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望淮>第三十章

  方止淮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上午上班打卡,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去学生家里授课,傍晚回家吃饭。

  晚上的授课取消了,他又可以去体育场跑步了。

  和原来一模一样。

  临近过年,他和杜林凌订婚了,年后三月份,他和杜林凌结婚了。

  婚后一年,两年,日子还是和原来一样。

  只不过管束他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每天,只有在体育场跑步的时候,他才能喘息片刻。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三年都不过是眨眼间。

  半年更是人生中何其短的时间,过不多久,都会忘了吧。

  最近,方止淮又开始感觉有人在跟踪他。

  这种感觉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了。

  熟悉又陌生,又好像是错觉。

  一天晚上,方止淮参加同事孩子满月宴,酒喝得高了些,人也开始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杜林凌的车上。

  “你什么意思,方止淮,参加个满月宴,喝到这么晚不说,还醉醺醺的,甚至让你同事打电话让我来接你,你不嫌丢人啊?”杜林凌一声高过一声地质问,让方止淮的头止不住的疼。

  他嘶了一声,循着记忆道,“是他们非要打给你的,说是结婚后都没见过你了……”

  “呵,所以呢?”杜林凌急促喘气,“你是去参加什么的?人家孩子的满月宴!方止淮,他们是想见我吗?他们是想再看看不会下蛋的鸡长什么样子!”

  这句话着实过分了,方止淮却笑了出来,他看着杜林凌,打了个嗝,“凌凌,淑女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我不是淑女!”杜林凌情绪激动,方向盘在她手里晃动了下,幸好夜间车不多,没有造成事故。

  杜林凌又快速变换车道,停在路边,“你下车!”

  “凌凌?”方止淮迷迷糊糊看她,不解。

  “方止淮,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冷静一下了。”杜林凌长发披散下来,遮住略显疲惫的脸,道,“我回我家了,你自己回去吧,爸妈已经睡了,动静小点。”

  方止淮眨了眨眼,一句话未说,开门下了车,看着杜林凌再次启动车子,离开。

  初春的天气,即使白天再温暖,夜晚的冷风还是如冬天一样,钻进人的身体,止不住地打颤。

  方止淮喝了酒,却不觉得冷,路上的灯光闪闪像是音符一样在他眼前流转,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得以喘息这么久,顿时觉得美好的像是做梦一般。

  快走到家时,方止淮看到了烧烤摊。

  他停下脚步,这次不只是单单看几眼,他大着舌头,直接喊,“老板,我要点菜!”

  “哎哟,帅哥,我们要关门了。”老板和老板娘一同出来,看着门口醉醺醺却长相漂亮的人,有几分眼熟,“是你啊,帅哥,今天想尝尝?可真不巧啊,我们真要关门了,明天,明天过来,成不?”

  “我要吃羊肉串,鸡肝,鱿鱼,猪心,还有凉拌鸡爪,鸡爪,还有什么……”方止淮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自顾自地报菜。

  “帅哥,今天真不成了,且不说没你说的这些了,我们今天还有事,得尽早回去。”老板着急和方止淮解释,“这个点别家也够呛,你还是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咋样?”

  “我要吃羊肉串,鸡肝,鱿鱼,猪心……”方止淮却是开始重复了起来,整个人郁郁的,像是要哭了。

  “哎哟,这可不得了,应该是醉得不轻。”老板娘走过来,擦着双手,“哎?他手里拿着手机呢。”

  老板娘大声喊,“还知道家住哪里吧?”

  方止淮无意识的点着头。

  “那给你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

  “不要,不要。”方止淮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不要家人…不要家人……”

  “不要家人?”老板娘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抬眼问,“那你要谁?”

  “要阿昆,要阿昆……”方止淮抱着手机蹲了下来,傻呵呵的看着手机屏幕,“这是阿昆给我发的信息……”

  “那你打给他啊。”

  “阿昆…你该履行约定了。”手机暗下去,方止淮的身体也蜷成一团,渐渐没了声音。

  “这……”老板娘彻底没招。

  “哎?小闫?小闫,过来。”老板突然看到熟人,招手让那人过来,“这有个人喝醉了,家也是附近的,你帮忙照料一下,问问他家在哪,给他送回去吧?”

  “啧。”老板娘小声啧了下,似是不太放心。

  “放心吧,小闫天天在咱这吃饭,也是老熟人了,都是街坊邻居的,帮帮忙怎么了。”

  “嗯,你们放心吧。”

  被称作小闫的人应了一声,他全身都是黑色,隐没在黑夜里,若不是老板眼尖发现了他,恐怕真不会引人注意。

  老板老板娘很快关门走了,他仍迟迟没有近方止淮的身。

  方止淮的哭声渐弱了,好像就那样蹲着睡着了一样。

  他才走过去,将方止淮扶了起来,一条胳膊搭在颈项间,一步一步隐没在黑夜。

  第二天一早,方止淮在床上起来,头晕晕乎乎的,腰和四肢也疼,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

  缓了片刻,刚一出门,方永安就没好脸色地看着他,“你可真是能耐了,吃个酒席把自己喝成这样,还把凌凌气走了,赶紧收拾收拾,去把她接回来!”

  方止淮头疼着,懒得说话,洗漱好给自己泡了杯奶,一口口喝着。

  方永安看不下去了,又道,“慢悠悠地做什么呢,快去啊,你说你自己摸得回家来,干吗还让凌凌去接你,这倒好,她这一出门,直接回家了,亲家还不指定怎么说我们。”

  “我自己回来了?”方止淮问。

  “可不,早上我跟你妈起床,见你自己躺门口睡得死沉,进屋才发现凌凌不在,你妈一早给她去电话,凌凌也实诚,什么都跟我们说了,你说说你,哎呀……”

  “我睡在门口?”方止淮又问。

  “你别废话了,赶紧去接凌凌回来!”方永安明显不想多说,推搡着方止淮赶出门外。

  方止淮一步一步下楼,脑子里如雪花般雪白的记忆,好像慢慢有了色彩。

  家门口,楼梯道,楼下的巷子,这短短的路程,是有人搀扶着他回来的。

  是谁?

  是谁?

  方止淮的脑袋猛然清明,对了,烧烤!

  方止淮跑到烧烤店,刚巧开门,方止淮大喊着,“老板,昨晚谁把我送回去的?”

  “帅哥醒了?”老板笑呵呵地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我也就知道他叫小闫,经常在我这吃烧烤。”

  “小闫……”方止淮的身形完全定住不动,连带思维都停止了转动。

  “帅哥,你没事了吧?”老板娘探出头来,看见方止淮完好的样子,也笑了,“那个小闫还是靠谱的啊。”

  “我直觉错不了。”老板得意地看着老板娘,“你看他整天不苟言笑,看着怪吓人的,人绝对坏不了。”

  “他……长什么样子?”

  “就瘦瘦高高的,戴个帽子,老在这抽烟,还老穿一身黑,也没其他了吧,老伴?”

  “没了吧?”老板娘跟着附和,问方止淮,“怎么了?”

  好熟悉的回答啊。

  方止淮笑着,“呵呵,小闫…小闫……”

  闫昆。

  跟踪自己的人,果然是他啊。

  方止淮感叹,他的第六感这么准,关于闫昆的,却总没有预感准确。

  怎么会不是他呢,明明自己没有告诉过他工作的地方,可是他却能在那个雨天出现在公司楼下,明明他能从一开始出现在成浩宇家接近自己,说明他早已了解自己行踪,这所有的一切就证明了是他。

  怎么会一直想不到。

  以前是他,现在也是他。

  方止淮和杜林凌冷静了半年,最后还是方永安和周芊将她请了回来。

  杜林凌回来的当天晚上,心情依旧烦乱,收拾带回来的行李时,故意制造很大动静,把家里翻得一团乱。

  在她蛮力打开一个抽屉却打不开时,面部开始扭曲起来。

  “这是什么?打开!”杜林凌大声质问方止淮。

  方止淮叹气,上前打开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钱包,一副太阳镜,看起来是新的,没有用过,带包装完好的放在那里,却是杜林凌第一次看见。

  她早就知道方止淮的这个抽屉,她从来打不开。

  “你看到了,钱包,太阳镜。”方止淮没有生气,又恢复了抽屉原状。

  杜林凌却是把所有的愤怒转向那可怜的钱包和太阳镜,她快速伸手抓了过来,把它们狠狠在手中揉搓撕扯不够,还想踩在脚下,狠狠踩踏才甘心。

  “这是他送你的吧,啊?呵呵,他送你的你一直留着,留着!”

  方止淮没有给她机会踩在脚下,他一把夺回了它们,却在刹那,一个玉扣从钱包里掉了出来。

  碧绿色的玉扣在地上跳了两下,停在杜林凌脚边,这次,她快于方止淮捡起了它,并飞快从窗户扔了下去。

  “哈哈。”仿佛这样才顺了气,杜林凌笑得大声,双手拍掌,道,“方止淮,我让你不仅没有希望,连念想也没有,哈哈。”

  方止淮几乎想也没想就要转身下楼。

  “方止淮!你要下楼捡它,咱俩就离婚!”杜林凌大声喊,听到这句话的方永安和周芊适时出来,拉住到了门口的方止淮。

  “止淮,别魔怔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周芊这两年和杜林凌相处得虽然还算不错,到底是被媳妇压了一头,自己的脾气倒是收敛了些。

  若是以前,她怕是早就上手抽方止淮了。

  方永安的表情永远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随时随刻都在说着,当年出事的,死去的为什么不是你,而是你弟弟。

  方止淮窒息到绝望,“那就离婚吧。”

  他大力摆脱了方永安和周芊,听着身后杜林凌的哭喊,跑下楼去。

  玉扣,不见了。

  昏黄的路灯下,方止淮寻了很久,依旧没有寻到。

  方止淮捂住脸,嘴角泄露出笑声,“呵呵,哈哈哈……”

  他苍白地笑着,穿着棉质睡衣,迈着沉重步子,如幽灵般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吃饭不睡觉,会不会体力衰竭而死呢。

  方止淮无聊地想着。

  转过一个街角,到了体育场附近,忽然狂风大作,街道旁的树叶刚结芽就被吹落。

  风挟裹着树叶吹向体育场门口。

  夜半时分,一个人站在体育场门口拉小提琴。

  是《卡农》。

  几乎是瞬间,方止淮以为这个人就是“成泗”!

  他眨眨眼睛,仿佛看到“成泗”对他笑了。

  “哥,卡农真的是奏一百遍,不,一万遍都不会烦。”

  “哥,你不觉得很神奇吗,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就能奏出什么样的卡农,热烈的,美好的,悲伤的,它都可以!”

  “哥,我想和你一起一直合奏《卡农》,不,不止《卡农》,还有很多很多,我们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家合奏,怎么样?”

  “好想在这里和哥哥再合奏一次《卡农》。”

  成泗,你听到了吗,是卡农啊。

  你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弹过卡农了。

  哥哥也想和你一起合奏。

  成泗,我去陪你,好吗?

  小提琴结束了,那人优雅地落幕,收好琴,走近五米外的方止淮。

  “怎么样?好听吗?”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穿着燕尾服,头发一丝不苟,和演出时一样庄重。

  “很好。”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日。”男人开口,表情温柔,“她很喜欢我拉小提琴,今天拉这首《卡农》,也算是合适。”

  “你爱她吗?”

  “很爱。”

  “她走了,你是怎么活的?”

  “该怎么活怎么活呗。”男人舒展笑颜,温文尔雅,“活着还能收藏我们的回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把枯骨,谈何感情。”

  男人笑着摆手离去,好像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拉这支曲子,说这句话一般。

  冥冥之中,所有故事的走向都被无形中安排好了,就好像你总会遇上那个人,那个人也总会离开你。

  隐没在黑夜里,如看不见的影子一样,追随着属于他的光。

  究竟我是光,他是影子,还是我是影子,他是光呢。

  我若是光,光消失了,影子会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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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文完结后,电视剧《开端》上了,看过之后,我都不敢直视《卡农》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