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风疾。
杨玫所在的小船, 在加速颠簸驶过一道险滩后，进入了一段平缓的河道。
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舷，除了水浪声, 四周一片寂静。
杨玫平生是第一次在江上看到月亮，她有些痴痴地望着那快与水相接的圆月。
月亮看起来那么明亮, 那么纯净。杨玫摊开手，感受月光流淌进手心的凉意，目光触及手腕的珠串...不知道沈玉现在在哪里, 有没有受伤。
程尘也同样沉默地看着杨玫，少女脸色苍白, 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狂跳。
不知过了多久, 程尘开口问：“阿玫,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杨玫转头望着程尘。
“这是你方才所想么？”程尘有些惊讶地望着杨玫。
“...这是，”杨玫有些忐忑地说：“这是我梦中一位名叫张若虚的诗人写的, 名为《春江花月夜》。并非我所作。”杨玫说。
“那，阿玫能把整首诗，都说与我听听么？”程尘并未深究杨玫所说的梦, 试探着问道。
“好。”...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木船随波起伏，杨玫的声音如同梦呓。
————
“阿玫！快醒醒。”耳畔传来程尘的声音。
杨玫的头枕在双膝上, 猛地抬头。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疲惫感和清新的空气同时冲击着她此时迟钝的神经。
远处的天空露出鱼肚白, 薄雾中, 两岸青山相对而出, 竟然已经是清晨了。
白色的水鸟飞过, 停在木船的船篷上歇脚。
杨玫回想起山鬼昨夜说的, 日出之时会经过黑龙潭，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她神色严肃，抬头看了一眼程尘，对方了然，两人都谨慎地盯着水面。
江水如一块碧绸，平缓地向前流动。
程尘将木浆插入水中，注入内力，小船破水，掀起丝滑的碧波，迅速往靠近岸边的河道驶去。
水鸟展翅往后方飞。
杨玫站起身来往远处望去，发现前方碧蓝色的水面出现了一条分界线，分界线的那边，像是一片闪着光的玻璃，那应该就是山鬼所说的深达百尺，又仿佛触手可及的黑龙潭了。
快到了，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木船小心翼翼地往岸边靠去，江岸是嶙峋裸露的山石，杨玫注意到，江这边的鱼，在碰到了这条分界线的时候，都调头往回游去。
木船的船尖首先越过了分界线。
哗啦——
是船桨拨水发出的声音。
程尘持桨默立了一会儿，杨玫也没有说话。
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玫长吁一口气，小船继续往前驶去。
沿着岸边走，一定没问题的，她安慰着自己。
这里的水，真的和别处不同。
没有风，水面上一丝波澜都没有。这里也有一些柳叶般大小的小鱼，杨玫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如果贴近水面，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江底那些游鱼身上的鳞片。就连江底的白砂，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水草丝丝缕缕的叶片，都干净地像是被人用心洗过。
太不可思议了，杨玫看得出了神，伸手就想往那水底探去...
“阿玫！快停下！你看看周围！”程尘急促地说。
杨玫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都笼罩了白茫茫的雾气。
程尘焦急地看着杨玫，发现微风吹过她的鬓角，将她发丝吹得微微飘动，他心中闪过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容他细想，风渐渐大了起来，雾气开始随着风旋转，朝江心吹去，江心的雾被吹淡了些，露出中间旋转着的、黑黢黢的窟窿来。
船在往江心飘去！
不好！程尘将船桨丢给杨玫，自己催动内力，向着旋涡相反的方向，努力想要使船冲出这片水域，江面水波激荡铸成水墙，向木船迎面击来。
船如一片飘零的落叶，被捧上了浪尖，再重重跌落。
杨玫攥紧了斜背在身上的布带，感觉那伞仍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下一秒，杨玫仰面跌入水中，四周都是旋转着的厚厚水幕。她手努力地向上，想抓住已经很远的那一片小小的圆形天空。
“这辈子，就这样了吧。”杨玫心想。
一个矫健的黑影从那片天空中跃下，奋力朝她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阿玫！”...
是谁？水淹进了杨玫的鼻子，窒息感袭来。
一条黑色的硕大龙尾闪过，杨玫眼前一黑，与紧抱着她的那人一起，坠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
“禹年，禹年，快醒醒，我们快过黑龙潭了。”
杨玫感觉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被人摇醒。
她迅速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等缓过气来，发现眼前是个她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
“你...”杨玫往后缩了缩身体：“你是谁？！”
那男子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是长生啊，禹年你怎么了？”
杨玫推开那位自称长生的男子，光着脚就爬下了床。
脚下摇摇晃晃地，她赶忙伸手扶住了窗，看见窗外是移动的青山。
她在一条船上，还是一条看起来很不错的船。
地上铺着暗色花纹的地毯，床几椅案，不难看出都是细细打磨的精品，不远处的案上还摆着一方香炉，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
禹年，长生...
杨玫想起之前和师父在江村探查江员外一案时，江员外好像就叫...江禹年。
自己难道又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杨玫觉得脑袋发胀。
赵长生走到了她身边，担心地问：“禹年，你是魇着了么？方才怎会连我都认不得了？”
杨玫摆摆手，定了定心神说道：“没事，我刚才确实，做了个噩梦，醒来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哦...”赵长生显然疑虑未消，可还是继续说：“船夫刚才过来说，马上就要经过黑龙潭了，这一带景色甚好，你让我快到时喊你的。”
“嗯，”杨玫点点头，与赵长生一道往门外走去，来到甲板之上。
此时，船已经稳稳航入黑龙潭的水域之中。
异常平静又清澈的水面，池底触手可及的游鱼...
熟悉而令人恐惧的既视感袭来，杨玫觉得有些想吐，她弯腰扶着船边的栏杆，看到了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这具身体的脸。
容颜如画。
江禹年，竟生得这般好看么？她脑中闪过江员外那张满是腐肉和黑气的脸。
杨玫的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在了水里。
“禹年！你没事吧？！”赵长生赶过来，给“江禹年”拍背顺气。
杨玫说不出话，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她趴在栏杆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江上风大，要不还是进去吧。”赵长生说。
“嗯。”杨玫手扶着栏杆，无力地点点头，余光瞟到了赵长生轻微飘动的衣角。
如此平静的水面，怎么会有风？
她望见赵长生的背后，熟悉的白雾正迅速聚拢了过来...
...
杨玫又一次体会到了被扔进滚动洗衣机里翻搅的感觉，并再次，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好，这周三次元的事情太多，可能没办法更新了。如果事情顺利，将从下周六开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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