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举国欢庆,在这个满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戴阳从莞安回到了安庆。
他考上了莞安大学,学的是法学,今年已经大三了。
最后的结局,他并没有学医。
高三那一年,对他来说,是变动的一年。
先是周思源搬出去了,后是闫昆入狱了。
他也才知道,原来他们早都不在汽修店打工了,他们为了这个家,已然付出太多。
闫昆被抓起来的时候,阿公四处托关系,期望通过人脉保他,周思源四处找律师,一口咬定闫昆什么都没做,应该可以无罪释放的。
只有戴阳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后,眼睁睁在法院里看着法官敲下法槌,判了闫昆2年刑期。
闫昆入狱后,剩下的一家三口人或多或少都变了。
安福荣换了个工作,年纪不小了还跑去当店面销售了,也幸得老板赏识,他天天有人聊天,人也变得不再唯唯诺诺。
据说前段时间老板准备再搞个门面,让他当店长,也是喜事一桩。
周思源更是不得了,他在安庆灰色地带混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通吃,谁见了不叫他一声源哥。
戴阳自己便是换了他的目标,从学医改为了学法。
只是因为闫昆被抓走时,他再一次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异常绝望和颓丧。
在法庭上他就动了学法的念头,如果他是律师,阿昆哥哥就一定不会进去,一定不会。
并且以后不管周思源和闫昆做什么,他都可以保护他们了。
你看,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知道钱、权以及利的重要性。
才会逼得人奋起而改变。
现在,戴阳他们家再不是简陋的房子,而是标标准准的三室一厅,安福荣、闫昆、还有他一人一个房间,原来他上学的时候,偶尔周思源回来了,就住他的房间,现在,周思源回来了,就和闫昆挤一挤。
戴阳非常喜欢四个人都在的时候。
那才是他完完整整的家。
回到家里,戴阳就闻到浓浓的饭香,他激动扔下行李,就往沙发上周思源和闫昆身上扑去,“我想死你们啦。”
“啧啧,胖了吧?”
“真是,很重啊,呆呆。”
戴阳不管他们说什么,就是不下来。
“臭小子,不想我啊?”安福荣从厨房里走出来,佯装生气。
“哎呀,我最想阿公啦。”戴阳站起来,又去扑安福荣,“阿公做什么好吃的啦?”
“哼,等着你来做呢,那俩人,一个个都使不动,尽会欺负我老头子做饭。”
“阿公做饭好吃嘛。”戴阳说着就去厨房帮忙做饭了。
晚上,一家四口久违围坐在一起,共同度过十月一日国庆节。
四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堵不住嘴,各自说着话,比电视上的晚会还要热闹。
“家里可真是热闹起来了,等你们仨都娶了媳妇,那可不得了,得把这楼吵塌了去。”安福荣笑呵呵地说着。
“啧啧。”
“啧啧。”
“啧啧。”
三人不约而同地啧啧了声,然后彼此相视,哈哈大笑。
“笑什么,你们可都不小了。”安福荣故意板起脸。
“阿公,这里面最大的是谁啊,您老还没娶呢,我们仨着啥急啊?”周思源这话一出,气得安福荣是吹胡子瞪眼睛的,“臭小子,跟我比什么!真要比,我当年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可是结婚了的。”
“哈哈,行,不跟您比行了吧?”周思源说着赶紧拿酒去敬安福荣。
安福荣喝下一口,换个话题,“阿昆啊,你那工作干得还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不就会这个。”闫昆自嘲地笑了笑。
戴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阿昆哥哥可不是只会修车的。
高二那一年,学校发了往年高考试卷,戴阳拿回家还没做。
闫昆不小心拿到店里,空闲的时候把理综做了,待戴阳拿到学校对比答案时,发现闫昆的成绩完全可以拿到180分,只靠看他的练习册和课外读物就拿到这样的分数,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虽然,戴阳知道,闫昆也只是对物理化学更感兴趣,语数外却不行。
但是,高三那一年,闫昆突然开始向戴阳请教英语,从最简单的abcd学起来,一点一点地抠着词典,翻着课本,去背,去记。
他努力克服自己障碍,付出多倍的时间和精力学习。
戴阳想,当时或许是闫昆的努力鼓舞了他,所以他的成绩还能在那个时候再次提升,最后才能如愿考上报考的学校吧。
可是现在,成绩是他的,录取通知书是他的,他的阿昆哥哥什么回报也没有。
“哥,你去自考吧?”戴阳咬牙,道,“现在并不晚,你可以选一个自己心仪的大学,心仪的专业,重新开始。”
“嗯。”闫昆点点头,“有过这个打算。”
“那就继续啊,我可以帮你。”戴阳兴奋地看着他,表情跃跃欲试。
“可以啊,我也支持你,哥。”周思源举起酒杯,“这样咱家就有两个大学生了!”
“你也去试试。”安福荣话刚一开头,周思源就打断,“我不啊,我可不是那块料。”
“你是油嘴滑舌的料。”安福荣摇着头,碰了酒杯喝下后,锤着腰站起来,“老了,熬不动了,我得去睡了。”
周思源道,“跟你说别工作了,每天跳跳广场舞打打牌不好吗?”
戴阳跟着道,“是啊,阿公,昆哥回来了,你就不用…不用再东山再起了。”
“阿公。”闫昆清清嗓子,道,“还有阿源,呆呆,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这杯酒,我敬你们。”
是啊,他们都是为了闫昆而改变的人,他们都是洪流冲散了也会抱作一团的家人。
安福荣慈爱地看着闫昆喝完了酒,一步步往卧室挪去,嘴里念叨着,“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孙儿啊,宝贝孙儿啊……”
直到关上了门,还能间或听到他在说着什么。
周思源躬身,轻声道,“要我说,阿公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说不定真能东山再起。”
“我觉得不会了,阿公被伤着了,也有那个……不能原谅自己的成分在吧,毕竟是他自己把自己赔了个空的。”戴阳也轻声说话,不时还瞟两眼安福荣的卧室门。
“是,他不止不能原谅自己,他也恨赌。”闫昆声音里带着自责,“可是,他在知道我在干什么后,没有骂我。”
“啧,说了不怪你,你什么都没干。”周思源不小心提高了音量,赶紧又低下去,“我当时就不该介绍你去,嘶,也不对,当时就不该给你说那个消息,你这立功不成,被他们拿了当枪使,这事在我这,真他妈一辈子过不去,我跟你说昆哥,南边那派系我到现在都看见一个打一个。”
“行了,你知道我怎么进去的,以后老老实实洗白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我知道。”周思源还是那个周思源,在闫昆面前抿着嘴,一副听话的样子。
闫昆的食指和中指双指抿了抿,然后不规律地点着桌子,是想抽烟的动作。
戴阳看出来了,他拿起桌上随处看见的烟递给闫昆。
闫昆摆摆手,“里面抽得少了,慢慢就戒了。”
戒了?
戴阳眼眸微动,微微叹气,放下烟,他眼睛盯着闫昆摆手的手指尖。
明明闫昆现在重新在汽修店打工,每天接触机油,他的手上却再没有了机油的痕迹。
这一切,应该是从家里多了橄榄油说起吧。
那个时候,第一次看见橄榄油的戴阳一脸惊奇地问闫昆,“这是什么?”
“橄榄油。”
“炒菜的吗?跟花生油一样?”
“不太一样。”闫昆有几分别扭似的,“你炒菜别用它。”
“那你用它干嘛?”戴阳很好奇。
“小孩子问那么多。”闫昆拍了拍他的头,才止住了戴阳的好奇。
不过,有一日,戴阳还是看到了它的用途。
他看到了闫昆用橄榄油洗手,完了回到屋里,又拿出一个盒子来,盒子打开,又拿出一管膏,拧开,却也不涂,只是闻了闻便又放了进去。
这一系列操作可是把戴阳看惊呆了。
“哥你干什么呢?”他没忍住,便上前问。
闫昆被他吓一跳,厉声问,“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啦。”戴阳难得调皮,又问一遍,“哥你干什么呢?”
“抹个护手霜。”闫昆回答他。
“我没见你抹啊。”戴阳走近,闻到了似有似无的木质的味道。
“嗯。”闫昆这才知道都被他看了去,又道,“用完了。”
“啊?”戴阳好奇凑上管口,“好闻,什么味道的?”
“黑醋栗。”
“嗯?”这么绕口的名字吸引了戴阳的注意,他去看盒子上的字,全部都是英文,好多他也不认识,不过,他倒是认出了祖马龙的牌子,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
“啊,没事。”戴阳小心翼翼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