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知道骂人,还记得他。

  傅闻礼松口气,正要让护士推他去病房,二夫人何文珠二话不说冲上来,就问:“宁熹你说,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推的你。”

  “文珠!”没等宁熹开口,孟繁星先沉声喝道:“他受了伤,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走廊一瞬安静。

  众人齐齐看向宁熹,满脸错愕。

  傅闻礼更是不解,想起医生先前说的话,握住他的手,“你现在可能什么都不记得,当时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宁熹疑惑反问:“他看见什么了?”

  自然是傅允檀将他从楼上推下去。傅闻礼有心想说,但他这反应实在不太寻常,又碍于二婶还在这儿,只得先将他送去休息。

  “傅景祁,你过来。”

  还未跟着进去,宁熹一句话叫他止住脚步,眼睁睁看着傅景祁越过他进入病房。

  傅景祁目不斜视,走到宁熹面前半蹲着身,温声问:“是哪里不舒服么?”

  “你……”宁熹盯着他看半天,忽然又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没什么,你出去吧。”

  “赵医生说你有可能海马体受损,今天先在医院住一晚,明天再去检查一下。”尖锐的目光如芒在背,傅景祁状似不知,摸了摸宁熹的头,“真不是我妹妹推的你,对不对?”

  提到傅允檀,宁熹才又想起要问的事,偏过头问:“你妹妹是不是讨厌肢体接触?尤其……男性。”

  傅景祁愣愣点头,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听宁熹暗自嘀咕,“怪不得她那么大反应。”

  “你说什么?”

  宁熹摇头安慰他:“没事儿,这跟你妹妹无关,别担心。”

  要不是他突然碰到傅允檀,想来也没那么大反应。

  为了减缓傅景祁的忧虑,宁熹特地笑着说,他这一笑不要紧,正好撞傅闻礼眼里,三分笑容转瞬消失地一干二净,忙用手肘撞了撞傅景祁。

  “我要说的就这些。”他往门外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傅景祁是不是眼神不好,愣是没注意到,还道:“我今天夜班,有事叫我。”

  眼看傅闻礼眼里喷出火,宁熹忙不迭就要拒绝。

  “这里有我就够了。”傅闻礼拄着拐杖进来,一瘸一拐地毫无说服力。

  “大哥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傅景祁甚少像今天这样,不留情面地怼他。

  傅闻礼淡淡提醒:“檀儿一个人在家,想必快吓坏了。”

  兄弟俩莫名开始针锋相对,最后还是傅景祁被何文珠拉走,才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

  母子俩前后脚走出病房,恰好撞上得知哥哥出事匆忙赶来的沈田珠。

  “哥!”沈田珠绕过两人跑进去,打眼看见人头上包着一圈又一圈白纱布,眼睛瞬间红了,“哥,你,疼不疼啊。”

  宁熹摇摇头又点点。

  沈田珠急了:“到底疼不疼。”

  “有点。”宁熹咧开嘴角朝她笑,“你给哥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嘴皮子还是这么溜,想来没出多大事。沈田珠松口气,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脸瞬间红了个底朝天。

  “母亲,这里有我,您先回去吧。”傅闻礼很快将母亲劝走,“檀儿那边还要您多看着。”

  他的意思,孟繁星明白,也不在这儿打扰他们。

  人走了之后,傅闻礼关上门,拄着拐杖走近,“现在没其他人,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跟我装傻?”傅闻礼不敢用力,只轻轻点了点他的头,“允檀的事,别以为我真不知道。”

  宁熹仔细地想了很久,才知道他在说什么,试探问道:“你那个妹妹是不是讨厌别人触碰?尤其……异性。”

  “宁熹,”傅闻礼意识到不对劲,“这话,你刚才问过傅景祁了。”

  “是么。”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

  也是这时,傅闻礼才开始正视医生之前的话,海马体受损,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话都没回,扭头又去找医生。

  “傅少爷怎么了?”沈田珠满头雾水,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直到傅闻礼找来几名院士级的医生来给宁熹做全面检查,才得知宁熹哥伤了脑子。

  “确实是海马体受损,不过二位不用太担心,积极治疗是会痊愈的,只是在这之前,病人有可能会出现短暂性的失忆,主要是近期记忆。”

  一通检查下来,说法与急诊室那位医生别无二样。

  这种情况说不严重,对日常生活还是会造成一定影响,比如前几分钟说过的话,再问可能就忘了。

  目前还没有能够快速治好的法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随身携带小本子,把要记的事记下来。

  -

  宁熹住了两天院,在喝了六顿熬糊的粥后,忍无可忍将手边的本子扔傅闻礼脸上,气得大骂:“老子是忘性大,不是失忆!你一天天地问的都是些什么破问题!”

  被砸脸,傅闻礼念在他是伤员,本不想跟他计较,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还是忍不住将人扑倒,“破问题?你现在居然说这是破问题!好啊,你果然忘记喜欢我这件事了。”

  宁熹:好累,好烦,赶紧毁灭吧。

  从前在精神病院上蹿下跳,气得一二三四楼的医生同时开窗骂,他就以为自己够疯了,现在看来,还差点火候。

  论疯,还得是他傅闻礼。

  “非得我忘了你才甘心是吧?行啊,来!”宁熹舒舒服服靠床上,歪着头看他,“兄弟,你谁。”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哐当一声。

  颗颗饱满通红的大苹果骨碌碌滚了满地。

  沈田珠以为他连人都不记得了,眼睛登时红了一圈,立马就要落下泪来,宁熹连忙掀被下床,鞋都没穿,光脚踩在地上,“好端端地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噢,哥没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

  傅闻礼在后面拎着拖鞋,刚走近就被宁熹指着鼻子骂:“是不是你欺负我家珠珠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成天……成天……”

  骂到一半,宁熹又忘了,回去找本子,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成天说我不爱你了。你是不是有病?”

  掉了几颗眼泪后,沈田珠彻底哭不下去,就看到被骂的傅少爷又任劳任怨拎着拖鞋回去,给宁熹哥穿上。

  沈田珠:……小丑终究还是她自己。

  宁熹在医院被傅闻礼烦了几天,好不容易通知说可以出院,转头又看到他,整张脸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

  好在傅闻礼只送他到家门口,不然宁熹又得开骂。

  “哥,傅少爷也是担心你。”看到堂堂傅家大少爷被宁熹哥嫌弃成这样,沈田珠都于心不忍,难得为他说句好话,“我好几次看到,傅少爷成宿守着你,皱一下眉,都要心疼半天。”

  事情前因后果,她大概都清楚了,可以说和傅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因为真心喜欢。

  宁熹的心突然被撞了一下,随即翻开笔记本,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傅闻礼的“恶行”,立刻收回那点心软,“得了吧,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那样子。”

  “什么样子啊?”

  “就……”宁熹反应过来,重重合上本子,“小孩子乱打听什么。”

  “老是把我当小孩儿。”沈田珠冲他吐了吐舌头,扭头打扫新家。

  宁熹出事前还没来得及住,这会儿才有空到处转转,一梯两户,对门也被他买下,过两天就准备施工重装。

  开工当天恰逢宁熹开学,他带着论文回学校,正好可以拿失忆当借口。

  万幸导师还挺好说话的,知道他受伤叫他先好好养伤,毕竟五月才论文答辩,这会儿其实只需要交个开题报告,谁知道傅闻礼这么神速,直接就给他全部完成。

  “有问题,我再找你。”

  “好的。”

  没跟导师聊多久,宁熹走出办公室,抬头看看移至当空的太阳,终于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傅闻礼这人,对他没个正经,办事还是挺牢靠的。宁熹翻看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得知今天是他复查腿伤的日子,立即打车去往医院。

  抵达市医院门口,下车便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居然是许惟清。

  “我听说你受伤了。”

  “你听谁说的?”宁熹问完就知道了,“珠珠那个大嘴巴。”

  “不怪她,是我去宁家发现你搬走了,又一直联系不上。”许惟清匆忙解释,又小心翼翼地问:“还疼么?”

  宁熹怔怔盯着他,抬手撩开额前碎发,露出额角那条淡下去的疤痕,“比这个可轻多了。”

  许惟清立刻烫手似的松开,不敢再看,“傅闻礼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傅家既已将你赶出来,就不要再去了。”

  “许惟清,你是我爹么?”宁熹冷冷地冲他笑,“连我额头上这道疤都没勇气看,还想来管我?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说完用肩膀撞开人,大步往医院里走,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大声道:“傅闻礼好不好相处,我这个做男朋友的比你清楚。”

  许惟清猛地抬起脑袋,“你说什么!”

  “看来许先生听力不好,宁熹说,他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