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同名的年迈巫女看上去严肃又和蔼,即使上了年纪也依旧努力挺直着背脊。如果没有那只黑色的眼罩,她看起来会更像一个普通的老婆婆。
枫婆婆给阿药带来了一套和她一样红白巫女服,又用红色的发绳将少女浅金色的长发束了起来。
“谢谢。”阿药动作略微僵硬的仰着脑袋,让身后的枫婆婆更方便帮她把头发束起来。
虽然她自己来更快一些,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阿药克制着想要逃跑的本能,老人的手指时不时擦到脖颈的皮肤让她有些不安。
变成鬼后脖颈就变得敏感了许多,或许是这个地方是鬼弱点的缘故。
发尾擦过肩头,原本被染红的发尖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甚至还要比发顶更浅一点,接近于雪一般的纯白。
总不会和蜘蛛妖打一架头发就褪色了吧?阿药用指尖绕着发尾,皱着眉发愁。
像是察觉到了阿药的抗拒,之后的过程中老人很少碰到她的脖颈了。
“这样就好了。”最后,枫婆婆利索的将发带打了个蝴蝶结,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头。
她换了个位置,坐到阿药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笑着说道:“没想到姐姐留下来的衣服还能被别人穿上啊。”
金发的少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适合这身打扮。看起来是受过专门的仪态训练,坐姿端正,下巴微仰着与脖颈形成一个刚刚好的弧度,表情也温和优雅,不会显得过于强势同时也不至于看着怯弱。
如果说日暮戈薇的外貌和桔梗相似,那换上巫女服的阿药则是气质贴近于那位五十年前去世的四魂之玉守护巫女。
“人老了就上容易想到以前的事。”枫婆婆完好的那只眼笑的眯了起来,她拉起阿药的手,将袖子上一道不明显的补丁指给少女看。
“这里是我第一次学习射箭的时候,因为力气太小拉不开弓,赌气握着箭乱挥的时候不小心划破的。”
枫婆婆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一脸的怀念:“然后我悄悄补了起来,没敢和桔梗姐姐说,也不知道她发现没有。”
老人粗糙的指尖摩擦着衣服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秋日黄色的枫叶被风吹动时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温暖让不习惯和陌生人独处的阿药放松了许多。
“谢谢,让穿了这么重要的衣服。”阿药能看出来这身衣服被保管的有多好,白色的部分因为经历了五十年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微微泛黄,但衣服上没有一点褶皱或是脱线的情况,应该是经常被人整理。
枫婆婆笑了几声摆摆手:“不用太在意我之前的话,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衣服本来也就是给人穿的。”
“戈薇之前也穿过这套衣服,你看。”她指了指裤子上的缝线,与袖子上相比这条线要明显很多。
“这是戈薇穿的时候弄破了,所以不要太紧张了。”老人站起身把阿药穿过的里衣捡起来叠好。
阿药也连忙起身收拾床铺,之前与炼狱杏寿郎交换的护身符被放在了枕边,她拿起来依旧收进了怀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对姐姐的记忆从来不是寄托在物品上的。”枫婆婆笑着拍了拍阿药的肩膀。
“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她。”
不会忘记吗?
阿药愣了一下,收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指甲很快就戳进了肉里,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她在枫婆婆看过来之前垂下了眼睛,用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可她快要忘了……之前的梦里连父母的脸都看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灰蒙蒙的。只有那一堆看不出原状的骨肉清晰的刻在记忆里。
收拾好房间后阿药跟在枫婆婆身后往村子里走。同时如愿以偿的撸到了七宝毛茸茸的尾巴。
以妖怪的年龄来说十分年幼的狐妖握在少女怀里,尾巴被对方不轻不重的揉着,皮毛下的骨头还时不时被轻轻捏几下,舒服的整只狐都要化掉了。
七宝捂着脸,从脖颈到耳后都红的发烫。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男子汉不能这样赖在小姐姐怀里,并且被对方撸尾巴撸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但身体却格外的诚实,尾巴下意识的在漂亮的小姐姐手心蹭来蹭去。
阿药一边撸着七宝,一边配合着枫婆婆的速度下山。
枫婆婆和七宝都没有解释或许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也就没有问自己之前为什么会住在里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小屋里。
其实也能猜到,八成也是类似于那条麻绳一样的安全机制。让她离村子远点,防止她醒了冲出屋子就吃人。
这个安排很符合,又不太符合不死川实弥的性格。白发的猎鬼人一定能想到阿药或许会在他们不在村里的情况下醒来,半山腰到村子的距离对鬼来说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跑个来回。
并且阿药还是能在阳光下活动的鬼。枫婆婆或许能驱赶妖怪,但不会杀鬼啊。
其实……白发猎鬼人对他还是有了一点点信任吧?
想到不死川实弥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和对鬼的厌恶程度,阿药心底涌出一股
莫名的成就感。
身为鬼却能获得不死川实弥的信任,即使只是那么一点,但某种方面来说她比上弦或者鬼舞辻无惨都要厉害了!
与之相比,炼狱杏寿郎的信任似乎在她意料之中,但‘喜欢的人是信任着她的’这一认知要让阿药更加开心。
像整个人都埋进了云里,被托着轻飘飘的往上飞。
但一想到自己昏睡前差点把少年脖颈上的一块肉咬下来这事,阿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郁了起来,连七宝的尾巴都不撸了。
“这两把刀是?看着和那两个男孩子的刀不太一样。”
枫婆婆的问题把阿药从无限的自我厌恶中拉了出来。年迈的女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女腰间的两把刀。
单从刀鞘的光泽上就能看出不是普通的刀,更让枫婆婆在意的是她在刀上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灵力。
比起巫女和阴阳师的灵力要更为干净纯粹,就像是……某方的神明。
阿药单手托着怀里的七宝,另一只手搭在了打刀的刀鞘上。
“嗯……是我的刀。和杏寿郎他们的日轮刀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阿药打算等炼狱杏寿郎他们回来后再解释。
“这是加州清光,短刀是药研藤四郎,他们都是非常出色的刀剑。”
枫婆婆点了点头没对刀剑们的名字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又看了会才收回视线。对于在远离战场的村子中长大的女巫,或许曾听过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名字,但对于对方藏刀之一叫什么名字就不可能清楚了。
至于加州清光……他和他曾经的主人冲田总司活跃的时代距离现在还有好多年的时间。
枫之村是在这个战乱的时代里难得还能享受和平的村子,因为有巫女的守护也不像别的村子一样隔三差五就被妖怪袭击一下。
或许也是远离战场的原因,村子也比较富裕,村民们也格外热情。阿药刚刚进到村里就被村里的妇女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哪个城主的女儿吧?”
“小姑娘前几天不是受伤了在山上养伤吗?现在好些没呀?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男孩子可厉害了,之前打的野猪我家还剩些给你煮汤喝啊,可香了。”一个身材略显壮硕的大娘上前拉住了阿药的手。粗糙的茧子蹭着她的手背,刺刺痒痒的,让阿药想起了原本所住村子里的大娘们。
“你是想骗人小姑娘回去给你当儿媳吧。”年轻妇人笑着戳了戳大娘腰间的软肉。“那可不行没看人小姑娘是两个大男孩带来的吗?其中一个肯定是这孩子的丈夫吧。”
说着她还朝阿药眨了眨眼。
这个时代的人们结婚都很早,年轻妇人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她的丈夫。阿药怎么看都和猎贵人们没有血缘关系,既然不是兄妹她所以理所应当的决定两个男生之间有一个和眼前漂亮的少女是一对。
丈……丈夫!
阿药被吓了一跳,然后想到了什么,脸变的和之前的七宝一样红。
围着她的妇人们见状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一周前徒手撕蜘蛛妖的阿药羞的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枫婆婆帮忙转移的话题。
之后阿药趁妇人们没有注意她悄悄的从人群中溜走。颇有一副落荒而逃的感觉。
她抱着付丧神们坐在村口的田埂上,等待猎鬼人们回来。
丈夫吗?
阿药抿着嘴笑了起来,她晃着腿仰头看着渐渐被染上暮色的天空。
感觉是在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脸侧滑落,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泥土吸收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一天猎鬼人们没有回来,阿药拒绝了枫婆婆的邀请,独自一个人在村口坐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金发少年的身影在初晨蒙蒙的雾气中出现,带着一身的伤,就和她们初次相遇那天一样。
炼狱杏寿郎看到村口的阿药后愣了一下,随后伸手将坐在地上少女拉了起来。
“早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