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戎俴收

  当溶溶春水破冰而出的时候,隔离区也开始变得遍地绿意。茵茵绿草生根发芽,一只兔子在草地上蹦来蹦去,咀嚼着刚刚冒头的绿草。

  医官正在为最后一个疫民诊脉。他摸着长长的胡子,屏息凝神,让所有人都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屏住心神。

  好一会儿,医官才笑着说: “痊愈了。”

  “彩!”

  “大彩!”

  阵阵喝彩之声从围观的人群中爆发,疫民们欢欣鼓舞,庆祝着此次的劫后余生。

  陈纠冲着白未晞拱手: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白未晞笑着回礼: “同喜同喜。”

  顿了顿,白未晞又道: “去找主公,也向主公道喜。”

  说完,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吩咐陈纠: “让主公带着长安城内所有的医者在隔离区门前挨个诊脉,让长安城的黔首都知道,我们战胜了时疫!”

  陈纠领命。

  没过多一会儿,游溯便带着身后的一群领导班子成员赶来了。他是快马加鞭而来,然而即便“先路”已然因为在闹市不得纵马的缘故跑的很慢,跟在游溯身后的班子成员还是个个灰头土脸——

  他们又没有肩高八尺的“龙”,有的只是肩高六尺的“马”,甚至有的司州本地官员不太会骑马,只敢骑肩高六尺之下的劣马,为了追上骑着“先路”肆意奔驰的游溯,他们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只是尊贵的雍王殿下没能理解他们的苦楚,游溯只觉得还不够快。天知道当他接到白未晞的奏报,说此次司州的时疫已经被解决的时候,他有多开心。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在雍王宫里思念着白未晞,生怕某一日醒来,会有人告诉他,白未晞染上了时疫。

  对白未晞的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游溯夜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游溯大步走到白未晞的面前,白未晞冲着他笑: “主公。”

  游溯抬起手,他的手落到了白未晞的面前,似乎是想要抚摸一下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但最终,游溯还是放下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像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淡然,像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为白未晞所有的夜不成寐都是假象,游溯只是平淡地重复着这句话: “出来就好。”

  白未晞笑: “主公很担心臣吗?”

  游溯: “???”

  白未晞还有脸问这个?

  一听这话,游溯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惴惴不安都在此时迸发出来,他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抹根本没想掩饰的冷笑来: “孤哪里配啊。”

  游溯的声音中掺杂着无数的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 “先生孤身入隔离区的时候多威风啊,那时候哪里想过孤这个主公?”

  白未晞: “……”

  也不知怎么的,白未晞的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股淡淡的心虚——

  虽然其实他没有必要心虚。他是在为游溯的帝国而孤身犯险,不是吗?怎么看,都应该是游溯不遗余力地表达他的忠勇吧,要是他因为这件事死了,游溯都得把“忠勇”两个字给他做谥号。

  但是,此时此刻,白未晞真的心虚起来了。他自己都底气不足,说出的话自然也没有多少的说服力: “主公,臣知错了。”

  “敷衍。”游溯毫不留情地揭穿白未晞的面具, “你就是在敷衍孤,你根本没觉得你错了,你甚至敷衍到连‘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样的话都不肯敷衍孤。”

  白未晞: “……”

  我是不是应该哄哄他?

  白未晞陷入沉思。

  但事实证明,一个优秀的主公并不需要臣子来哄他,他自己就知道该如何调节心情。

  下一秒,游溯的脸上就已经换上了另一副表情: “刚刚是孤关心则乱了,先生不会在意吧?”

  白未晞巴不得游溯不要再提起这些令人尴尬的话题,几乎是立刻就点头: “臣明白。”

  很快,游溯从长安城找到的医者也都到了。他们坐在隔离区前的案几上,开始为几千名疫民诊脉。

  日头逐渐西斜,当最后一个疫民也被确诊为康复后,这场波及了数千疫民的时疫正式宣告结束。为了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司州的臣民,游溯特意下令,安平二年在原本赋税十税一的基础上,所有人的赋税再次减半,并取消安平二年的口赋。所有此次因水患,时疫而受灾的县乡,全部免税一年。

  这道政令随着春风遍及司凉二州,整个雍国都在为这场减税而欢呼。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临安,气氛却和热闹的司凉二州相反,太后窦强女所在的临安宫勤政殿里正因这道政令而气氛凝滞。

  此时不是大朝会,勤政殿内只有太后窦强女和相邦窦采儿姐弟二人。窦强女将手中从司州刚得的纸写成的奏报递给窦采儿,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 “你说,这像是崇云考的政令吗?”

  窦采儿接过奏报却没有看,因为这份奏报他依然看过无数次。窦采儿说: “不是崇云考,现在雍国财政困难,崇云考没这么大底气,敢减半赋税,取消口赋。”

  口赋,就是人头税,即你活着就要给国家交钱。在历朝历代,口赋都是国家重要的税收来源,甚至比田税还要多。

  田税在十税一的条件下减半对于现在财政困难的雍国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更别提撑起了半壁江山的口赋,窦采儿觉得,崇云考没这么大魄力。

  “予也觉得。”窦强女笑道, “予第一次见崇云考的时候,他还是个被兄长欺负的惨兮兮还连状都不敢告的小少年。当时予问他,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还口,你猜崇云考怎么说的?”

  窦强女似笑非笑: “他说他是庶出,没有资格和嫡出兄长争执。”

  当时窦强女恨不得揍他一顿,因为窦强女也是庶出。

  窦采儿淡淡地说: “那他活该被揍。”

  因为窦采儿也是庶出——窦强女的母亲是太傅窦融正妻带来的媵妾,窦采儿的母亲身份更是低微,是窦融路过一片荷塘时,随手带回来的采莲女。

  但是窦融从小就教他们,不要学那些僵化的儒生,将嫡庶挂在嘴边。

  窦融对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爱,因此窦强女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听到有人说“我是庶出,我活该受欺负”。

  当时的窦强女是真的想揍崇云考一顿,所以她信窦采儿的话,那个懦弱的少年,即便过了许许多多年,也不会突然变得有魄力。

  窦强女道: “所以这道命令,就应该是那位白先生下的?阿溯当真看重他,什么都听他的。”

  窦采儿道: “少年慕艾,这很正常。”

  窦强女的手一顿,她瞬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追着窦采儿问: “你说什么?少年慕艾?谁?阿溯和那位白先生?”

  窦采儿点点头: “这是我的义子渡河传回来的消息,他说他曾看到过雍王溯看那位白先生时的眼神,是少年慕艾没错了,只是如今的雍王溯可能意识不到而已。”

  窦强女顿时讷讷: “怎会如此?他知不知道,一旦他喜欢一个男人的消息传出去,他就和这天下无缘了?”

  “马奴之乱”的后果还历历在目,没有人会追随一个没有后代的主公。一旦游溯喜欢一个男子的事情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就是下一个晋成帝。而一个没有传承的主公,不值得投效。

  但是对于窦强女的担忧,窦采儿却说: “这不好吗?”

  窦强女抿着唇没有说话。

  窦采儿继续道: “于公,一个和朝廷作对的叛王自寻死路,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于私,长姐,你的孩子有了心爱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吗?”

  窦强女犹豫了。好半晌,她才问: “你的意思是?”

  窦采儿轻声道: “长姐,如果雍王溯意识到他喜欢一个男人,并且喜欢到愿意为了这个男人不近女色,不诞下后代,你说,他的野心会不会消退?”

  “如果雍王溯不再执着于征伐天下,他又会不会为了一个能够富贵终身的结局,而迷途知返,投效朝廷呢?”

  听了窦采儿的异想天开,窦强女直接笑了出来: “你想收阿溯为己用?采儿,予不得不说,你想的可真是太好了。”

  “他不会迷途知返的,永远不会。”窦强女语气坚定得像是在说一个她已经看得到结局的预言, “他恨予,他不会对予称臣。”

  窦采儿蹙眉: “血浓于水,长姐毕竟是他的生母。”

  窦强女摇头: “这些年以来,予送给他的生辰礼,他当成垃圾一样扔出去;予送给他的信,他一封都没有拆开过。更何况,采儿,你是不是忘了,雍王麟死在其期的手中。”

  窦采儿一滞。

  雍王麟的死确实是谁都没有想得到的,毕竟是征伐西羌几十年的沙场宿将,战功赫赫到先帝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封他为安西大将军以安民心。谁能想得到,雍王麟会死在窦其期的手中?

  窦其期那是谁?那是靠着太后窦强女的裙带关系才上位杂号的将军,一开始窦采儿举荐窦其期做定麟将军,那是指望着窦其期会花言巧语,能让雍王麟想起他和窦强女不多的夫妻情。

  谁能想到这个从来玩世不恭的堂弟竟然这么猛,一战弄死了雍王麟,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窦采儿只能底气不足地说: “雍王溯都没了父亲,可能会更加舍不得母亲吧?”

  窦强女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明白怀柔这个政/策是走不通了,至少在窦强女这里就走不通,窦采儿也不再执着于窦强女对雍王溯怀柔。他问起了第二个问题: “那荆北的事?”

  窦强女叹了口气: “予早就说过,应该早日接手荆北。荆北气候温暖,若是年前就接手,还来得及冬耕,届时夏日就能收获,朝廷还差这点粮食?但是他们……”

  窦强女口中的“他们”就是现在朝廷的贵族豪右,豪右们通过联姻等方式紧紧相连,连窦强女都要考虑他们的想法。

  而这些豪右不想收复荆北,理由很简单——粮食从哪里来?

  朝廷有的是粮食,但那不仅仅是国库的粮食,更是豪右的粮食。若是要供给荆北二百万黔首冬春两个季节的粮食,也不是小数目,必然需要豪右出粮,而豪右们都不愿意自家出粮。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朝廷的这些豪右们希望用荆北拖垮雍王。司州的粮食被连年搜刮,供给司凉二州已经很是吃力,再供给荆北,必然会拖垮雍国的财政。

  届时游雍被拖垮了,再派兵北上收复荆北,这样不是更体面一些吗?

  当然,同意立刻交接荆北的官员也不是没有。但问题是大家拿不出一致的方案来,导致朝堂之上天天为这点破事打架,于是日日拖月月拖,直接从年前拖到了年后。

  窦强女都要被这些人气笑了: “一群短视又愚蠢的王八蛋,朝廷被这些人执政,焉有不亡的道理?”

  窦采儿问: “听长姐的意思,长姐是现在想要收复荆北了?”

  窦强女点头: “游雍根本不管荆北的黔首——如果游雍管了,但是没有治理好荆北,那么荆北黔首恨的就会是游雍。但现在的情况是,游雍早就从荆北撤军了,春天到了,黔首的存粮基本上耗光了,等到荆北黔首没饭吃的时候,恨的就是将整个荆北坚壁清野的朝廷了。”

  而这个尖锐的问题,朝廷的股肱之臣根本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们根本懒得低下头去看看那些让他们鄙夷无比的黔首。

  黔首怎么想的,关贵族老爷们什么事?

  窦强女讷讷道: “将荆北还给朝廷,一旦朝廷接受,那么游雍就会得到朝廷的承认,阿溯会成为真正的雍王,就连雍国也会得到喘息的机会,因为刚刚得了雍王好处的朝廷根本没理由对雍国宣战。”

  “如果朝廷不接受,那么荆北就会变成插向朝廷的刀,届时就是荆北黔首跪请游雍入境,请雍王救他们一命。”

  “好阳谋,予当真想为这个谋略喝彩。”

  窦采儿道: “既然长姐主意已定,那臣就去拟旨了。”

  “去吧。”窦强女点点头。顿了顿,窦强女忽然叫住窦采儿: “使者就从绿竹氏里挑,派一个脾气好一点的。”

  窦采儿应诺。

  绿竹氏在大晋是一个很特殊的家族,这个家族随着大晋的立国而辉煌,却又为整个大晋所忌惮。

  据传闻,绿竹氏是先周时期卫国的公族后代,先祖可以追溯到生于卫国王城,后入秦主持变法的商君公孙鞅。

  据闻商君公孙鞅被车裂后,其有一个不在秦国的庶子逃脱一劫,从此在卫国扎根,改氏为“绿竹”。

  秦朝末年,战乱四起,在朝歌繁衍几百年的绿竹氏也不得不东迁,到了淮北的沛县。在那里,绿竹氏的家主看中了还是个地痞流氓的晋高祖,于是将独女绿竹猗许配给晋高祖。就这样,绿竹猗成为了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后。

  但后来的历史证明,富家女不要下嫁地痞流氓。绿竹氏在晋高祖征战天下期间耗尽家财,绿竹猗的兄长绿竹箦更是为大晋开国立下汗马功劳。

  但是在大晋立国后,高祖大封天下英豪,却独独泯灭了绿竹箦的功劳,甚至暗示史官在历史上抹去绿竹箦的名字。

  开国皇帝的班底都是草台班子,就连史官也不太正规,以至于在高祖的暗示下,绿竹箦立下的赫赫战功都成了别人的功劳。

  后来,高祖更是妄图废弃嫡长,立心爱的庶子为帝。无奈绿竹氏的赫赫战功在每个臣子的心中都占据着不小的地位,所以高祖想废嫡立庶,废长立幼,满朝文武没一个同意。

  但这样的行为还是激发了皇后绿竹猗的杀意,于是绿竹猗毒杀高祖,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并由此开启了绿竹氏在大晋最辉煌的时期。

  后来到了绿竹猗的孙子武帝登位,朝政依旧把控在绿竹猗的手中。但日渐衰老的绿竹猗意识到,待她百年,她的孙子武帝会毫不犹豫地剪除绿竹氏的羽翼,所以她一力禁止她的侄孙女绿竹淇成为武帝的皇后,最终绿竹淇入宫,只成为武帝的八子。

  果不其然,绿竹猗死后,武帝对绿竹氏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清洗,当年辉煌一时绿竹氏在一夕之间没了姓名,就连为武帝诞下两个皇子的八子绿竹淇也被打发到了偏远的燕国。

  后来,武帝驾崩之后传位嫡长子襄帝,襄帝又驾崩在征伐西域的途中,没有留下后嗣。临死前,襄帝留下口谕,让远在燕国的弟弟,后来的崇帝继承皇位。

  彼时因皇位起了一系列争端,因崇帝年少而主少国疑,诸侯叛乱四起。此时,是崇帝的舅父绿竹弁为崇帝的登基扫清了一切障碍,于涿鹿迎回崇帝。

  从此,绿竹氏迎来了这个家族在大晋的第二春。

  可惜这个第二春实在是太短,崇帝登位没几年就对舅父卸磨杀驴,彻底结束了绿竹氏的辉煌。绿竹氏从此蛰伏,变成了一心著书的学者。

  而武帝八子绿竹淇生下的两个皇子,一个是崇帝,另一个就是第一任雍王游箨。

  也就是说,绿竹氏是历任雍王的姻亲,这个血缘关系改不了。让绿竹氏作为使者前往雍国,是对游雍很大的尊重。

  只是万事万物都有例外,再精细的计划也架不住意外。窦强女以为的最大尊重却成了对游雍最大的不尊重——

  因为这个使者,他tm的失期了。

  在现在大晋的环境下,失期是比失礼还要让人感到不尊重的事。失礼尚可以说是不拘小节,失期?这还能咋解释?

  朝廷派来宣读封游溯为雍王的使者迟到了半个月都没到,这让整个游雍的气氛都处在一股子低迷之中。这一刻,不管这些豪右认不认同游溯是他们的主公,都在这件事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不满,更何况是那些从凉州起就跟着游溯,忠心耿耿的老班底。

  韦杭之直接出列道: “主公,臣愿前往河南,请使者尽快入长安!”

  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

  那劳什子使者在河南郡走了一个月了!

  现在才tm到新郑。

  新郑是哪?

  是河南郡最靠南的城市!

  这tm意味着,这个使者自从进入了司州境内之后,他一个月都没挪窝!

  韦杭之现在只想弄死这个王八蛋,然后带着使者的人头回来向雍王溯复命。

  此时就显露出窦强女派绿竹氏的使者前往游雍的好处了。这要是换个人,游溯没准就同意那使者的人头让属下出气了。

  但是这个使者是绿竹氏的使者,绿竹氏的女儿绿竹淇是游溯关系不远的老祖宗的亲妈。

  这个使者杀不得。

  游溯只能微笑: “无妨,再等等就是。”

  就这样,在游雍上下的期盼下,这个千呼万唤的使者终于如同大姑娘一样出现在了长安,受到了长安城内的一致欢迎——

  即便这个使者已经失期两个月了。

  此次朝廷派来的使者名唤绿竹璧,是个年轻人,二十三岁,比游溯还小两岁。但是架不住这位仁兄他辈分大,从绿竹淇那辈开始算起,绿竹璧是游溯的舅爷爷。

  比自己小两岁的舅爷爷。

  游溯深呼一口气。

  游溯当然不会自己去迎接自己的舅爷爷,但他确实是在明兴殿召集了游雍所有的臣子,给足了舅爷爷的脸面。

  好在这一次,人都到长安了,舅爷爷终于没再搞一次失期,挑战所有人的底线。很快,绿竹璧就被引进了明兴殿。

  白未晞坐在游溯的下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让所有人都等了两个月的绿竹璧。

  唔,虽然和想象中的样子差了许多,但是又有些不太例外——

  这位朝廷派来的使者没有穿官服,没有戴冠,更没有佩戴印绶,他就这样穿着一袭道袍走进了明兴殿,看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也确实是很年轻,但目光十分锐利,与表现出来的那副恨不得升天的样子截然不同。在进入明兴殿后,他更是只对游溯点了点头,没有行跪礼甚至没有作揖,十分的傲慢。

  游洄看不下去这傲慢玩意,但是他也是绿竹淇的后代,不能对着自己的“舅爷爷”出言不逊,只能给桑丘使了个眼色。

  桑丘接到信号,心里早就对这个傲慢的家伙不满了,想到年纪大点的不适合对一个晚辈问责,桑丘便干脆开口了: “绿竹大人,见到主公为何不跪?”

  绿竹璧闻言偏头,饶有兴致地问: “按辈分,在下是雍王的舅爷爷;按身份,在下是天子的使者,不论如何,都没有在下对雍王行跪拜礼的道理吧?”

  满室一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