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看到秦勉胸口衣服上的一团血迹,立刻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切询问。
“您这是怎么弄的?赶紧去医院处理一下!”
伤口刺得不深,只是堪堪穿过皮肉,秦勉跟个没事人一样,淡淡道:“我没事,苏砚的手腕擦伤了,你先上去给他处理一下。”
擦伤怎么能跟秦总的伤相比,这都流血了,林叔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秦勉那低沉的脸色,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他刚才吐了,你让厨师再煮点清淡的养生粥,看着他吃下。”
秦勉吩咐完,便转身离开了。
林叔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秦总胸前的伤,怕不是苏先生弄的,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林叔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厨师煮粥,再拎着医药箱往楼上走去。
苏砚没什么力气,他坐在床边,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微微出神,脑子里都是刚才的画面。
“苏先生,我来给你上药。”
苏砚回过神来,冲林叔颔了颔首,“麻烦你了。”
林叔看着床上那把带血的剪刀,心尖跟着颤了颤,还有剪断的领带,苏砚手腕上一圈的红肿淤痕。
脑海中迅速拼凑出了一个爱恨情仇的故事。
但他如何也想不到,是秦勉捉着苏砚的手,强迫对方刺进他胸口的。
林叔开始给苏砚处理伤口,苏砚沉默着,突然开口:“林叔,你能不能劝劝秦勉。”
林叔好歹是看着秦勉长大的,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能在秦勉面前说得上话。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这样的秦勉让他觉得不安,心底发麻。
林叔没有回答,反而挑起了别的话题:“苏先生,你知道秦总和叶先生的故事吗?”
苏砚轻轻摇了摇头。
与他无关,他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曾主动去了解过。
“秦总以前其实过得很不好。”
林叔一边给苏砚上着药,一边述说着秦勉的故事:
“秦总的父母是商业联姻的,没有感情,在秦总出生之后,秦夫人就抛下丈夫儿子跟别人私奔到国外了。”
秦父的情性不好,刻薄又死板,没有一丝人情味,他把妻子的背叛都怪在了刚出生的儿子身上。
秦勉从有记忆开始,他的父亲就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即便摔倒受伤,生病发烧了,也得不到父亲的一点关怀安慰,只有更加严厉的责骂和惩罚。
秦父需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合格的公司继承人。
小秦勉就像一个工具人,他的童年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也没有玩伴,只有上不完的各种课程。
稍微有哪里做不好,秦父动辄打骂,甚至还会将他关进黑暗的阁楼里,不给吃的也不给喝的,最过分的一次关了两天两夜。
秦勉的童年是灰败的,黑白的,没有一抹色彩,也没有一缕阳光。
直到秦勉十二岁的那年,叶谨一出现了,他是隔壁新搬过来的邻居家的小孩。
叶谨一是个跟秦勉截然相反的人,他性格大大咧咧的,阳光,活泼开朗,很爱笑。
他顽皮得像个猴子,经常翻墙偷偷溜到秦家别墅玩儿,有一次不慎摔倒,刚好被秦勉给撞见了。
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十二岁的秦勉已经少年老成,性子跟现在差不多,冷漠,寡言少语,不爱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叶谨一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奇怪的同龄人,心中难免好奇,试图引起秦勉的注意。
刚开始秦勉是不搭理他的,但叶谨一越挫越勇,天天翻墙过来在秦勉跟前晃悠,有时候还会带一些零食或者玩具送给秦勉。
渐渐的,两人之间就变得熟络了。
活泼开朗爱玩爱闹的叶谨一就像一缕阳光,抑或是一抹色彩,照亮了秦勉灰暗的年少时光。
有时候命运却总是爱开玩笑。
在叶谨一二十二岁那年,他查出了致死率极高的癌症,经过一年的治疗和折磨,终于还是去世了。
林叔叹息一般说道:“叶先生的离世对秦总的打击非常大。”
苏砚沉默不语,说到底,他和秦勉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上好了药,林叔把东西收进医药箱里,随后认真地看向苏砚。
“苏先生,你别看秦总对谁都是冷冷淡淡,漠不关心的,但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渴望被爱的。”
“叶先生其实并不喜欢男人,他只是把秦总当作兄弟和知己,只是秦总太偏执了,可能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友情还是爱情,只是固执地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肯出来。”
“以前也有不少长得跟叶先生相似的人接近秦总,但秦总从来就没有往他们身上多看一眼,他们图的只是秦总的金钱名利,没有半分真心,只有一身利欲熏心的铜臭味。”
“直到苏先生你的出现,你对秦总的种种付出,温柔体贴,毫不遮掩的赤诚爱意……跟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秦总对你……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肯放手了。”
只可惜那些温柔爱意都是假象。
苏砚出现在秦勉身边是偶然的,但秦勉爱上苏砚,是必然的。
秦勉爱的是苏砚,却不是因为他那张跟叶谨一相似的脸。
“苏先生,你和秦总是一样的人,都一样的固执。”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
苏砚目送着林叔出去,关上门,房间里再度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静。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苍白的唇抿紧了些。
林叔跟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让他对秦勉的过往生出恻隐之心?
苏砚确实是生出了恻隐之心,但这些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留在秦勉身边,他们已经结束了。
趁着秦勉不在,苏砚又在房间里翻找了一遍,甚至连书房也翻过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串佛珠。
或许,佛珠根本就不在别墅里,以秦勉的性格,确实不会把东西放在他能找到的地方。
苏砚只能暂时放弃。
另一边,秦勉离开别墅后,便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再回到公司开会。
会议结束,还有许多文件要处理,之前因为苏砚的事情,他堆积了很多工作,忙得连午餐都没时间吃。
即使再忙,他也没忘记打电话给林叔,询问苏砚有没有吃东西,身体状态怎么样。
林叔:“秦总放心,我看着苏先生吃了一碗粥,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就是脸色很苍白,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嗯,你多注意点。”
秦勉挂了电话,神色倦怠地靠着椅背,只要稍微一松懈下来,脑海中便浮现过去的种种事情,还有苏砚的那句恶心,恶心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秦勉闭了闭眼,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大家下午好,今天我们来到了海边,风好大啊——”
清澈如水的嗓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语气里洋溢着阳光和青春活力。
视频里,穿着休闲短裤和t恤的苏砚举着手机,正对着镜头说话,他的模样与现在相比还有些青涩稚嫩,皮肤虽然也白,却是那种健康的白净,不是苍白。
年轻的男孩一双桃花眼弯起来,笑容灿烂,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脚踩着沙滩,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风肆意地吹动着他的衣摆和发丝。
“等一下我们还要去吃海鲜,宋大帅哥说要请客,我一定要好好宰他一顿!”
宋隽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正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什么东西。
“阿隽你在干嘛呢,快过来!”
听到苏砚在喊他,宋隽抬眼冲镜头挥了挥手,唇边露出温和清浅的笑。
“我捡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贝壳。”
他边说着边走过来,把贝壳手里的贝壳递给苏砚,“送给你。”
“哇,这也太好看了,这是我有生之年见过的最漂亮的贝壳,”
宋隽忍俊不禁,抬手摸摸苏砚的脑袋,“苏同学,演得夸张了。”
……
秦勉关掉视频,没过多久又再次打开,自虐似的一遍遍看着。
屏幕里的苏砚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真正的苏砚。
秦勉曾无数次想过,如果他能早点遇到苏砚就好了,如果苏砚能冲他笑得这么阳光灿烂就好了,如果当时站在苏砚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
他嫉妒宋隽,嫉妒得要发狂。
即便死了,也依旧被心心念念着,被爱着。
为什么就不能把爱分给他一点,哪怕是假装的,能不能继续装到底。
忙到晚上十一点,秦勉才回到别墅。
秦勉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到苏砚,就连那两个行李箱都不在。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以为苏砚又离开他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别墅里有那么多保镖看守着,对方逃不掉。
冷静过后,秦勉推开对面房间的门,里面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
苏砚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单薄瘦削的身体微微蜷缩着,睡颜安静又乖顺。
秦勉恍惚地想到了从前。
深夜,苏砚也是这么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下班回来。
他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