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从噩梦中惊醒,她看着天花板发呆,后背和手心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心脏似乎还沉浸在噩梦的深渊中疯狂的跳动,每一下似乎都想要冲破禁锢它的胸腔逃走。
阿药的视线僵硬的扫过整个房间,然后用力的紧紧闭上了眼。
都是红色的。
房间里的墙壁,地板,家具,每一个物件都染上了和噩梦里一样的血红色,甚至似乎还散发着隐约的血腥味。
温暖而干燥的手心突然覆上了阿药的眼睛,少女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缓缓的抬起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臂。
“又做噩梦了吗?”或许是刚刚醒过来,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带着担心的情绪。
他将蒙着少女眼睛的手晚上挪动,拨开了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轻轻贴在对方冰凉的额头上。
阿药睁开眼睛,炼狱杏寿郎的金发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宛如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嗯……”少女抬手挽住了青年的脖颈,对方顺势坐了起来。
炼狱杏寿郎把阿药抱在怀里,像家长哄半夜被噩梦惊醒了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少女的背。摸到对方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以后又把被子拎了起来把人裹住。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面带笑容的炼狱杏寿郎难得的皱起了眉头,表情带着焦虑。
他的妻子炼狱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做噩梦,并且怎么也不愿意告诉他噩梦的内容。
今天也是一样。
大概过了十分钟,阿药终于在炼狱杏寿郎温暖的怀抱里缓过来了些,在对方的陪同下带着换洗的衣物进到了浴室里。
“唔姆,我就在外面等你,不要害怕!”金发的青年身着亚麻色的男式浴衣,肩上虚虚的搭着带有火焰印纹的披风。在阿药把门拉上后就轻轻的靠在了门上,从里面能轻松的看见他倒映在门上的影子
阿药一言不发的脱下后背湿透的衣服,没去管披散着的长发,就这样随意坐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池里。
她将身体蜷缩起来,双手环着腿,下晋江红袖长佩等放在膝盖上,维持着这种十分没有安全感时才会做出的姿势静静的看着门上的倒影。
刚刚,炼狱杏寿郎又问她有关噩梦的内容了。
可是……
浴池里的水哗啦啦响了几声,溢出的水顺着池壁流到了地上。
阿药缩了缩脖子,几乎把整个脸都埋进了水里。
可是哪一边都是噩梦啊。
无论是刚刚的梦还是……这个幻境。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这种生物,两年前也没有发生那件事,她的父母都好好活着。
他们从村子搬到了繁华的城镇,阿药在那里与剑道场的继承人炼狱杏寿郎相遇,两人一见钟情,随后在炼狱杏寿郎十九岁后举办了婚礼成为一天到晚腻歪在一起,让周围所有人都羡慕的夫妻……
整个人都缩进水里的阿药努力睁大眼睛,也不知道是水对眼球的刺激还是别的原因,她的眼睛酸涩的厉害。
如果……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话,那大概会是个美梦吧。
让身处地狱的人见识过美好的世界后又将人推回地狱。对那个人来说……在地狱里回忆起那些美好的事物时会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随便泡了会阿药就从浴池里起身,擦干净身上,将半湿的长发挽起换上干爽的衣服,又将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晒起来后才离开了浴室。
才走出浴室门就被一直等在外面的人用披风抱了起来。对方微微皱着眉,伸手用手指撩起阿药还带着水汽的长发,语气不赞同的说道:“不把头发弄干就出来会容易感冒的。”
他挽住少女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几乎是半抱着人往房间走。
“快点回去我帮你擦干。”
阿药沉默的抓着披风,侧过头看着身边人的脸。
过了半响后她停了下来,不再顺从少年的力道往前走。
“杏寿郎。”
在寂静的冬夜里任何一点声音都格外清晰。
阿药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得离开这里了。”
或许是因为她也是鬼的缘故,又或许是和付丧神之间的契约。在一开始阿药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她就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不论是和她一起采药的医城淳,还是在家里等待她的父母——这一切都是假的。
阿药清楚的知道自己得离开这里,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走进这里。但是看着向她伸出手的少年,看着十六岁时的炼狱杏寿郎,阿药突然没法拒绝。
即使这只是梦境。
只是一个过于美好,美好到对她来说有些残忍了的梦境。
她看着对她伸出手的炼狱杏寿郎,看着站在炼狱杏寿郎身后满脸担忧的望着她的父母。
理智在一瞬间消失,她牵上了炼狱杏寿郎伸过来的手,被拉入了这个梦境中。
“嗯?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阿药。”金发的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笑了起来,抬手轻轻弹了下阿药的脑门。
“离开这里的话你要去哪里?”炼狱杏寿郎笑着问。
阿药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幻境里的时间过的飞快,眼前的炼狱杏寿郎已经二十五岁了。比阿药现实记忆里的更加成熟稳重,褪去少年人的青涩后也更加有魅力。
真像啊……
在心里叹了口气,阿药觉得眼前的人或许就是她想像中的,五年后的炼狱杏寿郎本人。
阿药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离开这里,去到杏寿郎的身边。”
炼狱杏寿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很快的调整过来疑惑的眨了眨眼,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阿药,我不是就在这里吗?”他上前拉住少女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们快回房间吧,不然你真的会生病的。”
阿药能感受到手下的温度,以及对方有节奏的心跳,这些是都无比真实,但是在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因为……
“那个人才不会做出这幅表情。”
阿药抬手抚上了面前这个炼狱杏寿郎的脸。
对方垂着眼看她,不再带着往日里的自信朝气笑容,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些祈求。
像是祈求主人不要抛弃自己的大型犬。
看来制造出这个梦境的人为了把她困在这里有些急躁了。
她认识的炼狱杏寿郎才不会做出这么软弱的表情。
阿药将放在炼狱杏寿郎脸上手该为搭在了对方的脖颈上。二十五岁的炼狱杏寿郎又长高了,她得踮着脚才能完全搂住对方的脖颈。
“我相信……或许这里的事会发生在某一个世界的我们身上。”
在那个没有恶鬼的世界里我依旧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你,然后像在这里一样陪你到二十五岁,四十五岁,六十五岁……很久很久。
只是那不会是属于我的故事。
“但是现在我得离开了。”
阿药紧紧抱着炼狱杏寿郎的脖颈,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
不能松开,不能去看杏寿郎的表情。
不然……她可能又会忍不住想留下了。这个梦境很危险,只要一个念头她就会继续陷在里面。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雪,明明落的很慢四周的建筑物却很快的被掩盖,只留下一片苍茫的白色。
被阿药抱住的炼狱杏寿郎没再说话,只是再最后,他轻轻的回抱住了怀里泣不成声的少女。
“别哭。”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审……审神者。”
“审神者大人!”
狐之助的声音突然穿过了耳膜,直直的刺入混乱的脑海里。
阿药猛的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像是差点差点窒息的人好不容易接触到空气后大口的喘气。
“太好了呜呜呜,审神者大人你终于醒了。”狐狸式神抬扑倒阿药胸口哇哇的大哭起来。
好不容易理清楚情况的阿药第一件事就是转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炼狱杏寿郎。
窗外的场景在不断移动,证明着列车还在正常行驶的途中。即使梦境里过去了几年,现实里似乎没过去多久。
阿药一转头没看到炼狱杏寿郎,倒是看脑袋靠在自己腿上的灶门炭治郎,对方满头大汗紧闭双眼,看样子也是陷入了梦境里。
再一转头阿药看见她找的人正闭着眼站在车厢的过道上,手里掐着一个陌生少女的脖颈。
“……狐之助。”阿药吸了口气按住还趴在自己胸口的狐之助,把这只隐形属性大概是老色批的狐狸式神扒了下来。
“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被有些粗暴对待的狐之助乖巧的给阿药转述了她们几人中招昏睡过去发生的事。
“我看审神者大人你们突然都睡着了觉得不对劲就想把你们喊起来。但是那些人突然过来了我就没敢轻举妄动,毕竟我现在还是只狐狸玩偶。”
狐之助抽泣了两下继续说道:“然后我看着他们拿着绳子把自己和炼狱先生他们捆在一起后也睡着了,就想叫大人你起来。
途中炼狱先生突然站了起来掐住了那个女孩子的脖子!吓了我一大跳。
我还以为是醒过来了就喊了炼狱先生两声,没有得到回复后才发现他并没有醒。没办法我只能继续试着喊大人你。
再后来审神者大人你就醒了。呜呜呜呜大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说完狐之助又开始流眼泪。
“我真的快被吓死了,清光先生他们在你昏过去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保持本体的转态,他们也很担心审神者大人。”
此时挂在阿药腰间的两振刀剑也震了震,附和狐之助说的话。
阿药说了两句安抚完狐之助和付丧神们,正要思考突然出现他们这节车厢里的几个人类是做什么的,以及怎么样才能把其他几人叫醒时座位对面的箱子动了动。
看上去才三四岁的小女孩推开了箱子爬了出来,嘴里咬着竹筒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自家哥哥身前。
“祢豆子……”
阿药看着不到三头身的小女孩嘴里发着呜呜呀呀的声音,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推灶门炭治郎的样子,不合时宜的被萌到了。
好可爱……如果祢豆子是她的妹妹就好了。
因为炼狱杏寿郎的离开才会在睡着倒下去的时候靠在阿药腿上的灶门炭治郎突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