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有了,宁熹烦恼的关键在于,怎么说。

  他将沈田珠赶回房间又在堂屋坐了许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摊开说明。

  彼时,傅景祁已回到傅家,鹅毛大雪几乎停了。

  他将车开进车库,步伐轻快地上楼,刚到二楼便被母亲叫住。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睡。”

  何文珠拢着披肩,满脸倦意,“过年都没有假,这样的日子好?”

  “母亲。”傅景祁左右四看,压低声音:“您又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我说是为你好。”何文珠音色低沉,听得出情绪不高,“别以为我看不出,傅闻礼刚醒,身体都没养好就一天到晚地往外跑是为谁。你觉得他这样下去,又一身病痛,董事会的那些人还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傅家不止是他傅闻礼的傅家。”

  这五年,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傅闻礼手中分走了些权利,他一醒就又好像回到原点,换做谁能不急。

  “妈不是阻拦你,”何文珠轻叹一声,放软语气,“可三房也在盯着,我希望你能多为妈和你妹妹着想。”

  “……我知道。”素来对这些话题反感的人突然一反常态,“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说真的?”何文珠劝了他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让步,“没骗妈妈?”

  “儿子何时骗过你。”傅景祁无奈笑了笑:“好了,妈,时候不早,您早点休息吧。”

  他揽着何文珠的肩将她送回房,半路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您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么?”

  何文珠年纪大了经不住熬,但一听到这话就又打起精神,“哪家姑娘?”

  “我是说假如,”傅景祁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假如我和大哥一样……”

  “傅闻礼躺了五年,把脑子都给躺坏了,才会去喜欢一个男人。”何文珠听他这么说,内心忽然升起一丝不安,赶紧截住他的话,“你可不能学他。”

  傅景祁的脸渐渐白了下去。

  没过多久,手机里便跳出一条新消息:【朋友,就挺好的。】

  -

  因为傅景祁,宁熹暂时不是很想往医院跑,却架不住傅闻礼一天十八通电话轮番问候,不是腿疼,就是肚子饿,再不就是想上厕所。

  被烦得实在没办法,电话里大骂他一通后,宁熹还是抱着食盒去了医院,直到傅闻礼病房外都没看到其他人。

  “你妈呢?”

  “刚回去。”傅闻礼赶紧坐起身,脸上遮不住的笑,“你来啦。”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宁熹白眼一翻走进去,将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放,“喏,我妹给你做的。”

  傅闻礼:“什么呀。”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宁熹搬来一把椅子,在床前随意坐下,就见他朝饭盒伸出手,恰好差一截,够不到。

  试了三四次,也没叫他帮忙的打算。

  宁熹先看不下去,帮着打开食盒,一股热腾腾的米香顺势跑出来。

  “熬了点米粥,清炒菠菜,还有水煮虾。”宁熹说着瞥眼饭桌上几个空饭盒,“我就说嘛,堂堂傅家大少爷还能缺口吃的?”

  “缺,非常缺。”傅闻礼忙将他准备盖回去的饭盒抱进怀里,“妹妹一片心意,肯定要吃光,不过……我已经两个小时没喝水了。”

  他说着,昂起脑袋凑过去。

  宁熹点点他手里的米粥,“嘴巴干,喝啊。”

  “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呢。”傅闻礼咬牙切齿一句,快速亲了他一口。

  宁熹摸摸嘴角方才反应过来,炸毛龇牙,“下次再敢偷亲,看我不锤爆你狗头!”

  话落,傅闻礼又明目张胆凑过去去亲,亲的宁熹满脸通红,恨不得用眼神剁了他。

  “看来你过得挺好的,那以后我不来了。”

  “别别别,我不亲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傅闻礼还是分得清的,安抚住人就去喝粥。

  喝得一滴不剩后,回到正题:“上次跟傅景祁离开,探出点什么口风没有?”

  宁熹微怔,心虚地撇开视线,接着又被傅闻礼捏着下巴转回去,“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那你们聊了什么?嗯?”

  傅闻礼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他该不会……趁机向你表白了吧。”

  见他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傅闻礼长哦一声,“原来他跟你表白了。”

  “我拒绝了。”宁熹不打自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傅闻礼都保持着淡淡的浅笑,阴阳怪气。

  “我没生气,我生什么气?有人喜欢,说明我老婆魅力大啊。”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老婆你要出墙?”

  “也是,他比我年轻三个月,又是医生,我拿什么比?”

  ……

  宁熹从前没觉得他这么聒噪,忍不可忍夹起一只小笼包塞他嘴里。

  结果这人转头开始哭诉,“好啊,这才刚开始谈呢,就嫌我烦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对我呢,家暴、出轨……”

  “你他妈闭不上那张嘴了是吧。”

  “你凶我。”

  宁熹素来知道这人没脸没皮,没想到他段位这么高,顿时没了耐心起身要走。

  “诶诶诶,别走啊,我错了,不说了行吧。”傅闻礼眼疾手快拉住人,没怎么用力,人便转身倒在他身上,张口咬住他的嘴角。

  “大过年就别叨叨了。”

  “嗯。”

  “我不喜欢他,早拒绝了。”

  “嗯。”

  “只喜欢你。”

  傅闻礼悄悄红了脸,心里顺坦不少。

  -

  整个假期,宁熹多半都泡在医院里,直到傅闻礼可以出院。

  “论文这两天收尾,到时候记得来傅家找我。”

  “论文……”他不提,宁熹甚至已经想不起这个噩梦,“你这几天不是在处理公司的事么?”

  “顺手弄完了。”傅闻礼捏了捏他的耳垂,猝不及防亲上去,“别忘了来拿。”

  “好了。”宁熹还是不太习惯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尤其还有外人在的情况下,趁其他人没发现,赶紧将他手从耳朵上薅下去,“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复健。”

  距离寒假结束还有几天,宁熹和沈田珠计划着搬去新家。

  好一段时间没顾得上傅闻礼,这家伙又开始用电话狂轰滥炸。

  宁熹只好抽个空去趟傅家。

  抵达傅宅,得知傅景祁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回老宅,狠狠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见面只剩尴尬。

  “大少爷在花园复健,您在这儿稍等片刻。”佣人将他带到二楼茶室。

  人一走,傅景祁那个常年不出门的妹妹突然出现在茶室外,宁熹立刻追出门拦住人。

  傅允檀依旧和初见时那样,头发尽数覆着脸,瞧不出被她藏起来的表情。

  但他知道,傅允檀在生气。

  “哥哥,喝了酒,因,因为你。”

  “哥哥,喜,喜欢你。”

  宁熹紧紧盯着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女孩儿,竟然跟傅闻礼三次出事有关。

  “先不提你哥,小檀,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么?关于……你大哥的。”

  他的问题,傅允檀始料未及,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衣角。

  “你喜欢你大哥么?”宁熹直接问:“还是觉得,没有你大哥会更好?”

  傅允檀瑟缩了一下,缓慢往后退。

  宁熹随即又放出一个重.磅炸.弹,“五年前,是你将你大哥推下楼的吧。”

  傅允檀倏地抬头,没注意到身后就是楼梯,脚一崴,就要摔下去。

  关键时刻,宁熹将她拉回。

  碰到自己的手,傅允檀触电般用力推开他,等再睁开眼,人已经滚到楼下,后脑缓缓淌出一滩鲜红血迹。

  “宁熹!!!”

  傅闻礼复健回来撞见这一幕,扔掉拐杖冲过去抱住人,摸到一手血,仰头看向楼上不知所措的人,眼角无比猩红。

  -

  得知宁熹出事,傅景祁匆忙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过去。

  “大哥。”

  刚开口,一拳狠狠朝他揍过来。

  “宁熹要有事,我绝不放过你们。”傅闻礼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回去,好好管管你那个妹妹。”

  傅景祁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为妹妹辩驳,“檀儿不可能做这种事。”

  傅闻礼:“佣人亲眼看见还有假么!”

  三番两次害他不算,如今甚至对宁熹动手。

  傅景祁摇头不可置信,妹妹和宁熹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去推他?

  他不信,身为母亲的何文珠更加不信,听闻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医院,“大嫂,檀儿是被冤枉的,您忘了她病着么。”

  “冤枉与否,真相如何,等宁熹醒了一问便知,你在这儿哭有什么用!”

  孟繁星呵斥一句,就都不出声了,直到急诊室外的手术灯熄灭。

  医生刚出来,立马被几人团团围住。

  傅闻礼:“他怎么样了。”

  “万幸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松口气,神情又跟着收紧,“不过他这情况有可能造成脑积血,海马体受损。”

  孟繁星:“什么意思?”

  医生:“往好了想,或造成短暂性记忆缺失。”

  话刚说完,宁熹头绕一圈纱布,坐着轮椅被护士推出来。

  傅闻礼忙拄着拐杖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还记得我是谁么。”

  宁熹迷茫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你丫有病吧,傅闻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