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回来拿的。”
看着阿药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七田太太腿一下子软了下来,扶着灶台坐到了地上。
盒子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烫的让人拿不住,七田太太一脸惊慌的将盒子甩了出去,抱着头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忘记少女离开前所说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她小声快速的道着歉,最后开始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她总感觉少女离开时说的是‘他’而不是‘她’。
和七田太太不同,阿药离开后反而感觉心里舒坦了些。她端着饭菜站在庭院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热气慢悠悠的在空中绕着圈,鼻尖是属于烹饪后动物的肉和米粒的香气。
阿药端着这些七田家本不应该拥有的食物发愁。
“这算什么?”
“最后的晚餐吗?”
细雪飘落下来,还没来得及落入鱼汤就被热气蒸发。太阳的余光带来一阵刺痛,少女在院子里站了半响后才转身走回后院的小屋。
只是阿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旁边传来戚戚促促的声音,鬼敏锐的五感让她很快就找到了藏在院子一颗枯树后的人影。
那是个瘦小的老头,他**着足站在雪地上,脏兮兮的红的不正常,一看就知道起了不少冻疮。
老头躲在树后,只露出半边脸,脸色阴沉盯着阿药。在光线昏暗的傍晚实属有些渗人。
就在阿药犹豫要不要上前搭话的时候老头突然冲了上来,骨瘦如柴的手掌握上了阿药的手腕。
“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老人握的很紧,力气大到和他的身形不符,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拉着阿药的那只手上。
“快走阿玲,爷爷带你走。”
阿药刚想挣脱就因为老人的这句话停了下来。
和一开始不同,老人的表情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没有生气的感觉。他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抓着阿药的手也开始轻颤起来。
“别怕,阿玲别怕,爷爷来救你了。”他抬起手臂,颤颤巍巍的想去触碰眼前少女的脸。
“爷爷不会让你去侍奉什么山神的。”
阿药犹豫了半响,没有躲开。她垂着眼,握紧了手里的托盘。
这个镇子里的人,果然在用人类来祭祀那个所谓的山神啊……
虽然一开始就有了猜测,但完全确认之后阿药才真切的感觉到一种无法抵御的寒冷爬上了她的背脊,牢牢的冻住了她的四肢。
老人粗糙冰冷的指尖落在了她的脸侧,只是短短的停留了几秒,就像触电一般收了回去。
“啊……阿玲啊——”老人的声音沙哑又苍白,像是玻璃正在一点点崩坏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吱吱呀呀,在心脏上划拉着口子。
“我的阿玲啊……”老人的视线在阿药脸上停留了好久,然后像是清醒过来一般,认出了阿药并不是他的孙女阿玲。
他缓缓的松开了少女的手腕,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药没法说出安慰的话,她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老人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爷爷……”她把装着食物的托盘放在了一遍,撑着膝盖弯下腰,放缓了声音向老人询问:“阿玲是爷爷的孙女吗?她在哪,我帮爷爷一起找好不好?”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及了老人的哪里,他猛的抬起头,表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阴沉。
“找不到了,找不到的……”他颤颤巍巍的转身,一步一步往前走。
“找不到了……阿玲在山神那里,我找不到了……”
他的阿玲,他唯一的小孙女,是这个镇子的人,送给山神的第一个人类祭品。
老人没法向任何人求救,外人当他是疯子,而这整个镇子的人……
都是帮凶。
看着老人慢慢远去的背影,阿药抬手抱紧了自己,刺骨的寒意钻入骨髓,一点一点的榨取她身体里的热度。
付丧神安静的站在少女身边,拽着内番服配着的白色大褂,为人挡去落下的风雪。
阿药没有消沉太久,她把晚饭端回房间后向在房间里等待的两人说了七田太太的反应和老人的事。
“果然是这样吗?”炼狱杏寿郎盘腿坐在地上,金红色的眼睛看起来要比平时暗淡不少,就连平日里一直带着都笑容也浅了。
“啧!”不死川实弥表现的十分愤怒,只是因为被他认为胆子比兔子还小的阿药还在旁边,情绪才没有表现的十分明显。
起码没有破口大骂或者提着刀就出去砍人。
看着白发猎鬼人瞪大着眼,咬牙切齿格外狰狞的表情,被认为胆子比兔子还小的阿药往炼狱杏寿郎旁边靠了靠。
没办法,就算知道对方不是针对她,但那个表情看着还是很吓人啊!
“唔姆……这么看来除了那个钗子的主人之外还有不少被害者。”炼狱杏寿郎难得的摆出一副格外严肃的表情看着那副挂在墙上的挂画,或者说是挂画后面,藏在墙内的‘山神’。
“只是不知道这个数量究竟是多少。”在炼狱杏寿郎说完这句话后不死川实弥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拎着日轮刀就往门口走。
“老子忍不了了!”
阿药被吓的打了个嗝,反应过来后瞬间红了脸,抬手捂住嘴。
炼狱杏寿郎飞快的拉住不死川实弥的脚踝,白发的猎鬼人毫无防备的向前扑倒在榻榻米上。因为没有想到炼狱杏寿郎会突然拉住他,就连下意识的用手去撑地保护自己的动作都慢了一秒。
“砰!”
阿药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
听起来很响啊……
“……”不死川实弥以脸贴地面都姿势趴了半响,缓缓的扭过头看向炼狱杏寿郎。
你在故意搞我是吗?
“啊……”炼狱杏寿郎放开了拉着对方脚裸的手,无辜的眨了眨眼。
“哈哈哈哈!嗯,这样一来不死川君果然冷静下来了!”
“……”
不死川实弥:你他妈果然是在搞我吧!
三分钟后,阿药拿着药酒小心翼翼的给不死川实弥的脑袋上药。白发少年的脑门上鼓起了一个红肿的包,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磕到鼻子,起码不会出现挂着两条鼻血的惨状。
“这点伤放着不管也会好!”不死川实弥皱着眉偏过头,躲开阿药手里沾着药酒的棉布。
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阿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明白一个平日里非常铁血硬汉风的少年怎么一下子变的像是因为药太苦所以不想喝药的小孩。
阿药不知道的是,这个药酒的味道让不死川实弥回忆起了他的母亲。
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的母亲。
那个时候不死川实弥的母亲得自己一人照顾着他们几个孩子。虽然有不死川实弥和不死川玄弥两个比较大的孩子帮助,但压在她肩上的担子依旧格外的重。
不死川实弥记得不管是父亲死之前还是之后,母亲身上一直都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同时也有着从未散去过的,药酒的气味。
“嘶——”
在白发少年愣神的时候阿药又把沾着药酒的棉布按了上去。不死川实弥猝不及防的吸了口冷气。
阿药在少年瞪过来之前连忙开口:“你看,就算会好但是现在也会疼啊。”
说实话,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特别是在对方还是不死川实弥的情况下。
只是一方面,对方瞪着炼狱杏寿郎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刀切磋一样。为了不让两人打起来,她只能快点转移白发少年的注意力。
另一方面……
那个包看起来真的很肿啊,放着不管的话会变严重吧。
想到不死川实弥顶着这么一个包再摆出一副【来干架啊!老子杀了你!】的表情阿药就一颤。
好像……更吓人了。
“……”不死川实弥抬头看了眼阿药和坐在对面的炼狱杏寿郎,虽然还是有些抗拒,但好歹还是老实的没再乱动了。
其实除了伤太重走不了路被隐抬进蝶屋以外,不死川实弥每次任务受伤都是能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的。
蝶屋的孩子们和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剑士比起来更像是需要照顾的花朵。当然蝴蝶姐妹那种类型除外,她们是漂亮又危险的食人花。
正是因为那些孩子太过柔软和平凡,容易让他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不死川实弥在渴望那种温暖的时候同时也在惧怕那些温暖会使自己变弱。
秉承着小伤口舔舔就会好的想法,白发的猎鬼人活的像只离群的孤狼。
“这样就可以了!虽然还会不舒服一段时间,但是绝对能好很快!”
阿药看着直接的作品满意的点点头收回了手。
“喂……”不死川实弥闭着眼,额头青筋直跳。
白发的少年顶着脑门的一圈绷带,愤怒想捏碎了一个茶杯。
“我是把头撞破了还是被鬼啃了个口子了!你给我裹一圈这玩意是干什么!”
不死川实弥嚷嚷着,抬手就想去把绷带撤掉。阿药见了赶忙拉住少年的手,现在也忘记害怕了,出声抗议:“不可以!我包了好久的!上面敷了我家特质的草药,今天包明天就能好!”
不是她吹!她家的特质秘方治疗跌打损伤那是真的超赞!
白发的猎鬼人想把人推开,但一低头就看见少女手腕,纤细苍白,还能看见皮肤下面的血管像是一用力就能掰断。
他犹豫了一瞬,气的只能瞪眼喘粗气。
“哈哈哈哈——唔姆,不死川君,其实这样也挺好啊。”炼狱杏寿郎丝毫没有想掩饰的想法,直接大大方方的笑了出来。
“或许那个鬼来之后看到我们之间有伤员会更加放松警惕。”
“……”不死川实弥转头瞪向炼狱杏寿郎。
这算什么‘也挺好’?
有着暖金色头发的少年安稳的端坐着,根本不在意他凶狠的眼神。
我懂了,你个叛徒,你们合伙玩我!
不死川实弥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就算是他也没法对着一副正直可靠长兄模样的炼狱杏寿郎口吐芬芳。
明明炼狱杏寿郎还比他小!
白发的猎鬼人气的像个炸开了的河豚,抱着手坐了回去,看着也没打算去拆头上的绷带了。
被这么一打岔,房间里的气氛也就没有这么压抑了。
三个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起七田太太和老人的事。
阿药无法体会到炼狱杏寿郎和不死川实弥的心情,但也能大概猜到。
猎鬼人的自责是消灭恶鬼,保护人们不会成为恶鬼的食物。但这也就是这些他们要保护的人亲手把一个个同伴送入了恶鬼的腹中。
阿药觉得要是自己也是猎鬼人的话,也会像不死川实弥一样提着刀去找镇民们要个解释吧?
她又想起了上杉秋彦的那个镇子上的乞儿们。上杉秋彦也是靠着二郎才能顺利的杀了那么多隐和剑士。
很多时候,人类才是最可怕的恶鬼。
“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炼狱杏寿郎见不死川实弥妥协了也不再戏弄对方,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上。
“那只鬼今天晚上会来吗?”
那个被村民奉为山神的恶鬼大概是在阿药离开后才开始监视他们的。当时他和不死川实弥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在交谈时也就暴露了自己是猎鬼人的身份。
他们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如果那个‘山神’知道了他们是鬼杀队的剑士后还会出现吗?
如果对方不主动出现,要让他们去找的话就很麻烦了。
关于这个问题,阿药知道答案。
“会来的。”少女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不动声色的摸出一个瓶子放在手袖里。那里面是她尝试制作的对鬼专用药水。
她把收拾好的药箱放到了一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七田太太在里面放了安眠药。所以今天晚上‘山神大人’肯定会出现的。”
“他要来取镇民们给他的祭品。”
炼狱杏寿郎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除了蝴蝶姐妹之外鬼杀队的剑士们基本不不懂药理,所以说过分一点,要是有人给他们下毒他们八成也会毫无察觉的喝下去。
这一点只是对于普通队员来说,像是炼狱杏寿郎这种已经能很熟练的掌控呼吸法的剑士来说虽然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是毒,但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不至于傻乎乎的直接吃下去。
可刚刚不管是他还是不死川实弥都没有发现饭菜被下了药。
阿药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是一种很复杂的药,如果不是直接看到七田太太往汤里洒了药粉我也不能确定。”
“这个镇上的人不应该有那种药,大概是所谓的‘山神’给他们的吧。”
不死川实弥气听完笑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阿药紧张的看着他,以为对方又打算拎着刀去找七田太太算账了。
坐在阿药旁边的炼狱杏寿郎这次到是没什么反应。
“要出去吗?”金发的少年平静的喝了口茶。阿药觉得对方对方好像从刚刚开始情绪就变的有些低沉。
“嗯。”不死川实弥把日轮刀系在了腰间用披风挡住,他冲着炼狱杏寿郎咧着嘴露出牙齿笑了下,看的阿药一颤。
“很快就回来,我得去给这个镇上的人好好看看我脑袋上的绷带。这样他们才能给‘山神’报信今天的贡品里还有一个受伤的啊。”
“……”阿药确定了,不死川实弥其实是个很记仇的人。
那她怎么也不能让对方知道她就是那个扒了他裤子的人了。
不死川实弥离开后阿药纠结了一下,想着要怎么安慰看上去情绪低落的炼狱杏寿郎。
然后在她想要开口的下一秒少年突然用力的抬手往自己两边脸上都用力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和不死川实弥脑袋磕地上的那声一样响。
“唔姆!这样就精神多了!”少年的眼里又溢满了神采,负面的情绪好像全被这一掌拍散了。
母亲死后他也指望不了整日酗酒的父亲会在他迷茫的或者低落的时候给他指明方向。所以炼狱杏寿郎是一个很会调节自己情绪,给自己打气的人。
没等阿药想好要怎么说他自己就已经把转态调整到了最好的时候。
“……”阿药杵在一边看着少年脸上红彤彤的印子,一时无语。
“嗯?”注意到了阿药的视线,炼狱杏寿郎转过头和少女对视。
“难道这个也需要包药吗?”金发的小心翼翼的问。虽然脸上确实有些火辣辣的,但炼狱杏寿郎并不觉得到了需要像不死川实弥那样包起来的程度。
阿药看到了炼狱杏寿郎时不时飘向药箱的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少年好像要比她小一两岁这个事实。
“那倒不用。”少女说着抬手将冰凉的手背覆上了少年的脸颊。“一会我去包点积雪稍微冰敷一下就好。”
“只是……”阿药认真的看着少年的眼睛,这么说道:“我希望杏寿郎之后又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说,我会听的。”
“不管什么事,什么时候我都会听的。”
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愿望。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想要陪在名为炼狱杏寿郎的少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