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罗们被带走后,两人的生活又暂时恢复了平静。

  由于几名教职员都一致同意魔法部暂时会有所收敛......至少他们得先处理来自董事会咎责的麻烦,这个意外插曲所带来的紧张感很快就消散殆尽。

  另一方面,也许是受到来自魔药大师的「你给了我很多帮助」称赞影响——反正他就这么理解了——哈利一连几天都挺兴致高昂的。

  最显着的证据就是:连在诵读那些永无止尽的拉丁语手稿时,他的脸上都还能挂着微笑。

  这份工作本来应该是件苦差事,读上几个小时意义不明的文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持续响起,用枯燥乏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但是每当有些困了,注意力分散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所做之事早已受到了斯内普的肯定,哈利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他想帮上忙,而且他已经帮上忙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周六上午,等二人都用完早餐后,哈利熟练地搀过魔药大师的胳臂。「你感觉如何?有比之前好吗?」他侧头问道。

  「差不多。」西弗勒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似乎对于回医疗翼检测这件事已经听天由命,没有多少排斥,但也没有什么期待。「走吧,波特。」他简单地指示着。

  哈利应了声,顺从地带着路,但一路上他总忍不住频频偷瞄身旁的男人,虽知从对方的脸上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但出于内心的隐隐担忧,他仍无法停止这么做。

  与自己兴奋的情绪不同,哈利察觉到,几日以来魔药大师安静的时刻变多了。特别是在他们又解决完一章书籍内容,并且又一次地毫无斩获后,年长的斯莱特林总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就像忘了还有哈利在他旁边的那种。

  一开始哈利以为他只是需要思考,但随着这种情形频繁出现,这名年轻人不免开始胡乱猜测起来。

  斯内普......他也会感到绝望吗?是不是他已经觉得自己......他的眼睛很可能得一直这么下去了?因为他们已经尝试了一星期草药疗法,但截至目前为止,关于斯内普的视力,没有一点点改善的迹象。

  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黑湖里。扑通一声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要知道,魔法世界的治愈手段几乎都是立竿见影的,失去的骨头能即使长回来,鲜血淋漓的外伤能在数秒之间复原:可反过来说,无法医治的那些好像就永远无法做到了——想想穆迪失去的眼睛和木头做的假腿——不可治愈并且永远无法逆转。

  想到这里,哈利也跟着有点沮丧起来。他甚至有些宁可这名前师长对自己乱发脾气,而不是闷不作声地把所有事都深藏在心里。

  他以前不只一次气愤地想过,像老蝙蝠这样苛刻又坏心的家伙一定没有朋友。

  现在回想起这个想法......在知道了男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之后,他不仅不高兴,还有点羞愧起来。

  他希望斯内普能过得好一点,也希望他的眼睛能快点好起来。

  ——但万一它们最终无法复原呢?

  停下脚步,哈利用力地甩头,挥散了这个不吉利的假设,随即推开了医疗翼的门。

  「早安,庞弗雷夫人。」带着魔药大师走进医疗翼后,对着正埋头振笔疾书的校医,哈利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早,先坐下,你们可能要稍等我一会......就快好了。」校医朝后摆了摆手,又参照着一旁的资料,在羊皮纸上写了几行字。「噢,对了,米勒娃待会就来。茶壶和茶杯都在那边的桌上,哈利——麻烦你了,好吗?」她头也不抬地嘱咐着。

  「当然。」哈利立刻应声。

  这名年轻人看了看周遭,很快地给魔药大师搬来了一张木椅。确定对方顺利就坐后,他抽出魔杖,将茶壶和茶具组都漂浮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一切就绪后,医疗翼女巫似乎也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她将羊皮纸折好,放进了信封内,随即又拿起了一旁的资料。「好了,让我们先来看看他的状况。」

  一边走向两人,这名校医边关心地提问:「西弗勒斯,你感觉如何?」

  「......不怎样。」被点名的当事人语气僵硬地开口。在停顿一会后,他又不情愿地补充道:「即便波特尽力行使了那些你指派的工作,但它们似乎没有改善......视力方面的现状。」

  「其他方面呢?手脚方面的神经或者你的伤口——上回你提过它仍会疼痛。」庞弗雷夫人仔细地翻着手中资料,持续追问道。

  西弗勒斯先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后又停顿了片刻,才用一种拘谨的姿态答复:「我想,已经没问题了。」

  「全部?」校医再次确认。

  「对,不痛了。至少是我没注意到的程度。」也许有,但西弗勒斯发觉自己的确想不起来。毕竟他不是那类对自己的身体很上心的人。差得远了。

  「太好了,你得好好谢谢哈利。」医疗翼女巫微笑起来,并拿着羽毛笔记录下这个进展。

  西弗勒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或许是他不想顺着这名同事的意愿行事之故。难道他要顺着她的指示,转头就对波特说声「谢谢」吗?

  但波比说得没错,他在心底不情不愿地承认,那些来自波特的揉捏与按压......真的非常舒服。

  对于这个被强加于己的固定疗程,这个男人一开始有多抗拒,后来就有多享受。特别在放下了警惕与防备,相信波特没有丝毫借机攻击他的意图后......虽然对于肢体接触一事仍有些不自在,但随着一波又一波力道恰到好处的推拿,草药的疗效发挥以及蜂蜜的香气扑鼻作用下,任谁都会像是身心浸在温水之中,因彻底放松而昏昏欲睡。

  ——他可能都对此上瘾了。

  即便西弗勒斯叮嘱着自己不能贪图安逸与舒适,它们不过是险恶生活中一些稍纵即逝的假象,但他曾遭遇过的......这类纯粹的美好体验实在少得可怜。

  他发现自己将会感到遗憾,当想到这项疗程不会再延续之时。

  「我猜,波特可以不用再如此费心了?」西弗勒斯轻声问道。

  即便胸中充斥着一定程度的留恋与惋惜之情,但他的自尊注定让他不愿撒谎,抑或乞求。

  「这个嘛......」庞弗雷夫人在犹豫片刻之后,转而征询起当事人的意见。「哈利,如果这项安排还要持续数周的话,会不会让你觉得有点负担太重了?虽然西弗勒斯认为不需要,但它的周期最好......噢,还有药浴,这两项疗程的周期最好以月为一个基本单位。」

  「什么?噢,完全没问题,」突然被点名,有些意外的哈利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我很乐意帮忙。一点都不麻烦,真的。如果斯内普教授还需要什么——有什么事是我还能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为着这名年轻人大方袒露的慷慨与良善,西弗勒斯不得不又一次受到了震撼。

  这么多年以来,又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有一个人如此坦然地表示对你的关心,且不似虚假......咀嚼着此刻心中涌起的,过于炽热的陌生感受......他有些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

  为了掩饰心绪,同时也为了分散自身注意,西弗勒斯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还没解释,波比,关于这些疗程是否能让视力恢复——」

  「好吧,好吧。我得承认,它们看上去效果不彰,」轻声叹了口气后,医疗翼女巫继续说道:「不过这种中世纪疗法,的确对你的伤口和循环系统有益,不是吗?......至于你的眼睛,我已经写了封信,就在刚刚。」

  注意到面前二人都仔细聆听着,她以一种承诺的口吻保证道:「安塞尔·亚当斯,圣芒戈治疗师,一个小我几届的学弟,我和他有点交情......我想他应该能帮上一点忙,阿瑟当初中毒时,医院的团队不是做了相关研究吗?他也是其中一员。」

  「这个人,他可靠吗?」抢在魔药大师开口前,哈利率先提出了质疑。

  或许是近期的傲罗事件,让这名年轻人不由得对每一个新出现的陌生名字有所警惕。

  「我还没傻到和他说西弗勒斯的事。」医疗翼女巫哼了哼声,换上了一脸老谋深算的表情。「我询问的是他对于神经损害治疗的研究进展——多年来他一直在研究钻心咒后遗症的治疗方法。当然,一但我们有了什么新发现,也能参考他的意见。」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哈利立刻警觉地挡到了西弗勒斯的身前。

  「各位早上好。不用紧张,哈利,亲爱的。」他们的新校长微笑着走了进来。「傲罗司这回惹了大麻烦,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敢来霍格沃茨了。」

  「校董们干了什么好事?我猜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有些家族的生意一直在游说魔法部高层。他们这下可别高兴坏了!」校医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道。

  「差不多就是那样。据说在与校董们会面后,上面那帮人都气得不轻,金斯莱也趁机整治了一下傲罗司。我看下届司长就要提早换人了。」

  「那几个闯进来的傲罗呢?他们会被惩处吗?」在成串复杂难懂的信息中,哈利最为关心这件事。对于他们之后可能受挫的仕途命运,他可是一点也不同情。

  恐怕连哈利自己也没意识到,那个被利用的年轻傲罗也被他耿耿于怀地一并算了进去。

  「关于他们,我已经代表校方,将这三人列入了不受欢迎名单。」麦格神情严肃地说道。

  「噢,你真的那么做了。」庞弗雷夫人小声地惊呼道。

  「不受欢迎名单......那是什么?」哈利疑惑地先是看了看校医,又转头看了看校长。

  随即,西弗勒斯的声音冷冷响起。「那意味着,他们将永远不能再踏入霍格沃茨一步,象征意义上的。只要在学校发现名单上的人,任何人都有权将之驱逐。」

  「挺好的。不过,我还以为城堡能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呢!」哈利有点失望地说道。

  「别傻了,波特。」西弗勒斯不置可否地说道。「你必定还做了些什么,米勒娃,别卖关子了。」

  他们的女校长闻言愉快地笑了笑。「有鉴于这类入室窃盗案例的发生,除了霍格沃茨的师生以外,所有人来校前都要事前提出申请。即使是魔法部部长。」

  「虽然不能防范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但我想,德力士那伙人也会好好评估一下贸然行动的利弊了——如果他们还敢找霍格沃茨麻烦的话。」

  「噢,所以......就是我们安全了,对吗?」哈利神情快活地作出结论。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对着校医请求道:「可以先帮斯内普教授检查吗,庞弗雷夫人?我们来得有点晚,我怕回去药浴完还没按摩就要吃午餐了......」

  麦格先是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这幕,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在校医与这名年轻人的交谈声中,她缓步来到了年轻的同僚身侧,悄声问道:「哈利真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西弗勒斯双手抱胸,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他绝不会回答米勒娃的这个蠢问题,绝不——

  然而,最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还用你说?」

  没错,他不讨厌波特,不再是。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了。

  拒绝对此进行深入思考,西弗勒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身旁同事的阵阵揶揄,转而思索起那些关于治疗研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