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巴特勒

  一连多天,亨利八世都没消气。还没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就算阿拉贡的凯瑟琳贵为王后,也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

  再去王后的宫中时,亨利八世对玛丽·博林表现得很疏远。

  凯瑟琳王后察觉到了异样,内心很高兴。

  “陛下,明天要不要出去打猎?”她试探着问。

  “要,王后要一起去吗?”

  凯瑟琳王后粲然一笑:“当然!”

  房间里的侍女们全都凝神屏气,期待王后挑选中自己伴驾。

  “伊丽莎白·卡鲁夫人、布丽姬特·温菲尔德夫人、简·帕克小姐、玛格丽特·谢尔顿小姐,明早请随同我和国王陛下一起出猎吧!”

  第二天一大早,凯瑟琳王后换上了一身深紫色的骑马装,她面容姣好,个子虽不高,但玲珑有致;一头褐色的长发被挽了起来,塞入了一顶西班牙式的猎帽中。

  国王率先跨上了高大的猎马,侍女们也纷纷在马夫的帮助下蹬上马镫。在狩猎总管的带领下,国王夫妇策马骑出了王宫,侍女们和随从们尾随其后。

  猎犬们围绕着马蹄奔跑,大家一起很快驶入了森林中。

  国王面无表情地策马骑在最前面,王后紧跟其后,一头野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猎犬们立刻咆哮着冲了上前。宫廷猎手吹响了号角,国王策马追了上去,王后也想跟随他一起,却明显感觉力不从心。

  陪猎的侍女玛格丽特·谢尔顿是一个外表开朗的女孩,她比王后年轻,很轻易赶上了国王,几乎与国王并驾齐驱。每遇到一处栅栏或障碍,她的马匹都可以与国王的一前一后跨越过去。

  “你用的什么香水?”国王突然勒住了猎马。

  “什么?”

  “我问你用的什么香水?”国王又重复了一遍。

  “玫瑰——”谢尔顿小姐不明所以。

  “回去赶紧洗了它,熏得我已经没心情打猎了!”

  玛格丽特·谢尔顿委屈极了,明明国王用的也是玫瑰香水,她是故意投其所好才洒了好多玫瑰香水!

  那只成年的野鹿突破了狩猎队的包围,最后跑掉了。

  亨利八世率领着众人怏怏回宫。

  每一个人都惴惴不安,因为不知道国王的心情为什么陷入了低谷。

  *

  凯瑟琳王后回宫后,一边换衣服,一边恶狠狠地对玛利亚·德·萨利纳斯道:“霍华德家的女孩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发生什么事了,陛下?”

  “玛格丽特·谢尔顿一直追着国王骑马,几乎全程与他并驾齐驱。”

  玛利亚·德·萨利纳斯为王后换上舒服的亚麻长裙:“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凯瑟琳解开了长发,长吁了一口气,说:“你尽管说。”

  玛利亚·德·萨利纳斯道:“以前,国王未对玛丽·博林小姐表现出兴趣之前,侍女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自从玛丽·博林出现之后,她们的野心都被激活了——如果玛丽·博林可以吸引国王,并且把国王逗弄得团团转,那么她们也可以。尤其最近国王冷遇了玛丽·博林后,她们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凯瑟琳王后骑了大半天的马,浑身都是疼的,她用微笑掩盖着疲倦道:“所以我才尽量陪伴在国王的身边,哪怕我感觉我的腰和背都快断了。”

  玛利亚·德·萨利纳斯安慰她道:“不过王后陛下也不必太在意,您看,国王这不很快就厌倦了她。她们都是流星,转眼就会消失不见,只有您是永恒的月亮。”

  “月亮吗?”凯瑟琳王后惆怅地道:“我感觉自己都快暗淡无光了!”

  *

  亨利八世这一次外出打猎,没找到半分的乐趣。王后也是成心,一个博林家的女孩都不让参加,反而挑选了一个新来的侍女。

  新侍女对自己一直紧追不舍,偏偏她还洒了一身的香水,香气馥郁,熏得他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那一瞬间,他怀念起玛丽·博林的味道,她身上一直是清新的马鞭草的味道,特别好闻。

  该黏着他的人,不黏;不该黏着他的人,哪儿哪儿都是!可真是讨厌死了。

  亨利八世早早结束了这次打猎,神情阴郁地回到宫中。以往每次狩猎,都是天不亮就出发,直到天黑透了才结束。

  今日天色却还早,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远远地就看到玛丽·博林与一个男子站在鹰舍前,两人也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一只白色的猎鹰静静地伫立在她戴着防护手套的手背上,偶尔活泼地跳跃几下。

  亨利八世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得罪了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神情泰然自若,完全看不出有半分的担忧和自责。

  与她交谈的人是詹姆斯·巴特勒,爱尔兰贵族——皮尔斯·巴特勒的长子和继承人,玛丽·博林的表兄。

  看清了他是谁后,亨利八世的脸色更阴悒了。

  第七代奥蒙德伯爵——托马斯·巴特勒去世后,他的堂兄——皮尔斯·巴特勒自命为奥蒙德伯爵,实际控制了伯爵在爱尔兰的所有遗产,并取得了爱尔兰议会和民众的支持。

  已故伯爵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其中长女是托马斯·博林的母亲。

  托马斯·博林代母亲提出了上诉。

  究竟谁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这么多年,一直官司不休。

  作为亨利八世,他需要亲英的巴特勒家族继续在爱尔兰为他效力,他不想得罪皮尔斯·巴特勒;同样,他也不想让博林失望。

  如何才能完美地解决这个争端,1520年,萨里伯爵向沃尔西主教提出了一个方案,通过双方的子女联姻——皮尔斯·巴特勒的长子娶一位博林家的女孩,这样伯爵的头衔和领地将由双方的后代共同继承。

  亨利八世当时觉得这个办法很完美,这样既能安抚博林,也能让巴特勒在爱尔兰继续尽忠效力,同时还能借婚姻条款细节的谈判,拖延“人质”——皮尔斯·巴特勒的儿子在伦敦多呆几年。

  可谓一箭三雕。

  可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玛丽·博林会是那个博林家的女孩。

  詹姆斯·巴特勒生于1496年左右,比玛丽大不了几岁。想到自己气得要死,玛丽还有心与人谈笑风生,亨利八世真想拿马鞭,逮着什么人随便猛抽一顿。

  至于想到这两人的婚事万一真的成了,亨利八世的内心更是说不出的不安与烦躁。

  曾经倍受自己祝福的一个提议,如今,如鲠在喉。

  *

  嗅觉灵敏的廷臣们和侍女们以为玛丽·博林这么快就失宠了。

  “……国王再也没有私下召见过她。”

  “当然了,每一个女人就像一道菜肴,所有的口味都不一样,只有傻瓜才会满足于一种口味。”

  “你好大胆!”

  “嘘——”

  “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但是她的父亲和兄弟,得到了很多。”

  “……”

  凯瑟琳王后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密室内忏悔和祈祷。当她做忏悔时,她的侍女们就在谒见室缝纫、刺绣、阅读、下棋或玩扑克牌。

  这段时间,宫内的闲言碎语似乎格外多。

  玛丽·博林听着同伴们的窃窃私语,不露一丝异样表情。

  她倒是真希望亨利八世能够就此厌恶自己,从此天高地远两人再无瓜葛,可是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