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修倏地感觉自己一直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下来。
虽说他也不算太在意,但听见沈让真的说出来了,他才发现他还是很在乎的。
特别是当意识到沈让知道全部的事实,喜欢他的感觉再一次上升到不一样的高度,沈让的言行举止在文砚修的眼里重新赋予了新的含义。
文砚修笑了几声。
沈让盯着他,手里还在把玩着像尸体块状的积木,心里数着今天文砚修不知道笑了多少次。
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了,拼积木的心情反而静下来,想着清明三天假期,怎么都能把这个模型拼出来。
“这个是怎么弄进去的。”文砚修研究了一会儿,没看懂,沈让拿过来,对着上面的设计图,以一个非常刁钻的凹凸咔嚓一声放进去。
沈让弄好放在地毯上,抬头看着文砚修好像在思考什么,他疑惑,文砚修说:“你等我一下。”
噔噔噔的跑走后,又噔噔噔的跑回来,手里多了个机器支架跟相机。
文砚修调整好角度,录像模式,然后对着镜头看了眼,又对准沈让的方向:“好了。”
他这一顿操作,沈让懂了:“vlog?”
“嗯……”文砚修还是将镜头对准沈让。
沈让却想起他截图的那几张,不知道手机里存了多少张。
文砚修从相机后面探头:“你应该不介意吧。”
沈让说:“你喜欢就行。”
沈让五官立体,典型的骨相美,上镜好看,现实更好看,是一张看不腻的脸。
沈让等了一会儿,发现文砚修还在相机后面,转脸看过来:“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出镜?”
文砚修笑:“再等会儿。”
文砚修的镜头几乎黏在沈让身上,像一种隐秘又黏腻的依赖,所有极端的情绪都在此刻释放出来。
等了一会儿,文砚修才坐回原来的位置,期间沈让一直没说话,直到某个瞬间他忽然抬起头,眸光微亮,眼里没有多余的色彩,只剩一个清晰的人影。
文砚修就在这片朦胧的光圈里待了很久,眉眼始终带着俊雅的笑意。
沈让刚要收回视线,就在这时,文砚修忽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愣住了。
这一次,他们都没错过彼此眼里的自己。
安静的卧室,相机一闪一闪的红光,一些萦绕在空气里暧昧的气氛,飘在两人周围。
文砚修动了动嘴唇:“这样的话,三天都拼不完。”
沈让朝他手里的拼块看了一眼:“那就拼完再说。”
下场就是他们清明这三天除了拼乐高就是去二楼影视厅看电影,还真没做什么比较出格的事情,过得非常健康。
清明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沈让要北上出差,文砚修帮他收拾行李箱,结果收拾一半,被还在浴室里洗澡的沈让叫进去,他刚到门口,手腕被拽了一下,扑通的掉进浴缸里。
文砚修满脸水花,好几秒才缓过神来:“我还没收拾好。”
忍了两天的沈让还是没忍住,他手上动作不停,表情淡淡的:“放那我来,你休息。”
沈让蹭着他的耳垂,“老师……”
文砚修捂住他的嘴,羞耻得不行:“你能换个称呼吗……”
沈让浑身都是湿透的,手随着水流的方向一同游动,他感觉到文砚修的身体越来越沉。
“才两天,就这么紧张。”
文砚修趴在他身上,迷迷糊糊的看着水面,浴缸里的水实在是太污秽了,想倒了,还想把浴缸给拆了。
沈让是晚上的机票,早上他打算去一趟俱乐部,文砚修跟人调课,上午没课,索性迟些回校。
看沈让要走了,文砚修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撑在床上,双腿跪着的姿势像狗爬一样,被沈让用手机往中间拍了几下屁股。
那阵酥麻暗流的流入神经末梢隐秘的刺激他,文砚修脸红,虽然身体反应很舒服,但他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沈让亲他的额头:“先好好休息。”
文砚修小声控诉:“我觉得你有些重|欲。”
沈让在穿黑色的紧身衣,很好的将肩背胸肌显露出来,他拎着运动包回头看了眼:“你知道就好。”
等沈让走了,文砚修慢慢的爬下床,他自己检查了一下,结果手上一摸都是水。
“……”
重新去洗了个澡后,身体才慢慢恢复正常,他下楼吃沈让准备好的早餐,跟简柠约了周三的饭。
他跟简柠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在这座城市很难交到知心朋友,来来回回这么多年还是彼此。
以前文砚修独来独往的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周跟简柠约一次饭,简柠之前说过,担心文砚修住那么远,这要是出了意外,都没人发现,但因为岩岩,又没办法往市中心搬,后来进了十二中教书,才彻底在郊区这边安定下来。
原本文砚修打算开车接简柠去吃饭,结果简柠说买了新车要来炫一炫,最后还是她开车过来。
文砚修刚打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清晰的:“哥!”
但文砚修没在意,直到那一声越来越近,简柠看到一个走近的人影:“好像是在叫你。”
文砚修转过头,看到孔望后愣住一瞬。
孔望对他笑了笑:“哥,好久不见。”
简柠看着文砚修刚开始只有一瞬的惊讶,很快就恢复平静的模样,似乎刚才的起伏都不存在了。
文砚修问:“你爸妈呢?”
孔望长得还没文砚修高,这么多年不见他五官长开了,剪了个寸头,看起来是个比较清爽的帅小伙,但还是很流里流气的感觉,按简柠的话形容,那就是班里不做作业又爱在课堂捣乱的痞子形象。
孔望说:“他们刚搬来没多久,觉得大城市机会多,你也在这里好照应,我今年实习还没找到工作,我妈让我来找你来着。”
文砚修不知道他学什么专业 ,也不想帮:“找我没用,我不认识人。”
“那不急,反正我也不想实习。”孔望摸了摸头,看起来有些思虑的模样,“哥,我请你吃饭吧。”
简柠眯着眼睛观察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那不好意思啊,砚修约了我吃饭,你下次吧。”
孔望也看清车里的姐姐,眼睛一亮:“那一起吧。”
文砚修脸上冷下来:“不可以。”
孔望傻傻的问:“她是你女朋友啊。”
简柠说:“不是,是朋友。”
孔望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然的笑了笑:“哥,就一块去吧,我来这里其实有一段时间了,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做。”
文砚修不理解:“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找工作呀,我们边吃边聊吧,我妈让我请你吃饭,跟你道歉,以前一声不吭就走了,是我们不对,但是有苦衷的,我妈让我跟你解释一下。”
文砚修还是不吭声,一脸的不明白。
孔望索性在校门口放大了声说:“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咱们谁欠谁的啊,不至于吧,我妈以前对你可好了,又没饿着你。”
好几个家长频频看过来。
“喂!你发什么神经,清明刚过就上赶着找死吗?”简柠暴脾气受不了他,大喝一声 ,“上车,烦不死你。”
孔望选了个大排档,他似乎跟这里的老板相熟,提前下车去订位子。
简柠停好车又问:“是你舅舅家的孩子吧,怎么突然回来了。”
简柠认识还是大一那会儿,他们出门,文砚修的舅舅跟舅母找上门来,说是要去外地创业需要发展资金,说来说去就是想找文砚修借钱的。
反正据简柠所知,这六七年里文砚修妈妈都是有寄钱给他们的,而且按照汇率来换算,还不少,只是高三下学期去世后那段日子确实没钱寄回来。
文砚修那时候也没想太多,真的以为他们资金周转困难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
就这一举动在简柠看来,就是撇清了所有的关系,也不欠他们的,现在他们儿子找上门来算什么好事。
文砚修也不知道,他想起孔望以前在学校里的作风,又看了眼孔望在门口跟几位大哥勾肩搭背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简柠,你先回去吧,我看看情况。”
“那怎么行。”简柠抓着方向盘,“他们对你又不好,别上赶着给钱。”
“没钱。”文砚修很干脆,他出门连沈让给的卡都不带。
文砚修取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我们直接逃吧。”
简柠:“……好主意。”
她刚把手刹放下去,孔望就跑了过来:“你们怎么还不下车,我跟老板说好了,里面的桌。”
孔望盯着文砚修:“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文砚修忍不住问:“舅母知道吗。”
“她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就吃顿饭而已。”孔望催促他们。
下车后,孔望才看见文砚修手上的戒指:“哥,你结婚了?”
文砚修嗯了一声。
“你结婚了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简柠真烦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多年了也没回来过一次,现在装一副关心的样子要演给谁看。”
文砚修安抚简柠,转头看他:“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没必要,待会儿吃饭跟我聊聊你们这几年的事。”
孔望小时候倒没有对他很坏,就是单纯的小朋友恶作剧或者偷懒,偶尔也会跟他分享零食,文砚修初高中都是住宿,所以交流不多,亲戚一场,文砚修也不想闹得太难堪。
孔望笑嘻嘻的:“好。”
孔望一顿饭下来完全就没别的,就是跟文砚修吐槽他爸妈的事,说他们非要逼自己回来打工,又说找你一定成,还让他早点交个女朋友等等之类的琐事。
简柠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文砚修忽然问:“那你哪来的钱。”
孔望说:“我打麻将赢来的啊,我手气可好了。”
“……”文砚修严肃的说,“你别赌了,还是赶紧找份正经工作。”
孔望开始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他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一楼进来几个大哥,忽然愣住了,然后用菜单遮住自己的脸。
太倒霉了吧这个时候遇到债主。
**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南嘉还在等电话,等着等着,电话没来,倒是看见沈让回来了。
按照行程,他应该是周四回来的,方南嘉还以为自己见鬼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就你一个人吗?”
“小林在那边玩一天再回来。”
方南嘉嘴角抽搐:“她会享受了,反正公司报销。”
沈让倒不在意这些钱:“会议内容的报告我待会儿发给你。”
“嗯嗯,好……”方南嘉没看见他的行李箱,问道,“你回过去了吗,班长不在家?”
“不在。”沈让原本提前回去,想着会第一时间看到文砚修,结果只看到了文砚修的狗。
“噢……怪不得这么匆忙到公司给我发报告,原来是惊喜没给到位啊。”方南嘉在沈让面前,就是一朵善良的解语花。
沈让没理他。
八点的时候方南嘉才接到那通确认电话,跟对方聊了很久,一开始在走廊,后来索性坐在沈让旁边,让他调出数据表,接着在沈让的配合完成了这一通电话。
方南嘉刚挂了座机还没喘口气呢,自己手机便响起来了。
来电显示,班长。
“……?!”方南嘉下意识看向沈让 ,在犹豫着接还是不接,电话铃声刺耳重复,沈让离得近,眼睛一瞥就这么看到了。
手机是刚才拿过来的,就放在沈让的办公桌上,毫无遮拦。
沈让说:“接。”
方南嘉索性打开免提,“班长?”
“你现在方便吗,可以来接一下我跟简柠吗?”
原来真的有事,方南嘉问道:“是怎么了吗?”
“小事,把我跟简柠保释出来就可以了。”
方南嘉看了沈让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冻,问道:“你们在警局?”
“发生了点意外的事情,拜托了,还有希望不要告诉沈让,我会跟他解释的。”
方南嘉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简柠的声音传过来:“拜托啦拜托啦,我跟砚修就你一个靠谱的朋友了!”
其实刚坐在里面的时候,简柠跟文砚修分析过,到底谁可以来保释他们,他们一致同意直接pass掉同事。
开什么玩笑,先不用说他们只是同事,特别是大多数都有家庭了,有孩子要照顾,其次那可是学校的同事,搞不好第二天关于他们的事情满天飞。
很熟悉的朋友?
很好,正坐在一块喝茶呢。
简柠倒是有个前男友可以出来帮忙的,但是……太尴尬了,不到非必要程度,她并不想。
文砚修这边还有个选项叫方南嘉。
综合考虑下,他们选择了文砚修的朋友。
方南嘉来的速度很快,生怕他们出了事,结果一看还好,就是简柠头发乱了点,文砚修衣服领口歪了。
简柠这次真是万分感谢:“真是谢谢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方南嘉讪笑:“客气。”
鬼知道他刚才也是差点被沈让吓死了。
文砚修也跟他道谢,方南嘉想了想还是说实话 :“保释你的不是我,沈让回来了。”
文砚修:“……”
出了警察局门口,才知道外面的夜色浓稠丝滑,半圆的月亮悬挂着,树影随风婆娑,文砚修看见沈让站在不远处,刚好抽完最后一烟。
文砚修走过去,担心他生气,眉头都皱起来 ,像个犯错的孩子,结果沈让走过来,先是打量着他,而后开口第一句话是:“有没有受伤。”
文砚修很早就知道沈让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所有的担惊受怕。
文砚修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刚要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舅母拉着孔望走了出来。
“我让你跟你哥吃顿饭,你怎么闹到警局了,你是不是想死啊,欠下一屁股债,让你哥哥帮帮忙怎么了,你闹成这个死样子……”舅母说到一半看见文砚修站在不远处。
她愣了一下,带着孔望走过去,笑了一声:“砚修啊,真是对不住了,孔望给你添麻烦了,但是你也知道他刚毕业……”
孔望今晚也被吓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就碰到那些人了……哥哥,对不起啊。”
他们态度一个比一个好,文砚修却蹙着眉头。
十几年一次都没回来,拿了钱就走,一声不吭从来不问不理,一回来还是为了钱。
想起大一 那会儿文砚修将身上所有的钱给她,周末还买了礼物上门做客,结果被邻居告知,这家人早就搬空了。
那时候的心情,就好像胸口被捅了个风口,铺天盖地的凉意萧瑟,贯穿整个身体。
文砚修不想看到她,也不想吭声,沈让在他转过脸避开视线的瞬间,用身形挡住了舅母的目光:“砚修受惊了,我们先回去。”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舅母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的压迫感太重让人不敢直视眼睛。
她重新看向文砚修,又担心他真的出事要赔医药费,刚想要抓文砚修的手,“让舅母看看……你以前摔倒都要哭鼻子的。”
沈让揽着文砚修的肩膀,躲开了她的触碰,将人完全的护在怀里,语气冷硬的回绝:“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