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这些条件,这份工作挺好的,所以我回学校了。」哈利满意地作出了总结。

  正如他和魔药大师提过的,他真的用了这套说词。对于这场提问,每个问题他都对答如流。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前的傲罗似乎愈发有些心神不宁。

  更确切地说,他似乎根本没有专心在听哈利说些什么。只是对着事先拟定的题目,将它们一个个诵读出来罢了。

  在对方又一次转头看向校长室门口时,哈利忍不住提问道:「嘿,吉姆,怎么了吗?」

  「嗯……那个,哈利。」像是总算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这名傲罗的语气变得相当正式。

  「怎么了?」年轻的救世主疑惑地开口。

  「真的很抱歉,但、但是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我一想到他们可能正在乱翻你的东西......对不起。」

  哈利脸色一变。他立即起身。「你在说什么,说清楚点——谁?他们做了什么?」

  一直聆听着对话的麦格也匆匆扔下手边的卷宗,朝二人所在处走来。

  「帕特尔先生,有什么事是你应当告知而未曾提及的?」她以一种非常严厉的语气质问道。

  「就是他们,我是说其他傲罗,我、我不知道——他们怀疑霍格沃茨所以非要跟来。」吉姆急急忙忙地交代道。「我没办法阻止……我知道这样不对,真的,对不起。」他涨红了脸,双拳紧握,表情既羞愧又气愤。

  「骗子。」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哈利先是喃喃低语,而后提高了音量。「你是个骗子,吉姆·帕特尔。你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他恶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仍坐在原处的年轻傲罗——他怕自己忍不住揍他——匆匆离开了校长室。

  新任校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模模糊糊的,好像说了什么,只是哈利此刻全然没心思理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斯内普绝对绝对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他受不了这个,再也不。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感觉越来越喘,就像是快要窒息。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想着过往的几次经验,尽量放缓了呼吸节奏。心脏狂跳着,焦虑与恐惧混杂着,呼吸,他提醒自己不要急着呼吸。这很难,就像要溺水者停止攀抓一切漂浮物的求生本能。

  因为太过难受,他的眼角渗出了一些泪水。

  哈利闭上双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慢慢来,他在脑中安抚着自己,没事的,哈利。

  那些话语逐渐混入了其他人的声音,就像是罗恩曾和他这么说着,赫敏随即加入了,然后是校医的声音……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好吗,哈利?」麦格有些气喘吁吁地问道。

  对她这样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士而言,要一口气冲下那些回旋楼梯,追赶上一名体力旺盛的年轻人,很多年前就不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了。

  闻言哈利睁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概……还好?」至少他已经努力地调整好了呼吸。

  「教授……斯内普教授他会没事的对吗?」想起这个男人过往的丰功伟业,哈利逐渐找回了些许理智。

  既然来的是傲罗而非食死徒余党一类的,往最坏的情况想,这些执法人员应该不至于会痛下杀手。何况这名前双面间谍之所以能潜伏多年,就因为他从不偏好什么同归于尽的策略。

  「当然。」麦格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些事是不会变的,哈利,就算是西弗勒斯失明了,他也能给自己找好退路。」

  可即便她嘴上这么说,哈利注意到,这名师长仍然加快了脚步。

  「不过,我们还是得赶去帮他,对吗?」哈利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保持着快速的步伐,麦格侧过头看了这名年轻人一眼。「如果抓到一些知法犯法的窃贼,校董们会很乐意和魔法部谈一谈的。」

  「窃贼?」哈利有些不明所以地重复这个词。「但他们不是来抓人的吗?」

  「等着瞧吧,年轻人。就是一会别让他们跑了。」

  不再浪费体力进行交谈,二人在漫长的沉默中赶回了地窖。

  哈利走在前头,眼见目标就在不远处,他索性跑了起来,三两步越过那些石阶,在无人的走廊上狂奔着,他一路奔向了魔药学办公室。

  见到门是虚掩着的,防御性咒语都失效了,紧张感混杂着愤怒涌上心头,他从袍袋抽出了魔杖,给自己无声地先上了个盔甲护身,踏进入了办公室。

  有说话声从更里头的位置传了出来,举着魔杖,哈利一步步走向了声音来源处。如他所料,他们已经闯入过了魔药大师的私人寝室,其中一个高个子灰发的男人正背对着哈利,抱胸站在通道旁,而另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则动作夸张地在和他高声说着什么。

  拜其聒噪所赐,二人都没察觉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年轻的救世主抓准了时机,用魔杖指向二名不速之客,毫不犹豫地念出了咒语。「除你武器!」

  一道红光之后,灰发男人被缴械咒击中,整个人被强大的推力给冲撞上了地窖的石壁。一阵闷哼伴随着疑似骨折的喀嚓声传来后,他摔落到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同时间,二支魔杖落到了哈利手中。没有就此罢休的打算,他对着地上的男人补了一记昏迷咒,以确保对方不是假装失去意识。紧接着,年轻的救世主抬起头,对着剩下的另一名巫师怒目而视。「速速禁锢!」

  穿着斗篷的男人立即被一条绳子捆了起来。

  「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仍用手中的魔杖指着对方,他质问道。

  「做得好,哈利。」没等狼狈兮兮的闯入者开口辩解,麦格的嗓音便从他身后悠悠响起。「非法闯入霍格沃茨职员办公室进行盗窃,我想这些小偷就该进阿兹卡班好好待上几年。」

  「真的吗,校长?」虽然知道这个假设不大可能成真,但哈利仍配合着露出了高兴的神情。「我的火箭弩很贵的,这两个混蛋一定趁机偷走了它。也许他们背后还有一个犯罪团伙。」他故意说道。

  麦格点了点头。「把人捆紧一点。我们得花时间好好厘清都丢了什么,这座城堡里想必有不少损失。」

  说完她微微抬手,对着斗篷男补了一记昏迷咒。「好了哈利,我们先进去吧。他们估计还要躺上好一会。」

  将灰发男人也用禁锢咒捆好后,哈利和麦格一前一后地踏入了魔药大师的私人寝室。

  「教授……你在吗?」哈利试着轻声呼唤道。

  「西弗勒斯,哈利已经逮住了那两个家伙,可以出来了。」麦格环视着房间,目光停在了敞开的衣柜门上。

  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哈利走了过去。挂在里头的袍子被人从中拨推开过,分成了左右两边,除此以外跟原来一样。似乎那两个不速之客在这里找过什么,但抽屉都是好好阖上的,衣物也保持着整齐折叠的状态。

  突然间,一阵布料摩挲的沙沙作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正好看见床缘动了一下。

  一根黑色的魔杖从床底伸了出来,而后是握着它的手和手臂,再来则是一颗低垂着的脑袋。在哈利讶异的目光中,魔药大师本人缓缓挪动着,从他那张大床下的狭窄空间爬了出来。

  此刻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全身布满灰尘,头发上还沾着蜘蛛网。

  「噢,原来你在这里,西弗勒斯。」麦格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不少,甚至有了打趣的心情。「看来你找到了全霍格沃茨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介意它成为校长办公处,米勒娃。」西弗勒斯恶狠狠地低声咆哮着。虽然垂挂在额间的蜘蛛网使他的威严减损了大半。

  「不必了。说真的,很高兴看到你没事,哈利都担心坏了。」说到这,麦格转身看向年轻的救世主。「好了,哈利,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跟波比处理一下外头那两人——也许鲁伯会愿意帮一点小忙。」

  在这名女校长离开后,哈利仍伫立在原地,专注地凝视着魔药大师。

  斯内普是活着的,不再躺在病床上,不再浑身鲜血濒死边缘,而是正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充满生命力……与他千篇一律的,无论如何赶到尖叫棚屋、圣芒戈或医疗翼都为时已晚的恶梦截然不同。

  哈利眨了眨眼睛,一切都不是幻觉。这样的现实使他感到安心。

  「……波特?」西弗勒斯皱眉不确定地问道。虽然知道这名年轻人应该还在房里,可这么久了,对方仍保持着可谓不寻常的安静,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有误。

  「嗯,我在这里,怎么了?」哈利这才意识到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厘清。「你没事吧——谢天谢地——但他们怎么没找到你?」

  西弗勒斯冷哼了一声。「正如我说过的,永远不要放过床下的空隙。」

  一经提醒,哈利也想起了第一天他们检查房间时,魔药大师曾说过的,关于傲罗们有多傲慢的评价。他恍然大悟。「噢,他们不会检查那些自己不会躲的地方。」

  「但万一下次他们想到了呢?」

  「如果你认为,米勒娃可能让这类事件再度发生的话。」

  哈利沉默了一会。

  「我很抱歉。」再开口时,他突然说道。

  「......为了什么?」有些意外地,西弗勒斯挑起了一边眉毛。他都要不适应这样的波特了。毕竟依照他们过往的相处模式,双方的态度可都称不上什么彬彬有礼。

  「我应该想到的,」哈利恨恨地说了下去,「他们不过是想派个人拖延时间。一个陷阱。哈,可是我完完全全没想到——」

  「这不干你的事,听好了,波特,」西弗勒斯斟酌了一下措辞,若在以往他必定将之称为妄自菲薄,可他想起了这名年轻人所给予的......与他应有待遇毫不相衬的友善,「不要总想着为他人的命运负责......如果我判断需要逃离此地,我便会那么做。」他强迫自己作出解释。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耗费大半魔力固然可逃离二名傲罗的突袭搜捕,但那也意味着丧失掉一次近距离搜集情报的机会。

  「但我本来应该能做得更多。」并未被完全说服,哈利仍旧固执地争辩着。

  西弗勒斯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波特是个怎样不知感恩的小子,想起他们不愉快的过去,想起了不欢而散的大脑封闭术课程,想起阿不思殒落的那个夜晚,这名愤怒的年轻人一路追着自己而来——

  最后,记忆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近日的种种一切。回到了这名年轻人上回说着「我很抱歉」的时候。

  他仍不明白为何波特会突然那么做——而不是嘲笑他的懦弱与匮乏。

  但与外界常以为的冷血恶棍不同,西弗勒斯·斯内普不过是一介凡人......依然是,永远是。除了无止尽的恶意与敌视,他也仍能感受到一些......一些(他惯常不愿承认的)别的什么。

  当波特的脑袋贴上他的背脊时,当波特似乎能感受他的痛苦时,当他惊异地以为波特终于疯了,又在一遍遍回想后终于理解了一点点那是什么——却为之更感到诧异时。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我或许该庆幸,米勒娃的安排难得正确了一回。」即便他本不打算让波特知道——或许这辈子都不——西弗勒斯依然说出了此刻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