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脑子里思绪如飞。
如果这里真的是那盒子的老巢，那么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未解——到底哪个盒子才是本体？
只是如果要得到答案，首先得先把面前的这堆盒子清干净了才行。
忽然感觉到隐约从背后投来的视线，以为是宋凌云醒了，林深回头看去，却没发现身后有人。
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往上拉高——
“……”
还是那只巨婴……
但不同的是，“屋顶”的那条缝，好像比昨天更大了？
一时半会闹不懂这只巨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林深干脆不理，埋头弯身，开始继续翻找。
这只巨婴似乎一到白天就会出现，而且一盯就是一整个白天，盯梢似的，他们走到哪，好奇的视线就跟到哪……
还时不时地眯起眼睛，弯出渗人的笑意。
抵抗力差的，“日复一日”，估计早就被折磨疯了……
忽然，林深指尖一顿，手里的盒子没拿稳，顺着盒山，哐哐滚了下去。
……盯梢……？
为什么要盯梢？
有什么必要吗……？
不管盒子的本体在不在这里，盯梢唯一的好处，就是为了图个有趣，或是看他们笑话。
可这只巨婴，在林深看来，两者都不是。
那眼神，是真的好奇，笑，也是真的在笑，或许只是因为块头大了些，所以看起来才显得那么渗人。
所以，换种角度来看，说不定这家伙，其实真的只是纯粹的好奇他们在干嘛？
林深停下动作，回身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的那只黝黑扑闪的大眼睛。
“想玩吗？”
巨婴的眼睛忽地一亮，炯炯有神，眼睛的位置上下晃动了几下——它在点头。
“想玩什么？我扔出去给你。”
巨婴眨了眨眼，林深甚至能看到那一排浓密的睫毛，羽扇一般，要是眨快点，恐怕真能扇出风来。
“屋顶”的开口又大了一些，外面的巨婴像是调了个坐姿，把另一只眼睛也一起放在了那道开缝的位置，望了进来。
林深循着它飘移的目光，最后定在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偶的身上。
走上前，林深把兔子放在手里掂了掂，抬头对它说道：“让开点，我要扔了。”
两只眼睛顿时眯成了两弯更弯的月牙，然后依言退开。
林深瞧准机会，单臂向后，蓄力一抛——雪白的兔子玩偶准准朝着那条宽缝飞了出去。
盒子外顿时传来了婴孩嘻乐的尖笑，听声音，应该很满意那只被林深抛上来的玩具，玩得乐不可支。
见它没再要，林深就继续回身翻剩下的那堆盒子去了。
没多久，再次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林深抬头，却并没看到那双期待的大眼睛。
“看什么呢？”
林深微微一愣，看向了正朝自己走来的宋凌云。
“……你醒了？”
“嗯，醒了。”
“你怎么样？”
宋凌云好笑：“什么怎么样？”
目光扫过染在嘴角的血，林深顿了片刻，道：“你嘴角有血。”
“啊……”宋凌云抬手，拇指在嘴角上抹了一下，看林深，“帮忙擦擦？”
林深没说话，那抹殷红着实过于刺眼了，于是抬步上前，用另一边干净的袖子给他擦了。
擦完，宋凌云低眸，拇指按了按唇角，气音一笑。
“手劲挺大。”
林深：“……”
不得不说，宋凌云的到来让找东西的进度顿时加快了许多，一边找，他边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林深闻言，指了指头顶，“那个巨婴。”
宋凌云动作不停，看过去的眼神却有些怪异：“你能和那东西沟通？”
“……”林深不置可否，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也行。”
宋凌云挑了挑眉。
大概是玩腻了，这回，视线自上投下来后不久，二人就齐齐回过了头，往上看去。
新奇的目光左右摇摆着，这回，像是知道了手的妙用，两只手把住那条缝隙，又往两边拉开了一些。
最后，目光落在了宋凌云身上。
“这个不行。”林深直接回绝，“你挑别的吧。”
巨婴像是不理解，歪了歪脑袋，皱起了薄薄的眉毛，不开心了。
片刻思索，林深看着它，问道：“我对你好吗？”
巨婴愣了一下，表情略有收敛，慢慢点了点头，从林深的角度，顺着缝隙的边角望去甚至能看见它脖子上像米其林轮胎一样的嫩肉，一层叠着一层。
见它给了回应，林深几步走到宋凌云边上，把人别到身后，抬起头，目光冷漠：“那这是我的，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拿。”
神情从不满又转变成了不安和讶异，尝到了要求不被满足的憋屈、惊惶和无措，巨婴瘪起了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甚是怪异。原以为就要爆发了，谁曾想，它竟然真的忍了下来，把对宋凌云的好奇转移到了对角的一只小棕熊身上。
林深走到角落，抱起那只小熊，扔给了它。
趁着它玩得正欢，林深正准备着手继续在盒子里寻找目标，就听宋凌云淡淡一声：“找到了。”
灯光在下一刻骤然暗下——
墙边的胡桃夹子两眼放光，在发条的转动声中摆动着双脚，踏步前行；再看那一片玩偶，仿佛得到了什么启示，纷纷站立起来，支楞着软趴的身躯，开始晃着手脚，手舞足蹈起来。
变化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连出声都来不及，林深两腿一软，当场跪了下去。
呼吸又被……
在一阵阵无止尽的耳鸣中，隐约能听到边上不远处的地方接连传来几声闷响。
——是槍声……
还装着消|音|器……
很快，宋凌云的脚步声随之而至，几步上前，握槍的手一把把人拉了起来，用臂弯卡住，槍柄抵上发热的后颈，歪过头，衔住了连呼吸的动作都难以完成的那张发冷的唇。
松开后，一阵猛烈的咳嗽在毫无规律的枪声中，大口大口，呼吸比刚刚要顺畅了许多，照现状看，他们身上的诅咒并没有因为宋凌云的分担而消失，而是和盒子内的亮度有着直接的关系！
童谣带来的诅咒的总量是不变的，唯一的变量，就是看他们两个，谁更能扛。
“咳、咳……老宋……小心，右前方……！”
宋凌云是真的看不见，就在他们的正上方，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伴随出现的是道道粘在盒子内壁的蛛丝，组成了一张四通八达的大网，那只黑不溜秋的大家伙就勾在上面，肥硕的腹部几下抖动，一道白丝就这么径直朝他们喷了过来！
宋凌云槍法极快，且准，大概是在这段时间里适应了眼里扭曲的世界，基本上弹无虚发，但手槍的子弹容量有限，弹夹嵌在槍套里，宋凌云单手难抵，带着林深，节节后退。
像是察觉到了，林深开口直问：“东西在哪？”
宋凌云反应也快，答：“后腰槍套。”
林深带着喘，伸手就探，磕到硬的东西，扣带一拨，就把弹夹取了出来。
空夹应声掉落，林深递手而上，直接把弹夹送了进去。
又是“砰砰”几声闷响，大把的蛛丝应声掉落，大敌在前，在这种不容乐观的情况下，林深依然保持镇定，顾盼扫视间，最后在宋凌云身后的不远处锁定了那个脱手的红盒子！
蛛丝的喷吐过于密集，宋凌云单手难敌群攻，拉着林深避后，撤到了角落的盒堆后面，稍做休憩。
后撤的途中，林深跨步，伸手一捞，抱起地上的红盒子，跟宋凌云一起避到了角落。
并不像刚刚那样稳了，刚一蹲下，宋凌云整个人就靠着盒子，歪了下去。
不等林深把人扶起，一道蛛丝就喷了过来，林深一个弯身，蛛丝击飞顶端的盒子，从头上直直穿过，拍在墙上。
从盒堆里把人捞出来，一只手架着宋凌云的腋下，林深背靠盒山，侧身后望，好在盒子多，分量也都不轻，马虎能起到掩体的作用。
看着那盘在高处的庞然大物，林深没多犹豫，接过宋凌云手上的槍，寻了个刁钻的角度，瞄准黑蜘蛛长卵形的腹部——
射击！
三发子弹命中了两发，蜘蛛受到槍击，一时间，更多的蛛丝如潮水一般朝他们的方向喷涌而出，隐约能看见里面还掺着细密的小蜘蛛，攀着蛛丝飞流直下，倾巢而出！
林深“啧”了一声，黑死病的症状在他们身上就跟分裂了一样，宋凌云是高烧、发冷、脱力，林深这边则是呼吸困难、气喘和咳血。
“老宋，醒醒！”
断肢的截断面又开始出血，在这么下去，人没病死，失血过多才是真的要命！
握槍的手抱紧了手边的红盒，架在宋凌云腋下的手抽出向上，托住了脑袋，林深低下头，半垂着眼帘，呼吸交错间，无声攥紧了穿过指间的浓密的短发。
松开口，窒息感像是出门旅了趟游似的，经过一翻迂回游转，又再度回到了身体当中，那感觉就像被一只手扼住了喉颈，挤压着进出气管的空气，煎熬万分。
还未等他开口，手臂就被人拉高绕颈，用断了的那只手架紧林深腋下，腾出另一只手，提膝对着发麻的手一顶，下一刻，一道飞钩呼地射了出去，深深嵌进盒壁。
手臂几下绕紧绳索，动作极快，在大片蛛丝盖过来的前一刻，宋凌云几步助跑，提步上墙，绳索倏然收起，带人起飞向上，穿过道道粘腻的蛛丝，最后停在了离屋顶缝隙快到两米的地方，挂在了空中。
原本待在盒子外面的巨婴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想想，倒也符合小屁孩的作息，天黑就要睡。
宋凌云攥着绳子，看着下面因为中槍而发狂的巨蛛，眸光发沉。
……这里的东西应该不止圣诞老人和童谣的故事那么简单。
……应该还混了一些其它的东西。
“林深，动得了吗？”
林深呼吸困难，憋得难受，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对准你手上的盒子来一槍，注意角度。”
林深呼吸粗重，动作却毫不含糊，额上泛红的青筋迸起，用槍口顶开盒盖，探进去，随即闷地一声。
盒子被打穿了。
里面是空的，这一点林深在拿到盒子不久后就已经确认过了。
但无解的是，下面的那只蜘蛛还在！
“这盒子跟那东西是一起的。”宋凌云声音发沉，“恐怕得一起灭。”
没子弹了，林深紧着呼吸，探手向后，艰难地从宋凌云的后腰摸了弹夹，换夹填充。
“要……怎么……做……？”林深垂着脑袋，攥着宋凌云腰上的外套，低声嘶哑。
“能确保准头吗？”宋凌云压低声。
林深喘着气：“应该……”
“如果槍口对着我，下得了手吗？”
默了片晌，腰上的手慢慢发力，林深脑袋发沉，哑着声，只问了一句。
“你会死吗？”
“不会。”宋凌云嘴角划过一瞬笑意，“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话。”
“……有前例吗？”林深低声嘶哑。
“没有。”宋凌云的声音柔和了些，低声，“我也是第一次。”
“……”
林深被宋凌云扔了上去。
盒子外，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粉红色的墙纸，粉红色的书桌和床单，连铺在地上的小地毯也是粉红，上面摆着一张粉红的小桌。
房间里有一张大型的婴儿床，里面躺着的，正是看了他们好几天的那个巨婴。
原是只有脑袋大吗……
头大身小的诡异比例让林深忍不住皱起了眉。
但没空理会那么多，上来前，他从宋凌云那边取走了所有弹夹，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朝你发信号，或者如果你有把握，也可以随时射击。”
趴在盒子的缝隙边缘，脚尖勾着盒盖边不让自己失衡掉下去，看着攥着绳子在下面犹如蜘蛛侠一般飞檐走壁的人，另一只断手的手臂将盒子扣在怀中，不断地在蛛丝之中穿梭。
“……你看得到吗？”上来前，林深问他。
“大致轮廓的话，没问题。”宋凌云答。
巨蛛吐出来的丝粘性很强，之所以在蛛丝多的地方晃荡，并不是因为要把它弄断，而是另有他意。
一旦捕捉到猎物，蜘蛛必然会停下动作，开始进食。
林深趴在盒顶，拇指拨开保险，压制着缺氧和咳嗽，凝神专注，把槍口对准了动作逐渐受到蛛丝牵制的宋凌云。
如果成功，子弹将会破开盒子，穿过宋凌云的身体，同时击穿他身后的那只庞然巨物。
林深咬牙，染血的薄唇裂的隐隐发疼，在三点连成一线的那一刻，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
……
……
科技楼二层走廊。
虞姝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抱着手臂，狠狠哆嗦了一下。
唐季峰躺在地上闭目养神，感觉到边上的动静，睁开一只眼，冷嘲热讽：“你们女人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大冬天的穿什么裙子丝袜？还光脚……冷不死你……”
“闭嘴！”虞姝扭头就骂，“下个月你补贴没了！”
“啧。”唐季峰啧声不爽，“有钱了不起？股东了不起啊？”
虞姝高傲地一哼，居高临下：“不好意思，有钱就是能了不起，你咬我啊？”
唐季峰：“……”我去……
见边上的人拉了嘴链，安静如鸡，虞姝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多了……
很快天就要亮了。
就在这时，走廊一侧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虞姝跪坐的姿势当即变了，半蹲起身时，停下了动作。
……她很清楚宋凌云的交待。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楼道的尽头传了过来。
唐季峰皱眉，默不作声，摆头看去。
两个熟悉的身影接连出现在目所能及的廊道里。
“宋队、小林……”虞姝红唇紧抿，低声。
“虞队……”两个人拖着身子，朝他们这边过来，像是腿上都负了伤，行走不能，远看也看不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虞姝心急，却依然沉得住气。
“虞队……救……救我们……”发出呼救的是林深，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虞姝沉着气，死守圈内，按兵不动。
像是脱力了，林深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脑袋一低，咚的一声磕在地上，不动了。
虞姝双拳紧攥，目光集中在了宋凌云的身上。
只见宋凌云皱着眉头，往边上看去，表情像是隐忍的心疼，但不过一眼，就拖着身子继续向前爬去。
一边爬，一边发出低低的求援。
圈内，唐季峰不屑地哼了一声，“啧，这装的什么狗屁？人格分裂都分不出这么夸张的，这要是一队队长，我他妈早就是公司老董了！”
虞姝轻笑一声，退身坐下，拍了拍腿上看不见的灰，语气悠哉：“唐二，你倒是给我个演的机会啊。”
唐季峰懒得搭理她，“虞董，能上高层，你的演技绝对差不到哪去，至于跟这么低级的‘演员’演对手戏？”
“嗯……这话还算中听，下个月补贴可以有了！”
唐季峰抽了抽嘴角：“……”
廊道尽头的“宋凌云”又努力了许久，却不见对方有半点施救的意思，回头望了一眼趴在地上不动的人，慢慢低下头去，停止了挣扎。
不过一会，两个身影就化作两团黑烟，杳杳散去了。
唐季峰摇头感叹：“无常年年有，近年特别多，什么都牛逼，就是演技差。”
虞姝怼他：“就你最贫。”
唐季峰不屑地一笑，两手枕着后脑勺，懒洋洋地叹道：“不是吗？就一队长，那种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跟我们求救？除非太阳明天从西边上来，否则……哼哼，下辈子吧。”
虞姝挑唇：“你倒是清楚。”
“掐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老子这队长岂不白当？”唐季峰死要面子，挑开话题，“话说回来，一队那个新来的临时工，他什么人？”
虞姝装作漫不经心，回答：“什么人，当然是普通人了。”
唐季峰不可思议：“普通人能被一队看上？”
虞姝毫不客气：“你不也爬上二队队长的位置了？”
唐季峰额角一抽：“你这夸人还是骂人……”
话音未落，只觉腰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逼得唐季峰顿时瞪圆了双眼，抽出垫在脑后的双手，紧紧收成了拳头。
突然没了声音，虞姝回头，见状一惊，赶忙上前查看。
因为没了下半身，裤子不过就是两管无用的累赘，所以在他们从美术室出来没多久，就让林深帮忙解了，此刻正盖在腰部的截面，马虎保暖。
故而在剧痛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此刻，唐季峰只觉得腰部的位置上一阵抽拉，活似催筋挫骨，一下子汗湿了身上仅有的两件衣服。
虞姝就这么看着唐季峰的两条腿伸缩娃娃似的从腰部整个拖了出来，没有一点血、一点脏，就好像他的腿从未离开过他的身子，只是寄放在了身体的某个位置，只待无常一除，所有的一切就都能回归到原貌。
直到疼痛过去，唐季峰躺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下一片凉飕——他没穿裤子！！！
蓦地抻起脖子，看到原本盖在腰上用来御寒的裤子正好盖住了不可描述的位置，顿时松了口气，把脑袋向后仰去。
“稀罕？又不是没见过。”虞姝性情豪放，身为五队医院的院长再加上经常主刀，无常伤人不长眼，有时候受伤位置难免偏僻，缝针上药时都会不可避免的看到一些比较隐私的位置。
“要说起来，公司五个队，也只有宋队的身体露得最少，这年头，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也是少有了。”见刘夏绘的状态也开始逐渐转好，虞姝放心下来的同时，嘴上不停，心里却在隐隐的担心着。
……这二人的情况转好，说明宋凌云和林深那边已经得手了，可不知为何，眼看着天快亮了，他们两个却还没回来。
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
……
秦杨杨自从接到林深的消息后就辗转难眠了。
老觉得心头沉得慌，索性不睡了，一个消息去给了虞姝，请求医疗队出动待命。
虞姝准了。
但事实上，按要求，五队的医疗队向来只有接诊，主动出诊的情况极其少有，且只针对正式队员的伤情来决定是否接收治疗，对外不公布、不开放，严谨一点，说是隐秘设施也不为过。
而出诊之举无疑会增加他们的曝光率，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规章上的要求第一条就是：非必要，不出诊。
天亮了。
摸出唐季峰裤子口袋里的那只小兔挂饰，拇指对着两只长耳用力一按，耳朵应声后折，接通了对面的声音。
二队队员在副队长的指挥下首先派出一个小队的前锋探路，进了大楼往上，发现了在二楼过道里的三人。
唐季峰早就赶在救援过来前穿好了裤子，一脸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后，对前来救援的先锋队下达了继续搜寻的命令。
宋凌云和林深还在这栋楼里。
尤其宋凌云，架都还没打完，就想死？
——想都别想！
……
……
林深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美术室的正中央。
坐起身，赫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宋凌云的手槍，保险处于关闭的状态。
看着手里的槍，林深低下头，另一只手抬起，慢慢扶上了额头。
……他亲手，用槍，把宋凌云给开了……
很快回过神，林深想起了宋凌云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能找到我的话。”
努力集中涣散的注意力，林深往手臂上狠狠拧了一把，让自己精神了起来。
要沮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不能倒。
他得找人，得把离体的魂魄，带回来！
……
就槍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
一道淡淡的光影，在消散的零星中从宋凌云的身体里脱离出去，而后不见了踪影。
这栋楼因为被无常霸占，原本在此逗留的灵都被一概驱逐，但这次的无常似乎不喜欢肮脏污秽的地方，所以只有厕所和清扫间才能看到灵的踪迹。
但现在，无常的力量正在逐渐消失，也就是说在天完全亮起来之前，必须找到宋凌云。
在这整整一栋大楼里……！
好在这次的运气不错。
林深在六楼的观影室里找到了没了生息的宋凌云的身体，没过多久，就在四楼的音乐室里发现了一只坐在钢琴盖上的灵。
门没锁，林深抬手压下门把，开门进去。
进去后，关门反锁。
他从小到大，见过不少迷路的灵。
有些是身体还活着，躺在病床上用机械维持着生命，有些则是受了刺激，一不留神，没能及时回到濒死的身躯，成了真正的亡魂，寻不到归家的路途。
林深查看过宋凌云的身体，并没有槍击的外伤，也就是说，那把槍针对的不是人的肉身，而是内里。
“……迷路了吗？”在离钢琴还有几步之遥时，林深淡淡开口。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失去记忆的灵。
“……”钢琴盖上，淡蓝色的身影慢慢回头，轮廓随着身体的动作模糊地晃动。
“没有。”宋凌云的嗓音轻沉，在空旷的音乐室里曳着淡淡的回音。
“我在等你。”
林深低头，片刻，像是无奈，淡淡的气音带出短暂的一笑，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知道没事，步伐便缓下了许多，林深上前，走到前面的钢琴椅上，慢慢坐下。
宋凌云坐在钢琴盖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两只手撑在身侧，身子微微地前倾着，仿佛一个坐在石坝上吹风散心的旅人。
二人的目光在林深抬眼的那一刻交汇。
“舍不得回去？”一向淡漠的面庞在此刻像是多了一些不大一样的东西，林深看着仿佛外出偷闲一般的宋凌云，淡淡地问道。
宋凌云坐着不动，望着他：“嗯，是有点。”
林深：“那要是我带你走，你走不走？”
宋凌云眉梢微挑，身体的轮廓晃了晃，原本就半透明的身体又模糊了些许，问：“怎么带？”
钢琴椅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短暂的重响。
按在琴盖边缘的指尖蓦地一紧，轮廓又是一阵晃动，仿佛动摇了一般，就宛如那静湖上的淡蓝水波，缓缓漾动，泛着涟漪。
手指修长，在下一刻握住了那像是随时都要垮塌消散的手腕，林深薄唇微张，呼吸带过一瞬紧张。
“别散。”看着宋凌云，就这么默了片刻，他低下头，声音微哑。
等到不定的晃动逐渐回稳，林深才勉强放松了一些。
“趁现在没人，”周围安静得仿佛连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林深忽然将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背点了点唇角的伤口，抬起的眸中颇有一种秋后算账的味道，林深看着他，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在盒子里你用那种办法替我担走病痛我可以理解……”
“但是宋队，救急归救急，咬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轮廓比刚刚更模糊了，身形不停地虚晃着，宋凌云低着眼帘，用舌尖抵了抵唇角的伤口。
片刻，他笑了。
气音轻哂了一声，宋凌云抬眸看他，扬眉挑衅：“技术真差。”
林深嘴角微扬，从容不迫：“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身形摇晃的程度逐步加剧，宋凌云低下头，轻声一叹。
“……我撑不住了。”
握住手腕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表情虽是近乎漠然的平淡，但微蹙的眉头却将某些不一样的情绪在无意识间展露，林深问他：“知道怎么回去吗？”
宋凌云点了点头。
在消失前，宋凌云倾身往前，轻沉的嗓音略带着些哑，说道：“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就消失了。
林深：“……”
停在钢琴盖上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只是此刻手里，却徒剩下那一抹零星的残影和破碎的冷意。
收回手，林深摆头看向逐渐亮起来的窗外，低下了眸。
……好累。
他心想。
……这次回去，得好好睡一觉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