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匆匆赶往医院,一口气跑到傅闻礼所在的六楼,打眼瞧见章伯,缓过神急忙停下。
他都被傅家“赶”走了,还来干什么?
“宁先生。”
扭头正准备避开傅家人,谁料章伯眼神极好,发现并出声叫住他。
宁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余光瞥见从病房里出来的傅景祁,对视一眼迅速避开目光。
章伯:“您是来看望大少爷的吧。”
宁熹低头扫向空空两手,背到身后点头,“他怎么样了?”
“右腿骨折,暂时还没醒。”傅景祁十分自然地接过话。
气氛却一度降至冰点以下。
直到傅夫人得知他来了,叫他进去。
“大过年的,难为你跑这一趟了。”孟繁星转过头,眼角微红似刚哭过,声音也有点哑。
宁熹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随即往病床上瞧。
傅闻礼整个右腿都用石膏绑着吊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一走近,人便缓缓睁开眼,虚弱地朝他伸出手:“老婆。”
宁熹顿时抖了个激灵,就要瞪他,在看到他脸上手背上几道明显的擦痕后,缓慢挪过去握住他的手。
傅夫人见状眼睛又红了一圈,却是高兴,“小熹还真是闻礼的福星,你一来他就醒了。”
那是麻药劲儿过去了。宁熹暗暗吐槽,面上笑了笑,“既然人醒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
“老婆要抛下我么?”傅闻礼勾住他的小手指,旁若无人地晃。
宁熹立刻转过头,无声警告:别太过分。
“小熹。”傅夫人像是看出来点什么,打着商量,“我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能不能麻烦你先照顾一下闻礼?我很快回来。”
她都这么说了,宁熹还能拒绝么,笑着点头应下,等人一走瞬间变脸,“你又在搞什么鬼?”
“哪是我?”傅闻礼觉得冤枉,“我是真的摔伤了。”
宁熹瞥眼门口,凑人耳边嘀咕:“又是那个人么?这回总该看清楚了吧。”
见他不说话,宁熹忽地瞪大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又不知道。”
“……不是傅砚。”傅闻礼沉吟片刻才回他:“晚上吃完年夜饭,他就去猫舍了。”
宁熹懵了,“不是他,又不是傅景祁,难不成是你二叔三叔他们?这人选也太宽了吧。还有你,这么不小心。”
“抱歉。”
“你道什么歉,说来说去不还是别人害的,”宁熹趁机提议,“要不,把真相告诉你妈吧,有你妈帮着注意点,总好过你一个人啊。不然你老是这样,她得多担心。”
宁熹到现在都还能想起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傅夫人早早去他房间守着,直到人再次睁开眼才松口气。
这五年,傅夫人肯定不好过。
“我知道。”他的意思,傅闻礼都明白,“但如果我现在就将事情告诉她,岂不是更让她担心。而且,那个人应该也不是我二叔三叔。”
宁熹这下更胡涂了,“那会是谁?你们家不就这些……”
他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傅闻礼。
正要说出那个名字,傅景祁走了进来,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看。
下一秒,傅闻礼便伸手揽住宁熹的腰,语气格外轻柔:“老婆,这么晚了先回去吧。”
“正好我也回去,不如就由我送他吧。”傅景祁紧跟着道。
这话一出,病房内莫名安静下来。
宁熹甚至觉得腰都要被傅闻礼给捏青了,撇开他的手站起身,“好啊。”
“老婆……”
“好好歇着吧。”宁熹转身将被子给他盖到脖子,附人耳边小声道:“放心,我就探探口风。”
正因为知道他要做什么,傅闻礼才更加反对。然而没等他再开口,宁熹头也不回地跟着人离开病房。
走的时候,想想还是去跟傅夫人说了一声,好歹她刚才还让自己照顾傅闻礼,这会儿就走了,要是再一声招呼都不打,免不得让她误以为自己嫌弃傅闻礼。
“是我考虑的不周。这边已经和医生说好了,你便先回去吧。”孟繁星不忘避着人给他塞了两个红包。
“傅夫人,这我不能……”
“拿着,”孟繁星硬是坚持给他,“就是图个吉利,一份你的,一份给你家那个小丫头。”
至此,宁熹也不再坚持,笑着祝她新年好。
孟繁星目送人走远,扭头回病房,就见儿子半趴着,“你这是在同谁置气呢。”
“母亲,”傅闻礼赶紧躺好,“我没有。”
孟繁星打趣他:“你还能瞒得过你母亲我?”
方才醒来看到宁熹,眼睛都比平时大一圈,“从前没日没夜扎进工作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我还能拦着你?”
“我知道母亲不会拦我,”傅闻礼又问,“那母亲喜欢么。”
“这孩子人不错,只是有的时候脾气躁了点,”孟繁星开始也是因为喜欢宁熹,才会请他去傅家,说到这儿,她不禁提醒,“你可得把握住了,还有人盯着呢。”
关于这点,傅闻礼格外有信心,“母亲放心,二婶不会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
纵使傅景祁真的喜欢宁熹,也不可能忤逆二叔二婶,更不敢公开承认。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熹喜欢的,是他。
-
新年伊始,窗外大雪,道路难行。
傅景祁开着车走走停停,许久才挪动几米。
车内异常安静,只听到雨刷时不时刮擦车前玻璃的声音。
“上次的事,抱歉。”不知沉默了多久,傅景祁率先出声,“早知道你会这么生气,我就该直接告诉你的。”
宁熹垂眼看向前方,又看看车窗外,就是不看他,“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再提的。”
“可你还在生气。”傅景祁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只是一念之差,将人推了出去,“我当时只是怕你会拒绝。”
他非要旧事重提,宁熹就不得不说了:“所以你连问都没问,就擅自替我做主。”
“我……”
“如果你说清楚,我未必不会帮你。”宁熹的声音渐渐低矮下去,“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结果到头来,只有他这么认为。
傅景祁张了张嘴,半天也只道了句,“对不起。”
“都过去了。”宁熹又用刚才的话回他。
傅景祁愈发小心地问:“那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宁熹捏了捏手指,迟疑许久才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点头,没等傅景祁松口气,又道:“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永远,都是朋友。”傅景祁喃喃重复着,想起之前病房里的一幕,下意识问出口:“你喜欢我大哥?”
话落,车内再次归于安静,就连落雪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宁熹愣愣眨两下眼,点头。
“可你跟他认识不过半个月。”傅景祁骤然握紧方向盘,忍不住反驳,“你了解他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宁熹:“他这人很难评,但我应该……比你了解他一点。”
他们不止半个月,是五年。
那五年,每到妹妹忌日,陪他去墓园的,是傅闻礼,爬树翻墙,在下面接住他的,也是傅闻礼。
虽然他这人总是当着院长和其他人的面,抱着他喊他“老婆”挺讨人厌的,不可否认,有他在的那五年,很快乐。
只是快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傅景祁不禁生出几分羡慕,“你倒是诚实。”
“人生说长不长,干嘛给自己整那么多遗憾。”宁熹一直都是这样得过且过,“等哪天不喜欢了,我也会直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
“什么?”
傅景祁望着他的眼睛,神情格外认真,“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喜欢他,喜欢我。”
瞳孔慢慢睁大,眼看人越靠越近,宁熹连忙伸手抵住,肉眼可见地慌了,“我,我,我们是朋友啊。”
“可我不想只当朋友。”
-
回到栖霞路已经凌晨两点,宁熹晕晕乎乎走进家门,差点被门坎绊倒。
“哥,你回来了。”沈田珠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傅少爷怎么样了?哥?”
喊了两声,宁熹方才回神,“哦,他,他挺好的,腿骨折了。”
“啊!”沈田珠瞌睡都被吓跑了,“骨折还叫挺好的?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啊。”
宁熹:“我么?我挺好的呀。”
这叫好?沈田珠披上羽绒服坐他对面,“发生什么事了,你要不跟我说说。”
宁熹一脸难产后大小都没保住的表情,想跟她说,又摇了摇头,“睡吧。”
勾起她的好奇心,放任不管了是吧。他这样,沈田珠反而更要问个明白。
但在短短十分钟后,她就后悔了。
“哥,你……挺受欢迎的嘛。”
宁熹哀怨地瞥她一眼,没探到口风也就算了,还惹来一身骚,“我招谁惹谁了。”
未免殃及自己,沈田珠整整半小时没开口,又见不得他为这种事发愁,“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关键在于,哥你咋想的。”
宁熹狠抓两把头发,一手揽过她的脖子问:“是不是拒绝了,就不能当朋友了。”
“也不是不可以……”沈田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这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