奔。

  然而面对季姚给出的这两个选择,越之光却说: “都不去,我们去雍国。”

  “雍国?”季姜问, “舅父,为什么?”

  越之光解释道: “楚国正与窦太主对峙于淮水两岸,我看楚国自身难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楚国不是一个好去处。”

  “至于燕国……”越之光尴尬地说, “当年老燕王身死,燕王易水和渔阳翁主求到齐国的头上,但是我们并没有帮忙。如今去求燕王,燕王怎么可能真心相助?哪怕收留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在燕国过得好。”

  季姚闻言苦笑: “这可真是作茧自缚了。”

  当年赵王求亲当时还是燕王世子的燕王易水,前任燕王不同意,赵王怒杀前任燕王,现在的燕王易水于灵前登基,发誓要为父王报仇。

  但当时赵强燕弱,燕王易水自然求到了未来妹夫的头上。可惜越之光就是个光杆司令,他倒是想出兵帮助燕王易水,奈何齐国的豪右们不愿意。

  相比之下,齐国的豪右们更喜欢趁机瓜分燕赵二国的领土。

  于是,一场尴尬的战争就在当时上演——

  越之光派出了少量的兵马帮助燕国和赵国对战,后方的齐国豪右却打着齐国的名字占据了燕国无数土地。

  虽然豪右的行为非越之光所欲,但越之光可不敢打赌燕王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即便越之光已经解释过是他实在搞不定齐国的豪右,但万一燕王易水心里觉得是越之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越之光现在送上门去,岂不是把脸伸出去让燕王打?

  再加上他的未婚妻渔阳翁主,越之光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这是个很厉害的姑娘,敢在燕国危难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下江东以请求朝廷的帮助,最终还成功了。

  除此之外,越之光对他的未婚妻一无所知,因为他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也是因此,越之光只能含恨将燕国从避难名单中划掉。

  更何况……

  越之光道: “相比于楚国和燕国,雍国更加需要我们,因为雍王溯姓‘游’不姓‘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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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溯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出兵河周,理由是雍国刚刚经历一场战争,一时之间没有能力再发动第二场战争。

  但游溯心里清楚,这样的表面平静维持不了多久,没有人会对河周的坐大坐视不理。果然,之后一旬不到的时间里,雍国就迎来了一位使者——一位从燕国而来的使者。

  这位从燕国涿鹿远道而来的使者名唤“鲜于爰居”,人如其名,是个拥有外族血统的华夏混血儿。燕国主要的国土在幽州,那里长期和匈奴,东胡,朝鲜等外族接壤,出现了不少这样的混血儿。

  鲜于爰居便是出身于这样一个混血儿家族。他的祖上是东胡贵族,后来投降大晋,成了大晋的子民。祖祖辈辈又娶华夏女子为妻,因此出现了华胡混血的山谷鲜于氏。

  燕王易水派出这么个使者也是很有心了,因为幽州和凉州的民风很是相像,当燕王易水派出这个使者的时候,相当于在告诉游溯: “大家都是难兄难弟,自己人别为难自己人。”

  果不其然,游溯对鲜于爰居这样驻扎边境,保卫家国安宁的沙场宿将很是尊重,整个雍国对于鲜于爰居都是欢迎尊重的态度,比之前些时日来出使的绿竹璧好太多。

  看着整个雍国上上下下对鲜于爰居的重视程度,绿竹璧嫉妒得都要冒酸水了,他忍不住对白未晞吐槽: “这帮大老粗!他们就喜欢和他们一样的大老粗!”

  白未晞管杀不管埋: “不像我们绿竹先生,就讨厌和自己一样的文人。”

  绿竹璧: “……”

  兄弟,你这么说话就不中听啊。

  但不得不说,绿竹璧和白未晞都对这位从燕国远道而来的使者非常好奇,因为在传说中,这位鲜于爰居他长得特别的好看。据传闻,鲜于爰居率领幽州突骑在朝鲜逛了一圈,迷得朝鲜王八个公主都哭着闹着要嫁给他,以至于烦不胜烦的鲜于爰居不得不说他有龙阳之好才从朝鲜公主们的包围下脱身。

  结果接下来对他示爱的变成了朝鲜王的六个王子。

  绿竹璧很想知道他和鲜于爰居到底哪个长得更好看些。

  当鲜于爰居进入明兴殿之后,只一眼,绿竹璧就歇了和幽州鲜于公比美的心思,因为鲜于爰居的脸上有一道疤,一道很长的疤,从右侧额头顺着鼻尖一路向下,蔓延到了嘴角。

  不难想象,当初鲜于爰居受到的是怎样的危险。

  这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一位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英雄。不过刹那,绿竹璧对鲜于爰居的感情就从好奇变成了敬佩,哪怕鲜于爰居这个时候可能还不知道绿竹璧是谁。

  鲜于爰居对着游溯行礼: “外臣见过雍王。”

  游溯挥手免礼,问道: “鲜于将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鲜于爰居直言不讳: “为伪周而来。”

  “伪周”就是时人对渡河所建立的“大周王朝”的蔑称,从言语上就斥责其为“非正统”,其他对于大周稍微正向一点的称呼则是“河周”。

  鲜于爰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送给游溯,说道: “燕王愿与雍王,楚王合纵伐周,事成之后,分割兖州于雍王。”

  游溯看了一眼鲜于爰居交给他的信。这封信是燕王易水的亲笔,声明只要雍国愿与燕国,楚国合纵伐周,一旦河周被灭,兖州就是雍王的。如果窦太主或者楚王想抢,至少三年之内,燕国愿意和雍国共进退。

  真是个诚意十足的买卖,可惜游溯惦记着燕国的大后方呢,三年之内燕,雍二国共进退?不存在的。不为了山西打起来都算好的。

  但是游溯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也因为他看得出来,整个雍国的倾向都是出兵攻打河周的。

  没办法,谁让渡河这神来一笔实在是太过惊人,豪右们也要考虑万一河周恢复国野制度的消息传到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地盘上的黔首们也想着成为“国人”该怎么办。

  散朝之后,游溯单独召见了白未晞,想问问白未晞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当时白未晞只是笑: “合纵伐周,这个说法确实太过有趣。”

  战国末期,韩非子对纵横的解释是: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现今鲜于爰居将诸季联合以攻河周称为“合纵”,白未晞不知道是鲜于爰居这个华胡混血儿没有读过《韩非子》还是只是下意识一说,或者只是简单粗暴地觉得燕国,雍国,楚国联合的方向在地图上是一条纵线就应该是合纵,总之,这个说法白未晞真的很想笑。

  但是游溯笑不出来: “白先生,你就别寒碜孤了。”

  白未晞好奇: “主公是怕了河周了吗?”

  游溯沉默。

  见到游溯无言以对的样子,白未晞忽然间更想笑了: “《尚书》中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孟子》中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圣人之言却千百年来从无明君贤主践行,臣本以为是这些君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臣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历代君主都是黄老后人啊。”

  难得糊涂不是。

  说完,白未晞再一次笑了出来。他笑得趴在案几上,像是在嘲讽某些人的掩耳盗铃。在这样堪称嘲讽的笑声里,游溯只觉得自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再红一阵,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好半晌,游溯才尴尬地说道: “白先生,你放过孤吧。”

  白未晞也是笑够了,这才勉强支撑起身体。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他与游溯的距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游溯甚至能够闻到白未晞身上传来的阵阵馨香。

  像是八百里秦川随处可见的蒹葭浦,蒹葭欣然,白鹭忘忧。。

  游溯忽然问: “先生,孤似乎还没有问过,在先生心里,是如何评价孤的。”

  突然之间,游溯就对这个他之前从未曾想过的问题好奇起来: “先生能否解惑?”

  白未晞抬起双眸,清亮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游溯: “主公怎么忽然间问起这个问题?”

  “就是突然好奇。”游溯的内心复杂无比, “旁人嘲笑越之光不堪为齐国执政,那先生呢?先生是否也在心底嘲讽孤不堪为雍国之王?”

  面对这个尖锐到了极点的问题,白未晞撑起了下巴,微微垂下头——他在思考。

  他在思考!

  他竟然在思考!

  一时之间,游溯不知道该闹心白未晞竟然没有立刻否定这个话题,还是应该开心于白未晞也没有立刻同意这个话题。

  很好,白未晞虽然没有觉得他并不是不堪为雍国之王,但是到底也没有觉得他确实是不堪为雍国之王。

  游溯竟然感觉到了淡淡的欣慰。

  烛火在空中明灭,浓淡的阴影在白未晞的脸上不停变换,像是游溯七上八下的脆弱心脏。这一刻,游溯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他渴望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让白未晞说,说他已经做的很好。

  但是他又想让白未晞说,其实他做的还不够好。

  他真的很想知道,在白未晞的心底,这个世界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想离白未晞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进到白未晞的心里去,去看一看白未晞那神秘至极的,至今无人踏足的心底。

  但是过了许久,白未晞却只说出来一句: “主公已经做的很好了。”

  明明是夸耀的话,但这一刻,游溯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他甚至是有些闷闷地说: “先生又在敷衍孤。”

  白未晞摇头: “真心的,主公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君王。”

  善于听谏又有自己的主张,不会成为臣子的傀儡;仁政爱民又知道何时应该狠下心肠。游溯肯为政以德,又明白什么叫做慈不掌兵,真真做到了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他已经是一位很优秀的君王了。

  这一次,白未晞真心实意: “主公,你真的做的很好了。”

  游溯是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离开的,他看上去像是开心,又像是很不开心。

  正巧二狗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回来,他看着游溯一脸恍惚地离开,立刻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骂了一句: “狗男人!”

  白未晞: “……”

  白未晞冲二狗招招手,二狗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白未晞的脚下,对着白未晞撒娇打滚: “我亲爱的晞晞宝贝,狗爹终于见到你了,这些日子见不到你,狗爹想你想的心都要碎了。”

  白未晞毫不留情地揭穿这假的不能再假的话: “听陈纠说,这些日子他都没看到你,你跑哪去了?”

  二狗: “……”

  二狗低下头: “这个问题不回答可以吗?我亲爱的晞晞宝贝,虽然狗爹爱你,但是怎么会有狗不偷吃呢?”

  白未晞恨不得翻个白眼。他低下头,拽着二狗的耳朵问: “你是不是去找渡河了?”

  二狗的毛都在瞬间炸了起来。他顿时瞪大了狗眼,不可置信地问: “哪个狗男人对你告密的?”

  白未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咱俩这关系,还用别人告密?”

  二狗心虚: “我这不是想看一看,这个渡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不能只允许你们人类有好奇心吧。”

  提起渡河,白未晞顿住了。好一会儿,他问: “渡河……他……”

  白未晞忽然间想到这个神神秘秘的人在齐鲁大地做的一系列让人目瞪狗呆瞠目结舌的怪事,问: “他还依旧坚持自己的思想吗?”

  二狗点头: “是的,他现在依然在坚持,最适合现在的制度,就是‘共和行政’。”

  二狗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拍在白未晞的手上,将他看到的关于渡河的记忆全部传给白未晞。

  通过二狗的记忆,白未晞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渡河。他“看到”渡河在齐鲁大地经过怎样的艰难困苦才夺取了齐地的政权,又“听到”了渡河怎样推崇自己的想法。

  “上古圣王之时随时承平盛世,但发展至如今,三代盛世的治理手段已然不符合这个社会了,但是‘共和行政’却绝对是最适合现在的制度。”

  “没有天子,诸王共同执政,还政于民,听之于民,这样天下,才是对天下人最好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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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怎么说有的领导招人稀罕。会后总结都能讲一小时的,和麻溜利索来一句不总结了直接散会,这能一样吗,就是都不总结了,为什么还要把玩手机的,打游戏的,睡觉的点名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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