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几年过去了，戴阳依旧记得闫昆小心翼翼打开那管护手霜闻它的画面，那一定是他特别珍贵的东西吧，那个时候戴阳就想，等他挣钱了，一定要给他的阿昆哥哥再买一支。
他也的确做到了。
戴阳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靠自己赚取了生活费，同时还能省下来一些。
这次，他特意从莞安带回了礼物送给家人，其中给闫昆的正是同款祖马龙的护手霜。
趁这个机会，戴阳把护手霜拿了出来，担心闫昆多想，不经意地说，“哥，这个是我们学姐买多了，在我们班上促销，我就买了一支，送给你。”
戴阳没有提这个护手霜和他曾经用过的那支是同一款，但是他从闫昆的表情来看，闫昆是马上就认出来的了。
“什么玩意？护手霜？大男人用这玩意干吗？”周思源拿了过去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末了扔到桌子上，嬉笑看着他俩，“昆哥，你可别跟呆呆学啊，他皮肤好，细皮嫩肉的，那是他，他这样的有几个？你抹那玩意也没用。”
闫昆不说话，只是沉沉盯着护手霜盒子，暗暗咬着牙。
“源哥，你别瞎说，喏，这个给你。”戴阳又拿出一瓶发胶，“这个你总是用的吧，送你了，嘿嘿。”
“呵，可以，呆呆，真是长大了啊，会送哥哥们礼物了。”周思源接过发胶，喜笑颜开。
戴阳也跟着开心地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们都发现闫昆表情严肃，就笑不出来了。
空气有一丝沉闷，除了安福荣房间传来的轻微的鼾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哥，怎么了这是？”周思源先给闫昆倒酒，再是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你最近都不对劲啊，今个呆呆也回来了，有啥不顺心的事说出来，弟弟们帮你，以后在安庆有我和呆呆，没人敢欺负你！”
“没有。”闫昆闷声喝下面前的酒。
“什么？”
“没有人欺负我。”闫昆放下杯子的瞬间，眼眶就红了，戴阳看得真真切切，接着，他再看到闫昆缓慢拿过桌上的护手霜，握在手心里，用力到把盒子握到变形。
“哥，哥，干啥呢这……”周思源也看到了，他离得近，想去抢那护手霜，闫昆却死死握住，怎么都不放开。
“他不要了。”闫昆的眼角有了点滴水痕，那水痕浸湿了睫毛，使得整个眼睛无辜而可怜。
而这样的闫昆是周思源和戴阳都不曾见过的，他们怔怔地看着闫昆，忘记了动作。
“这…怎么……怎么回事？”戴阳结结巴巴地问。
“我怎么知道啊？”周思源低头去问，“哥，他不要啥了。”
“他不要我了。”闫昆说着说着整个头埋进握紧的拳头上，喃喃着，“他不要了。”
周思源这下看不见闫昆的表情了，更显焦急，“谁不要你了？”
片刻，却是听到微弱的规律的呼吸，闫昆睡着了。
“谁啊？”戴阳小声问。
“我哪知道谁啊？”周思源摊手，“怪不得，他最近晚上都不出去了，你不知道，咱哥以前天天晚上有事有事的，问他啥事也不说，不会是……”周思源一拍头，“不会是对象跑了吧？”
“我知道。”戴阳点头，“我知道，3年前他就晚上总出去。”
“对对对。”周思源疯狂点头，“对，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可他从来没说过他在谈对象啊？”
“是啊。”周思源看着睡着了的闫昆，叹气，“咱哥总这样，什么也不说，之前就是……”周思源放低声音，“哥出事之前，还一直打听移民欧洲的事，我还是通过旁的人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跟咱说，你说他那时候想移民是怎么个回事，啊？”
“移民？”戴阳惊诧，随即又释然，原来那时候学习英语是为移民做准备吗？
他为什么想移民？
“对啊，你不知道吧。”周思源唉声叹气，“唉，说真的，那时候哥还不如去移民了，起码在别的国家生活的好好的吧，也不用进去受罪了。”
周思源叹气个没完，“我总觉得哥出来后，人的精气神都没了，跟以前都不一样了，这是在里面受了多少罪，才会让一个人变得没有人样了都……”
周思源不说，戴阳也察觉到了，闫昆现在整个人的面貌和以前差距特别大，虽然说以前他人就阴郁，可是现在他的身上像是笼罩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灰败，让人看不见一点光亮。
明明才22岁，命运怎么就待他如此不公，从未让他当过一回少年呢。
“我也不是没给他介绍过女朋友，我很早以前就给他介绍过，正经的不正经的都介绍过，他愣是不搭理人家，现在更是，过地跟和尚似的。”周思源依旧在念叨，“也不知道到底谈没谈对象。”
或许是喝醉了的缘故，他的嘴都没停下来的意思。
“呆呆，你呢，你该不会也跟咱哥似的吧，你这样子，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大学交女朋友了吗？啊？”
“我…没有……”戴阳纳闷，难不成他酒量成最好的了，怎么只有他思绪清明，没有醉的意思。
“哥给你介绍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周思源打了个酒嗝，问他。
“我不用了，看缘分吧。”
“缘分？哈哈？好，缘分，你是上过学的，跟我们不一样，你要看缘分…那就缘分。”
“源哥，你谈了这么多，就没有特别喜欢的，想定下来的？”戴阳是真的好奇，这么些年来，他虽然很少亲眼看着周思源身边来去的女朋友，但从他嘴里可是没少听他和女朋友们的故事。
感情可以这样频繁变更转移吗？没有想停下来的时候吗？
“喜欢？呵，呵。”周思源叹了两声，“刘兆兰，还记得吗？”
“记得。”戴阳当然记得，那个周思源曾经为了她搬出去住的女孩，还是他们同校的学生。
他在周思源租住的房子里见过她，在他印象里，她是羞怯的，非常听周思源话的女孩。
“她考上大学还不到一年，就跟我分了。”周思源提起来脸上就带着不甘，“老子当年还跑她学校找过她好几次呢，操。”
“她？跟…你提分手？”
“是。”周思源实在忍不住，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的。
“是为什么？”
“因为上了大学，眼界开阔，觉得我配不上她了呗，那一年春节，我第一次和除你们以外的人过年，就是和她过的，嘿，我还真有点上心了，她倒先不要我了，真不是她之前死乞白赖求我的时候了，唉，女人啊，就是善变。”
“操，当初我还给她写保证书，保证一辈子好，永远在一块呢，现在想想，真他妈傻逼。”周思源最后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掐灭。
“唔……”戴阳不好发表评论，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抬头问，“刘兆兰和刘梅英是不是好朋友来着？”
“啊，对。”周思源说起这提起了兴趣，“还有那个成浩宇，都是你们班同学是吧？”
“对。”
“他们俩那时候不也是，多恩爱啊，好像全天下谁都拆不散似的，这不，还是分了？”
“分了？”戴阳睁大眼睛望着他。
“对。”周思源想了想，“应该才分的，没多久。”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谁啊？我在安庆啥地位啊，有啥是我不知道的啊。”见戴阳还是一脸惊疑地看着他，周思源只好又道，“其实就是有一弟兄，他跟成浩宇关系好，成浩宇跟他说的。”
“他亲口说的？”戴阳追问，“他说为什么分手了吗？”
“好像是异地恋，见不了几次面，慢慢就淡了吧。”
“刘梅英不是还住在他们家吗？不……不尴尬吗？”
“好像也不住了，人家家里出了个财经大学的大学生，可不得了，她妈妈还能给人家里当佣人啊。”
“是吗。”戴阳又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所以啊，再难忘的感情也没什么用，再耿耿于怀还是过去了，得向前看，下一个更好，哈哈。”周思源自己对着半空举杯，“干！”
一饮而尽后也趴下了。
戴阳哭笑不得，收拾了二人躺下，待闫昆躺在床上时，从他颈项里滑出来一个玉扣。
戴阳认得的，闫昆说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玉扣，并且一直戴在身上的。
3年前被抓时，闫昆不得不将身上贵重物品交由他保管，戴阳问他玉扣呢，闫昆当时咬咬牙说丢了。
现在怎么又凭空跑出来了。
思绪回到3年前，他就不得不想到3年前自己的那场病。
安庆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他身体实在受不住病倒了。
家里躺着的时候，是闫昆一直照顾他。
当时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刚好有空，虽然他大多数时间都拿着手机，好像在和很重要的人聊天。
戴阳没有问太多，闫昆做什么不做什么，他永远支持。
一天，家里来了两个人，他们大声喊着把闫昆叫出去，说着“再不抓紧时间，饶不了你”这样的话，戴阳很不安，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身体好差不多了，那天早上，戴阳正和闫昆说着明天就可以去学校了，闫昆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
再得到消息时，就是出事了。
戴阳收拾了一地狼藉，躺下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点半。
他却还是不困，甚至也感觉不到醉意。
闫昆嘴里的那个人，他大概知道是谁，再不济也该是知道和某个人有关。
这个人，刚刚他才听到过他的名字。
真是既熟悉又陌生啊。
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戴阳再也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回忆渐渐充斥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