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戎俴收

  游溯抚着自己的脸愣愣出神,脸上不见被甩了耳光的愤怒,反而露出一种微妙的惊诧,就像是在……回味。

  他的脸上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透出的红色显示出给游溯这个巴章的时候,它的主人是多么的愤怒,又是多么的用力。

  这是白未晞在游溯的脸上留下的痕迹。

  白未晞好像有点应激,在那句“孤只想先生做孤的人”说完之后,游溯直接就挨了白未晞一耳光,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那个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当时白未晞眸中的怒火毫不隐藏地全部宣泄到游溯的身上,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着愤怒。

  但是愤怒着的白未晞却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一夕之间,冰冷的黑白水墨画有了颜色。

  摸着脸上的巴掌印,游溯痴痴地笑了起来。

  在一旁看到游溯这蠢样子的崇云考: “……”

  崇云考都看不下去了: “主公!”

  你这一副被打了耳光还跟思/春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游溯傻乎乎地笑: “仲父,他打了孤一耳光。”

  崇云考: “……”

  别说了,一会儿全天下都要知道你被白先生打了一耳光了。

  崇云考很想眼不见心不烦再不看这糟心玩意儿,奈何这糟心玩意儿是他老板,他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工作。

  崇云考无奈道: “那老臣去把白先生叫来,让他再给主公一耳光?”

  察觉出崇云考的调侃,游溯这才摆正了脸色。他整理了一下衣摆,看上去又有了几分少年君王的威仪。

  游溯对崇云考说: “仲父,此次黔首入长安,你让桑丘看着点,别出什么事,让好好的好事变成坏事。”

  崇云考领命,毕竟白先生已经被他不省心的主公气走了,这件事就只能他这个老人家来处理了。

  但崇云考万万没想到,即便他自认已经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事到临头竟然还是出了意外。

  黔首入长安的时间已经快到年关,崇云考便干脆将黔首觐见的日子定在了除夕那一日,想要借此让游雍的名字在司州大地上生根发芽。

  除夕那日天公作美,纷纷扬扬的大雪飘然而落,天色却是一碧汪洋。放眼看去,举目都是纯洁的白。

  白未晞跪坐在门前,悠然地轻击自己的筑。清扬的乐声绕树而行,直直钻入游溯的耳朵。

  游溯停下脚步。

  直到白未晞击完这首曲子,游溯才踏进白未晞的院子。

  一个又一个脚印连成一条笔直的路,从门口越过无数风雪,抵达白未晞的面前。

  游溯道: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谷。好兆头,孤替司州黔首多谢白先生的祝福了。”

  白未晞抬起头,便看到游溯踏雪而来。飘扬的白雪落在游溯的肩头发梢,让游溯看上去少了几分冷硬。

  此处没有案几,门口的台阶又窄,游溯跪坐而下,他和白未晞的距离无限接近,近到他们的衣摆甚至在此时交缠在一起,黑与白交织,无端的缱绻。

  游溯笑道: “先生好雅兴,他们为此次黔首入长安忙的脚不沾地,先生却在此击筑,悠闲得很。”

  这是继那一巴掌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却平常的像是不过昨日才刚刚见面,今日又见了一面。

  没有生疏,没有尴尬,有的只有游溯的不作不死: “难道先生是对雍国没有眷恋了,想随时抽身离开吗?”

  白未晞: “……”

  白未晞微笑: “臣只想弑君。”

  听了白未晞的警告,游溯却丝毫不想停止自己的作死行为: “没关系,孤不怕,要是先生不解气,可以再扇孤一耳光。”

  白未晞: “……”

  有病。

  白未晞默默收回击筑的竹片,将筑放在一旁,问: “主公还不去前殿吗?”

  游溯却不着急,他偏头看向白未晞的筑。筑身上绘着秋水蒹葭,冷然却不悲戚,像是白未晞这个人一样,遗世独立又宛在水中央。

  游溯问: “这把筑有什么来历吗?听其音色,不像是无名之辈。”

  但游溯失望了,因为白未晞对他说: “这确实就是一把毫无名气的筑。”

  因为这把筑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是白未晞参考了无数的资料,复原图后,亲手做出来的筑。琴身,琴弦用的都是星际世界的复合材料,故而音色上佳。

  但这并不影响这把筑在这个时代的平平无奇: “让主公失望了,它只是一把乡野之筑。”

  “它有名字吗?”游溯又问, “若是没有,孤可以给它取一个。”

  白未晞冷冰冰地打断游溯的自以为是: “有了,叫‘在水一方’。”

  自己的心意被拒绝,游溯也不恼,他又问: “那先生的狗需要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吗?”

  白未晞: “???”

  王二狗: “???”

  等等,战火是怎么烧到我身上来的?

  一旁看戏吃瓜的二狗目瞪狗呆。

  “晞晞宝贝,狗爹讨厌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狗爹命令你,你今天不可以和他睡!”

  白未晞的眼皮跳了跳。

  游溯差点绷不住表情。

  白未晞深呼一口气: “主公,咱们走吧。”

  说完,他也不等游溯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走,像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恐怖的小院子里再多待一秒钟。

  游溯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慢慢踱步到王二狗面前。王二狗揣着爪子,一派猫氏优雅地和游溯对视。

  游溯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二狗的头。

  二狗炸毛: “愚蠢的人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可是你狗爹高贵的头颅!”

  游溯装作听不懂二狗的话,又摸了一把二狗的狗头,才在二狗面前慢悠悠地说: “不愧是白先生的狗。”

  二狗无能狂吠。

  等游溯到达明兴殿的时候,游雍的领导阶层班子成员几乎已经到齐了,乌压压的黑色官服让明兴殿看上去多了几分拥挤。

  崇云考出列: “主公,黔首们已在朱雀门等候,请主公移步。”

  朱雀门就是雍王宫的南大门,崇云考让黔首在朱雀门外等候,便是存着决不让黔首进入雍王宫的主意。

  游溯点点头,又带着乌压压的一群官员走到了朱雀门前。

  通体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 “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分外刺耳。雪还在下,像是一片白色的幕布,让朱红的大门都被褪去几分鲜艳。

  当朱雀门被打开,白未晞一抬眼,看到的便是风雪中瑟瑟发抖的黔首们。他们的脸都被冻得通红,身上的棉衣看上去很新,显然是崇云考让女工现做的棉衣。临时赶制的棉衣并不合身,带着几分蹩脚的可笑。

  然而当黔首们看到从朱雀门出来的贵人们时,他们却顾不得寒风呼啸,便直直地跪在地上,冲着那些贵人们歌颂“寿考万年” “万寿无疆” ——

  此刻他们已然忘记了,他们的初衷是来长安感谢那位主持了赈灾的白先生,而不是雍国的王。

  畀我尸宾,寿考万年。

  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这都是《小雅》中《信南山》篇的句子。恍惚间,白未晞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游溯也在对他说起《信南山》的篇章。

  游溯说的是瑞雪兆丰年,黔首则在歌颂统治者的伟大。

  他们好像是一样的,黔首敬统治者为神明,统治者又敬自然为神明,他们都是神明的信徒,期盼着神明为天下带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但他们从未一样过,白未晞想。

  白未晞忽然间就对这些歌功颂德意兴阑珊起来,哪怕这场歌功颂德中,他也出了一份力。

  他想念他的小院子了。在他的小院子里只有风雪呼号的声音,只有他的筑流淌出他爱的音乐,还有二狗傻乎乎地在雪地里打滚。

  他的小院子里没有这些让人意兴阑珊的歌功颂德。

  就在白未晞要为这场充满政/治意义的作秀而打哈欠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白未晞抬头看去,就见黔首中央的一个人突然晕倒在地,吓坏了周边的人。

  他的脸冻的通红,浑身上下瑟瑟发抖,看上去像是被冻晕了一样。

  出现这样的意外毫无疑问是一场非常不愉快,甚至很是糟糕的事,因为这很可能被反对者拿去大肆宣扬。

  崇云考当即上前请罪: “臣有罪。”

  他跪在雪地上,任由雪化成水,打湿了他的官服。

  游溯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种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仲父何罪之有?起来吧。”

  崇云考诺诺应是,又吩咐医官为倒下的黔首治病。众人尽皆散去,这场作秀竟然有了几分虎头蛇尾的意思。

  游溯对白未晞说: “白先生,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孤,惩罚孤偷走了先生的荣耀?”

  这句话是游溯低下头在白未晞的耳边说的。此时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前面,其余官员默契地落后几步,在北风呼啸中,官员们大概是听不到游溯和白未晞的对话的。

  想到这一点,白未晞便对游溯说: “主公想多了,不过是黔首御寒的冬衣不够暖和罢了,这个世上没有神仙。”

  又被白未晞怼了回来,但游溯却在此时显露出几分乐此不疲的找骂: “那么就是孤在觉得,是孤亏欠了白先生。”

  白未晞甚至懒得理他。

  然而很快,游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医官对他回禀的消息是: “主公,这,这可能是时疫。”

  说完这句话,医官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上。十二月的天冷飕飕的,雍王宫的宫殿有地暖,但是由于目前游雍政/府财政短缺,因此游溯下令停了地暖,明兴殿的地面上冷的刺骨。

  医官不像其他重臣还有一个厚厚的靠垫,他只能径直跪在地上,感受腊月地面的冰凉。

  但地面传来的冰凉此时对于医官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他的心可比这冷冰冰的地面凉多了——

  医官现在有点担心,雍王殿下会先骂他一句庸医,然后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好在他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雍王殿下只是十分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

  平静的像是海面下隐藏的惊涛骇浪,让医官在寒冬腊月惊起了一身冷汗。医官将头重重地磕到地上,隐隐有鲜血从他的额头与地面的交界处流出。

  医官没有抬头——他也不敢抬头,他就着这样卑微的姿势说: “回主公,是时疫。”

  这一刻, “时疫”两个字在呼啸的风声中准确无误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听错,长安确实是爆发了时疫。

  明兴殿刹那间便炸开了锅,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整个明兴殿顿时乱成了菜市场。

  游溯看向白未晞,却见白未晞正蹙着眉,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显而易见,这场面白未晞也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韦由房出列说道: “主公,臣以为此时应当将在场所有人隔离,然后……”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将得了时疫的人全部隔离,然后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一把火一了百了。

  这是个比对受了洪灾的黔首视而不见还要狠辣的主意,但上次韦由房提出要对流民视而不见时,韦杭之跳出来骂他,杜望也跳出来骂他。

  而这一次,这个比上次还要血腥的主意一经提出,整个明兴殿却安静如鸡,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反对。

  那可是时疫!

  游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问崇云考: “仲父怎么想?”

  崇云考闻言出列,却是沉默半晌也没有说话。很显然,他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的想法——他支持韦由房的决定,只是不想亲口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他的沉默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明哲保身,而不是在否认这个提议。

  游溯又问桑丘: “左丞的想法是什么?”

  桑丘出列,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头。

  游溯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他又问杜望: “右丞也无言以对吗?”

  杜望深深作揖: “臣有罪。”

  游溯都要被这些人气笑了: “你们别告诉孤,雍国朝堂面对时疫,只能想出来这么个方法。”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直面游溯的怒火。

  游溯深呼一口气: “白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时落在了白未晞的身上,那些目光充斥着复杂,似乎是又想白未晞能拿出什么方法来,又觉得若是真的让白未晞拿出解决办法,他们的脸上实在是无光。

  白未晞出列对游溯作揖,说道: “臣以为韦大人言之有理,当务之急确实是先将疫民隔离。”

  朝堂上刹那一静,这一刻,所有落在白未晞身上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惊讶,似乎是没有人能够想到,仁政爱民的白先生,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游溯瞪他: “白先生!”

  白未晞叹了口气: “主公,方案不是一时就能拿出来的,总要时间。”

  听这语气,白未晞是打算抗疫的。

  游溯松了口气,但这句话却引来了韦由房的责问: “白先生,这是时疫,方案可容不得你慢慢想!你要知道,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有人感染时疫,一旦没有及时管控,整个长安甚至京兆,司州都有可能变成一座死城!”

  这就是这些肉食者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牺牲这些疫民的原因。

  在时疫面前,天生的王侯将相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们和普通黔首也没什么区别。时疫不会因为他们出身尊贵而对他们网开一面,死神的镰刀会无情地收割所有人。

  当引以为傲的阶级无用之时,天潢贵胄开始恐惧了,韦由房毫不留情地开口道: “白先生,你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黔首,让长安变成一座死城吗?”

  白未晞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白某何时说过,会让长安变成一座死城?”

  “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拿所有人的命去赌!为了一群低贱的黔首!”韦由房近乎暴怒地质问, “难道在白先生的心中,那些低贱的黔首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贵重吗?”

  “几千黔首而已,因时疫而死,谁能说出半句不是?”

  “韦大人,你的祖先也曾是黔首!”白未晞的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韦由房反唇相讥: “韦某的祖先乃是夏禹之后,豕韦彭祖!”

  “但夏禹也曾是黔首!”

  韦由房一愣。

  白未晞毫不犹豫地打碎韦由房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远古时期,天下经三皇,过五帝,夏禹虽为黄帝之后,难道没有曾为黔首的先祖?”

  “太康失国,大羿僭位之时,少康难道不也是区区一黔首?”

  “豕韦失国后,韦氏一族又当了多少年的黔首?”

  “韦氏先祖筚路蓝缕方有今日之京兆韦氏,难道先祖的栉风沐雨,就是为了让韦大人今日在此大放厥词的吗?”

  “你……”

  韦由房失礼地指着白未晞,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未晞没有理他,而是用冷冰冰的目光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直到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头来,白未晞才一个接一个地质问:

  “国相大人,白某记得,陇西崇氏的祖先在大晋开国时是一介屠户?”

  他的目光落到桑丘身上: “左丞大人,你的先祖在追随高祖之前好像是位引车卖浆的商户?”

  他又走到杜望面前: “右丞大人,京兆杜氏是在武帝时期发家的吧,那时京兆杜氏的先祖甚至是一介赘婿,在征战时被优先征发,才因在战场上战功赫赫而开创京兆杜氏。”

  望着一个个低下头的天潢贵胄,白未晞用堪称嘲讽的声音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白某以为诸位早该懂得,怎得如今认了个从未见过的祖宗,就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了?”

  当年晋高祖不过也是个黔首,在秦时做着微末小吏,响应着那位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侠士,揭竿而起,竖起反秦的旗帜。

  只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短到说出这句话的人在不久之后就成为了新的王侯将相,还想要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成为王侯将相。

  当新的王侯将相诞生的时候,他们便开始由衷地期待王侯将相是“有种”的,不想另外的自己学着现在的自己一样,反抗自己打下的帝国。

  所以大晋的高祖认了高贵的祖先,他的身边那些屠户,商人,地痞流氓通通摇身一变成了圣人之后,你认这个祖宗,我选那个祖宗,然后扒拉扒拉算算,咱们都是高贵的贵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这样成为了一个笑话。

  但是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白未晞没有再理这些被他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王侯将相,他转身对游溯说: “《尚书》有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民不宁,则天下不宁;天下不宁,则君王不宁。”

  “诸位可还记得,朝廷南渡之后是如何一步一步失去对北方的控制的?北方诸王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控制了整个北方的?”

  “是民心所向!”掷地有声的声音炸裂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大河动荡,遗祸兖,幽,青,冀,徐,司,并七州,使燕地,齐地,楚地,雍地之民在一夕之间无家可归,造成的流民何止千万。”

  “面对天灾如此,当时的朝廷使怎么做的?他们宁可拿出钱粮请辅助祈福,也不肯救助北地黔首,所以北方叛乱不绝,背弃了放弃他们的天子。”

  “而北方诸王平乱,还了几地的安宁,从此将朝廷的国土变成自己的私产,朝廷的政令再也无法在诸王的封地内通行。”

  “诸位可又记得,王祖父和先王为何不停朝廷号令,僭越为王?因为西羌入侵,匈奴犯边,而凉州一地却无兵无粮,家家缟素。可凉州黔首的血都要洒光了,朝廷去吝啬一兵一卒。”

  “诸位可又还记得,蜀地为何而反?因为朝廷以蜀地为天府之国便索求无度,赋税严苛,更有甚者黔首喝水打柴都要收税,搞出来‘水税’这等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这才有了蜀民怒杀斗食吏,竖起反抗朝廷的大旗。”

  “肉食者索求无度,朝廷上下贪墨横行,黔首食不果腹而无路,衣不蔽体而难求。士恶朝廷之粟而不食,农欲耕种而不得安,工终年劳作而无所获,商行千里却客死异乡。天下黎民欲求生而不得,方有鬼面军揭竿而起,黔首赢粮影从。”

  “诸位竟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农民起义的过程再来一次吗?”

  大殿之内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唯有游溯恨不得为白未晞喝一句彩。

  “主公应当还记得,臣与主公将过的徙木立信的故事。”白未晞深深作揖, “主公,此时此刻,正是此‘信’传于整个司州,甚至是整个天下的时机!”

  “时疫不救,则赈灾一事全然付诸流水,黔首刚刚对雍国建立起来的微弱的‘信’就会瞬间化为乌有。但若救此时疫,则天下皆知主公贤明;百姓以主公为贤君,这才是主公欲逐鹿天下,最大的本钱!”

  白未晞俯身再拜: “天下于主公面前,望主公慎之。”

  不需要什么慎之,游溯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这些疫民就这样白白死去,因此他连犹豫都没有,便干脆利落地对白未晞说: “时疫要平,黔首要安,这点在孤的心中从未动摇,先生无须犹疑。”

  “抗疫一事孤便交于先生主管,先生要什么都和孤说,孤必定会满足先生的所有要求。”

  当时的白未晞一派淡然地向游溯道谢,端的是仙风道骨,文质彬彬,因此游溯从未想过,这个从来行事不疾不徐,端庄稳重的白先生,最后会给他送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当听到桑丘的报告的时候,游溯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桑丘苦着脸,听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 “白先生把自己和疫民都关在隔离区了。”

  桑丘说: “当时白先生下令,要将所有的疫民都带进隔离区,还让凉州铁骑满城搜捕和疫民接触过的人。”

  “但当时黔首抵触的情绪太大,还搞出了骚乱,以至于在隔离区前白先生不得不说,他承诺一定会将疫民成功地带出来。说完,为了显示他对承诺的郑重,为了让黔首相信朝廷不会眼看他们去死,白先生他,他……”

  最后那几个字桑丘实在是说不下去,他声音中满是哭腔,问: “主公,现在该怎么办啊?”

  “砰”的一声,游溯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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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溯:我老婆不打别人只打我,我老婆一定很爱很爱我

  晞晞:……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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