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你会,偶尔回来看花,和我么?◎
沈玉心急如焚, 脚下的霜月似是懂她的心思,一路风驰电掣往歙州方向赶去。
前方就是歙州的地界,飞过山鬼庇佑的那座山, 就能回到杨宅。
沈玉脚下生风,正要加速, 却从云层间隙中,瞥见下方问政山火光一片。
纠结了片刻,她调转方向往山鬼祭坛而去。
上山的路都已被火焰包围, 山鬼一定是出事了。沈玉挥剑砍落眼前燃烧的枝桠,一只烧焦的松鼠掉落在沈玉面前。
沈玉的心愈发沉了。
不远处就是祭坛, 周边的古树被热浪燎得气息奄奄, 原先山鬼最喜欢的那棵古樟伸出来的横枝, 已经拦腰折断, 耷拉在山溪之上。
火光中,有绰约的人影晃动。
沈玉敛了气息,悄悄靠近。
祭坛中心半倚着鬼石的, 正是山鬼,她胸口牵出无数根血红色的丝线,却仍是保持攻击的姿势。
丝线的另一端的手, 属于姿势怪异的王悦。
竟然是族中失传已久的禁术傀儡丝。沈玉心中一惊, 母后曾向她口述过这类邪法的厉害,能于无形中, 将毫无防备者控制, 使其成为自己的傀儡。施展此术者, 必以己身为鼎, 以一魄为引, 再将月丝自心口缓缓扎入炼制七七四十九日, 方可炼成这能操控人于无形的傀儡丝,而破解之法,唯有刺破施术者的心脏,将其丹元捏碎。
只是,此术威力虽大,却没有几人能活着忍受此般引魄扎心之苦。爻月族历史上有记载的修成此术者,不超过十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
沈玉此前并没有见过王悦,况且他如今变成了这般口歪嘴斜满身是血的模样,怕是程尘见了,都得辨认上好一会儿。
看着山鬼奄奄一息的模样,不能再等了!
沈玉不再犹豫,手中霜月已动,那剑裹着劲风,瞬间由后往前,刺穿了王悦的后心。
王悦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眼那把戳穿自己左胸的剑,扎进山鬼心口的月丝猛地缩回了他手心。
沈玉念诀,将霜月召回自己手中。骤然后缩的凌厉剑气带着王悦踉跄后退了两步,摔倒在地。
山鬼顺着鬼石软软地滑落,坐在了地面,红色的裙摆随之落地,像一只破碎的蝴蝶。
方才霜月的剑光一闪扫过她的眼,恍惚中,聚成阿竹的眉眼。
山鬼觉得自己的心从没像现在这般疼过,是方才被王悦的月丝伤着了么?也许吧。
只是,阿竹,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情形?
那日你急着赶回长安,没等到我,只是留了一只灵鸟在此,说赠我一条红裙,就放在树下。我气你敷衍,还想着等你下次来,故意在你面前烧了它。
但你再没回来过。
后来他们和我说你死了。
山鬼仰头闭上了眼,她好像哭了。
————
沈玉此时已跨出藏身的树丛,来到王悦面前。
王悦垂着头,捂着胸口,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他的血在昨晚就已经流干了,如今的样子,像是一具刚从地里爬出来的僵尸。
沈玉剑指王悦,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山鬼在其身后,虚弱地说道:“他是沈青的傀儡,你要小心,莫要被他现在的样子骗了,他手中的丝吸了李家人的血,虽不足以致死,但...”
李家人受炽刃保护,血中自带那邪剑的能量,怪不得山鬼被那丝线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沈玉心头杀意已起,如今只需碎了这人的丹元,便可了结此事。她不再等待,手臂的肌肉迅速绷紧,顷刻间,一束月丝刺入王悦的内府。
下一秒,沈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王悦没有内丹!
不仅如此,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早已腐烂许久,腥臭的味道弥散开来。
王悦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的手中重新聚起一团血红。
“快躲开!”山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掌聚起一团灵力,一把将沈玉从王悦面前震开。
王悦的丝线扑了个空,调转方向朝沈玉现在的位置追去。
沈玉很快反应过来,她受了山鬼的力,面不改色地反身一个腾起,手起刀落,一剑斩下王悦的左臂。
“啊!”王悦痛声大喊,他的左臂落下后,竟然还不停地活动着手指。
“元气洞达,百邪消亡!”沈玉大喝一声,并指射出一道金光,地上的还活动着的左臂迅速燃烧,化为灰烬。
失去了左手的王悦开始萎缩,他不顾一切地跌撞往那铜镜的方向跑去,一脚踢开地上不知死活的黄袍胖子,仅剩的右手举起方才那人猪腿压着的铜镜,嘴中喃喃念起了咒文。
空中隐约传来雷声。
不好,他要引来天雷,山鬼心底一沉,若是真的召来天雷,怕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了!若是鬼石恰巧被天雷劈中,此山的灵气全泄,整个歙州城都会陷入死境。
霜月飞起,将王悦的右手也砍了下来,铜镜哐啷一声落地。
王悦低声神经质地笑起来,喃喃说:“来不及了,天雷将至,不如一起死个痛快。”
山鬼突然转头对沈玉笑了。
“杨玫被我用小船,送去了黑龙潭附近的仙岛,你现在过去,应该刚好赶得上。”
“你怎么突然说...”沈玉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可她话音未落,就被山鬼定住,化为一尾柳叶鱼,抛进祭坛边的山溪之中。
山鬼笑着,语调有些调皮:“这把戏,还是你母后教我的,我学得还算不错吧?此溪与练江相通,我施法助你过去,一刻钟后,你便可恢复原身。”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遥远。
“你这么讨厌我,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看我,所以我给了杨玫一样东西,她会转交给你。”
沈玉被困在鱼的身体里无法动弹,她想起被母后定在大殿之上的时刻,恐惧攫住她的心脏,山鬼她...
被一股力推着,一片狼藉的山鬼祭坛迅速从沈玉眼中远去。
远处,山鬼的身形陡然变大,她伸出手,直接捏碎了王悦。
第一道天雷劈下,直直砸在山鬼的背上。
山鬼踉跄了几步,没有倒下。
紧接着,第二道。
第三道。
...
终于是停了啊。
真疼,真难熬啊。山鬼早已失去疼的感觉,她有些难过地看着自己快要消散的身体,和披散在肩头的白发。
好在鬼石虽然裂了一小条缝,但总算是保住了。
天好像是亮了些,山鬼抬起头,感觉视线模糊得很。
一片雪落在了她的眼睫毛上,有点凉。
下雪了,梅花会开么?
阿竹,你会,偶尔回来看花,和我么?
...
一刻钟后,沈玉变回了原身,湿漉漉地从水中站起身,急匆匆往山鬼祭坛飞去。
此时,天雷已过,整个山境恢复了平静,火还在零零散散地烧着,但已经有山下的村民组织起了救火。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可是现在明明才八月。
还是来不及么。
沈玉飞至祭坛,一层薄薄的雪已经盖在了鬼石上方,像一座小小的墓茔。
山鬼消散了,而那石头的裂缝间,长出了一株白梅。
沈玉强忍住心中悲痛,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花瓣。花瓣微微翕动,似是告别。
沈玉决然转身,往黑龙潭方向而去。
她必须,马上找到杨玫。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玉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看了山鬼和母后这么多年,她始终觉得无法接受,她不喜欢山鬼,不喜欢她对母后的态度。
更无法接受自己是母后和不爱的人所生的孩子。
可是最后,山鬼化成了母后最喜欢的白梅。
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重新凝聚起来的山鬼,还会记得母后和自己么?
母后那些年,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母后和山鬼,应该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沈玉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杨玫对于她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现在,真的很想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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