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何有

  夏日炎炎的时候,雍王宫的朱雀门前立起了一块高大的公示牌。所有人都知道,在不久之后的六月初六,这块公示牌上就会张贴上此次科举的入选名单。

  六月初六一早,朱雀门前人满为患,军队却罕见地没有驱赶。

  这支在新军改制下被改名为“羽林卫”的禁宫守卫收起了以往的傲慢,任由黔首徘徊。

  王团在聚贤楼里远远看着朱雀门门前的热闹场景,却不敢像以往一样肆意调笑,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出门的——

  他可是跟着他老爹一起来的。

  王无造黑着脸,仿佛谁欠了他八百吊,导致跟在他身后的王团也小心翼翼,生怕惹炸了他老爹这个炸/药桶。

  就在他们进入聚贤楼的时候,王团忽然间看到了几个熟人——

  京兆韦氏的家主韦由房,京兆杜氏的家主杜望,还有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堆子弟。

  王团: “???”

  等等,不是说豪右们一起反对这次科举吗?你们怎么都来了?

  王无造替王团问出了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 “韦兄,杜兄,夏日炎炎,怎么不在家中乘凉?”

  显而易见,这次聚贤楼会面,几人都很尴尬。

  杜望尴尬地笑: “还不是我这不成器的侄儿,都说了让他再读几年书,别现在就出来丢人现眼,结果他竟然偷偷跑出来参加了科举。这不是怕他待会儿榜上无名哭出来吗?只能陪着了。”

  韦由房也讪笑: “参加都参加了,总得听听成绩吧?”

  王无造也无奈: “唉,都是孩子不成器,我这个,背着我偷偷报名,真怕他一会儿给我丢脸。”

  杜望打哈哈: “王兄别这么想,万一阿团榜上有名呢?再说了,都是小孩子,怎么和这些全国各地的学子比?想开点,别给孩子压力。”

  王无造: “也是,他别一天天的给我惹是生非,我就烧高香了。”

  几人对视着大笑,揭过了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

  目睹一切的王团: “……”

  彩!

  大彩!

  王团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几人干脆进了同一间包厢,大人们谈天说地,王团就和他的几个小伙伴小声叨咕。

  隅中时分,窗外传来三声锣鼓喧天。王团立刻抬头看去,就看见朱雀门在万众瞩目下被打开,一队身着深黑深衣的官员们鱼贯而出,他们手中捧着的大红卷轴上,写着是的所有学子的梦想。

  王团忽然间紧张起来。

  雍王宫的官吏在朱雀门前唱榜,声音传不到远处的聚贤楼,但自有人将名单及时通报到这些贵族老爷们面前。

  第一科唱的是文科,也是这间包厢里所有人都参加的一科。

  王团排名十二名。文科共取一百人,十二算是个非常好的成绩了,甚至在这间包厢里,王团的成绩排行第一。

  但王团偷偷觑了自家老爹一眼,王无造的脸上未见明显的喜色,只是十分平静地和杜望,韦由房互道恭喜,像是王团得到的成绩不过尔尔。

  王团有些失望。

  接下来宣读是的农科,工科和商科的考试成绩,这一屋子的贵族少爷当然没有人会去进行这几科的考试,因此王团也没有认真听。

  只是从聚贤楼外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来看,显然有很多人都入了围。

  王团忽然间听到自己的父亲说: “农科的‘状元郎’是个农户吧?”

  韦由房声音复杂: “对,这人还是我家的佃农,很是好学,曾在我家的教书先生门前偷听先生读书。后来被先生发现,先生没有责怪他,而是教他学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没想到现在会成为农科的状元。”

  “果然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王无造笑了, “我算是知道当初诏令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当真是不拘一格。”

  真正饱读诗书的人不会觉得黔首黎民能翻出什么天来。他们读过太多的书,反而更知道什么是“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究竟是出自谁的口,更知道大晋的开国集团中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比谁都懂,让想种田的没有田种,这些种田的人就会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来让自己有田种。

  正因为黔首的身上有着翻天覆地的能量,所以统治者们才要打压农民。

  他们要愚民,这样黔首就不知道为自己争夺利益;

  他们要弱民,这样黔首就没有办法去反抗;

  他们要辱民,让黔首觉得他们生来就是奴隶,活该被上位者剥削;

  他们要贫民,让黔首在温饱线上挣扎,逐渐变得麻木不仁;

  他们要疲民,让黔首再也无法思考,自己画地为牢。

  这是商鞅提出的驭民五术,历史见证了驭民五术的成功,也见证了驭民五术的触底反弹。但当时过境迁,新的王朝取代了旧王朝之后,他们又会继续不约而同地使用驭民五术,以期望与民争利。

  然后周而复始,陷入历史的轮回。

  这个道理不是没有人明白,只是没个明白使用驭民五术不过是在饮鸩止渴的人,他们放不下驭民五术带来的巨额利益。

  将一群拥有无限潜力的,能够随时推翻你的统治的饿狼,变成一群任你剥削,任你压迫的温顺绵羊,没有哪个牧羊人能够拒绝。

  于是统治者化身“牧民者”,将黔首当成羊来放,最终在一次次地剥削与反剥削,压迫与反压迫中,迎来自己的灭亡。

  但是现在,雍王的行为却在打破这个周而复始的怪圈。

  想到传言中的《教育论》,想到接下来雍国,甚至整个天下都可能面临的环境,王无造忽然间就感觉到一股恐惧来。

  他忍不住想,雍王真是疯了,竟然会用一个疯子的政/治主张。

  杂科的名单陆续公布,这才是这场科举的重头戏——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莘莘学子可不是为了著书修史的。谁不想做牧民者牧守一方?而在雍国,牧守一方的前提是,你要过了杂科。

  包厢内的几名少年全部报了杂科,甚至已有几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是王团依旧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很快,就到了前十名——

  王团已经不抱有信心了,因为他的考卷达成什么鬼样子,他比谁都心里有数,若是雍王看见了他的卷子,没派人将他大卸八块,都是看在他老祖宗信陵君的面子上。

  但是大人们明显是不想走的样子——他们很想知道,能在杂科中名列前茅,日后在雍国官场必有一番作为的人都是谁。

  王团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兴冲冲地谈论自己的名次,无聊到伸出手打个哈欠。但他的哈欠只打到了一半,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团: “???”

  王团的手还搭在嘴上,嘴巴长的大大的,一脸无辜地看着突然都将目光放在他脸上的众人,只觉得这个哈欠他要打不下去了。

  王无造真不想承认这个傻狍子是自己的儿子: “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王团讪讪地放下手,冲着自己的老爹傻笑: “爹啊,刚刚,儿子,”

  他讷讷的不知如何解释,旁边的小伙伴一拍他的肩膀,说道: “伯聚,你可以啊,杂科状元!第一名!”

  王团: “!!!”

  王团目瞪狗呆。

  ******

  【长安城郊】

  不论科举在雍国,甚至整个天下的范围内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此刻,雍国最有权势的二人却没有在雍王宫等着普天同庆。

  将国事一应托付给崇云考之后,白未晞便招呼游溯与游洄来到了长安城郊的一座作坊。

  这是一座打铁的作坊,因为建立在一座名叫“小重山”的山里,因此被称作“小重铁坊”。这里曾是汉王专属的铁坊,游雍拿下了司州之后,小重铁坊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游雍的国有资产,后来游溯又将一应的管理都交给了白未晞,任由白未晞折腾。

  而这一次,白未晞将游溯和游洄请到小重铁坊,说是要给他们看一样好东西。

  白先生口中的“好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游溯甚至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对白未晞口中的好东西充满了期盼。

  但是当游溯真的看到了白未晞口中的“好东西”时,即便他提前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这样东西惊艳了。

  那是一把长剑,一把身长六尺有余的长剑。长剑剑身素白,清晰地甚至可以照出游溯的面庞。

  游溯甚至能听到,当他把这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的时候,耳边响彻的龙吟。

  这是什么?这是剑?

  游洄看着游溯手中的剑,像是看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老婆: “白先生,这是剑?这是剑?”

  春秋战国时代都还是青铜时代,即便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铁器,但因为冶铁技术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因此铁器在春秋战国时期从未成为主流。

  大晋的冶铁技术比之大秦有了质的飞跃,掌握了许多新出现的科学技术,在世界上遥遥领先。

  但即便如此,游洄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器。这样光可照人的剑,当真是铁剑吗?

  白未晞道: “这便是臣送给主公的礼物了。”

  白未晞对着游溯躬身一拜,道: “宝剑赠英雄,唯有主公配得上这把当世第一剑。”

  “当世第一剑”,这话说的着实猖狂,但游溯觉得,这把剑配得上。

  游溯当即道: “仲牧,陪孤练练剑。”

  游洄当即拔出自己的佩剑来。

  白未晞还未来得及阻止,一旁的铁匠便开口说道: “主公,将军,不可!”

  游洄反问: “为何?”

  铁匠解释道: “主公此剑百炼成钢,锋利异常,我等试剑之时,已用此剑斩断过不知道多少把佩剑。将军的剑再好,只怕也不是此剑的一合之敌。”

  铁匠的话没有打断游洄的跃跃欲试,反而让游洄更加兴奋了: “无妨,若是这把剑当真能把本将军的剑斩断,本将军只会高兴。”

  他看向游溯,摆好了进攻的姿势: “阿兄,来!”

  游溯充满战意,对着游洄就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铛——”

  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尖锐爆鸣。下一秒,游洄的佩剑就在对峙中一分为二。

  铁匠没有说谎,确实至于要一次对战,就足以证明其他的剑都是渣渣。

  游洄的脸上也确实没有任何愠色,只是对游溯说道: “阿兄,你斩断了我的剑,得赔我一把。”

  游溯笑着点头。

  游溯看着手中经历了一场战斗却依旧光滑如新的长剑,忽然道: “就叫它‘六月’。”

  白未晞一顿。

  游洄问: “是因为它诞生在六月吗?阿兄,你起名也太随便了吧。”

  游溯笑笑,却没有解释。

  白未晞抿了抿唇。

  游溯叫这把剑“六月”,当然不会是因为这把剑出生在六月这样离谱的理由。相反,白未晞只一瞬,便猜到了游溯为何叫这把剑“六月”。

  如果白未晞没有猜错, “六月”的典故应该是来自于《诗经》中《小雅》的一篇《六月》。

  维此六月,既成我服。

  游溯已有战意。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不巧,总之,白未晞之所以献上这把剑,也是有着劝战的意思。

  白未晞道: “主公可知在‘六月’的制作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游溯道: “请先生解惑。”

  白未晞: “是石涅。”

  游溯一愣: “石涅?”

  白未晞点头。

  所谓石涅,指的就是煤。而提起煤,自然离不开山西。

  白未晞道: “战国时期,韩国弱国寡民而称七雄,所依赖者,韩劲弩也。韩弩之所以举世无双,除了更先进的图纸之外,便是因为韩国的宜阳不但有铁矿,还盛产涅石。而只有用涅石替代木炭作为燃料,才能制作出这样尖锐的武器。”

  简单来说,铁想百炼成钢,就需要温度更高的燃料,不论是木头还是木头的衍生品木炭,都达不到冶铁的要求,所以炼出来的铁器不堪一击。

  如果用石涅代替,达到了冶铁所需要的温度,那么百炼成钢便有了可能。

  只是……

  “现在雍国境内的石涅不足以覆盖如此大的需求,形成了偌大的缺口。”白未晞道, “而石涅最多的地方,在山西。”

  游溯沉思许久,才道: “白先生的意思是,现在要对山西用兵?”

  白未晞很想摇头,但是此时此刻,他点了头: “是的,而且要尽快。”

  铁匠早已离开,此时,不大的山洞里只有游溯,游洄与白未晞三人。

  白未晞席地而坐,不在乎地上的泥土弄脏了他的衣衫。他随手在地上画了一幅不怎么标准的地图,说道: “主公请看,这里是山西。”

  白未晞口中的山西是一个地理概念,其大致看上去,像是一个竖长横窄的长方形,西方是黄河“几”字右边的“竖弯钩”与吕梁山,传闻太公望在和武王发一起骑兵反商前,便是来自于吕梁山中的吕国,故以“吕”为氏。

  山西的东方便是被称为“华夏屋脊”的太行山, “山西”这个概念的命名便是“太行山以西”。

  而在山西的东方,便是太行山以东的土地,被称为……河北,指的是黄河以北的那片土地。

  晋国的政治分部中,不久之前,差不多就在汉王执政司州的时候,山西并上河北,这块在战国时属于赵国的土地,在大晋也被一位赵王所占据。

  但在差不多汉王被鬼面军杀死的同时期,赵王殿下也作了一次大死——他看上了当时的燕王世子,并邀请老燕王到邯郸一叙。在招待老燕王的宴会上,赵王问老燕王: “世子风姿绰约,孤欲娶之,燕王可许?”

  当时喝的醉醺醺的老燕王一开始还以为赵王要娶的人是他的女儿,便说道: “赵王或许不知,小女已许嫁齐国执政,此乃亡妻许定之约,孤不欲改之。”

  赵王一听便知燕王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孤说的不是燕王之女,而是燕王世子。”

  老燕王: “???”

  老燕王一下子就酒醒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事?

  老燕王不可置信: “赵王说什么?”

  赵王此时的耐性已经有一点告罄了,但是他还是耐住脾气说: “孤说,孤欲娶世子为王后,请燕王许之。”

  这一次听清了赵王需求的燕王直接破口大骂了: “竖子敢尔!”

  紧接着就是一段正史上都记录了几百字的国骂,直骂的赵王狗血喷头眼冒金星。

  当时,赵国与燕国的关系承袭了战国之时——赵强而燕弱,而且差距还不是一点半点。

  因为地缘关系的缘故,赵国占据了山西和河北两个膏腴之地,兵强而马壮;燕国苦寒,只能在边疆之地哭唧唧地喊娘。

  以至于当时燕赵的关系,被人戏称为“赵地慷慨,燕地悲歌”。

  这个在燕昭王金台夕照,统率五国伐齐与崇帝于涿鹿雄起,登临九五之时也曾雄霸一方的燕国,在此时此刻又成了被赵国按在身下摩擦的弱受。

  所以赵王能接受被燕王指着鼻子骂吗?

  平时的赵王或许还有可能,但喝多的赵王直接拿剑就开干,最终把老燕王一剑捅死在邯郸宫。

  消息传到燕国的都城涿鹿,燕王世子听闻父亲因为这样离谱的理由被杀后,当即于灵前继位,宣布改名为“季易水”,意为自己必将渡过燕赵边界易水,杀赵王以为父报仇的决心。

  之后,便是燕王易水点兵度过易水直奔邯郸,其妹渔阳翁主季鸢南下请求朝廷下圣旨褫夺赵王王位。赵王位置不稳,山西在朝廷的圣旨之下宣布赵王为叛王,不许其入太行八陉。

  无法逃进山西的赵王在河北被燕王所率领的幽州突骑所杀,听闻赵王死时,尸体上有一百零八道伤口,意为老燕王死时至赵王死时,一共一百零八天。

  消灭了赵王的燕国将赵国的领土全盘纳入,但由于太行山的存在,使得只能在平原纵马的幽州突骑无法突破太行山的天堑,对着一山之隔的山西咽口水。

  燕王便将目光都放在了刚刚得到的河北北部的土地上。

  那个时候,差不多就是雍王溯控制了司州的时候。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雍王溯在司州已一年有余,燕王易水也在河北一年有余。

  河北地形平坦,任何豪右在幽州突骑的威胁下都没有办法和燕王说不,听闻燕王如今已经能掌控河北之北了。

  当燕王将河北北部的土地收入囊中的时候,便开始展望山西了。

  因此白未晞道: “所以,主公,我们必须要快,要在燕王腾得出手收复山西之前,拿下山西!”

  白未晞的手指向山西之右,黄河“几”字形最上面的“横”的下方,说道: “这里是河套,一旦燕王占据整个山西,就可以从太原,雁门等地发兵,直奔河套平原。而一旦燕王占据了河套平原……”

  接下来的话不用白未晞说,游溯自己也清楚。

  从河套平原一路南下,那里一路是可以走骑兵的河南地。当年赵武灵王夺下河套之后,走遍整个河南地,终于绘制出了一张精妙绝伦的地图——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赵国可以从河套发兵,直扑秦国的核心关中。

  为了完成这个精妙绝伦又前无古人的计划,赵武灵王甚至选择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小儿子赵惠文王,自称“主父”,将政事都甩出去,专心对外用兵。

  只是后来的事情证明用兵是一个国家的事,兵事无法离开政事独自生存。可惜赵武灵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至于最终落到饿死沙丘的下场。

  但是,赵武灵王没能从河套一路南下关中,是因为赵国内部那点破事,而不是这条路行不通。事实证明,这条路是行得通的,而且是很行得通,因为有人替赵武灵王实验过这条用兵路线的可行性。

  只不过成为赵武灵王继承者的,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当河套地重新被北方松漠草原的游牧民族占领的时候,游牧民族就是从河套一路经过河南地南下打秋风的。

  现在河套平原与河南地都在大晋的掌控中,并在那里设立了云中,九原,北地,上郡等郡,而现在,这些郡都是“无主”之地,他们名义上属于燕国,但对燕王零忠诚。

  所以,现在是最好的,也是最后一个进攻山西的时间了。一旦他们慢燕王一步,让燕王的势力渗透到山西,那最后比拼的就不是凉州铁骑和山西的杂牌军,而是凉州铁骑和幽州突骑这两支边境王牌军。

  白未晞道: “主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必须要尽快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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