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方止淮从学生家里走出来。
快入秋了,夜晚的风有点凉,他扬起头,任风吹乱了头发,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往家的方向走。
这家学生的授课是从上周开始的,占用了晚上七点到十点的时间,好在离家近,步行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家。
算是弥补了晚上不能锻炼的遗憾。
其实说起来,他也不是因为不能锻炼而遗憾,而是因为……
大约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方止淮发觉有人跟踪他。
即使那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破绽,隐藏在暗处根本引不起人注意。
如果是别人,或许永远不会发现有人跟踪,可方止淮比别人有异常的警觉性。
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有人在跟踪他。
可是那个人只是跟踪他,什么也不做。
从第一天发现开始,方止淮就在心底隐隐期盼,他要做些什么。
打架?抢劫?绑架?
没有,什么都没有。
方止淮甚至将自己的家庭住址完全暴露出来,那个人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方止淮是真的觉得失望。
不过,他又想,那个人大约是在蛰伏着伺机而动而已。
他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奇怪的是那一天,一周前的那一天。
他照例去成浩宇家授课,刚走到门口,见成浩宇从他刚走过的路上跑过来,头上满是汗,神色慌张,见了他又添一份既惊喜又害怕的矛盾神情。
“怎么了?”方止淮问他。
“方老师……我……我……”成浩宇结结巴巴,到底还是咬咬牙,“我就是有点事,一会晚点上课好吗?”
说着要往家里冲,很着急的样子。
可方止淮可不允许,他的课向来准时,其他什么事都要靠边。
面对他的逼问和胁迫,成浩宇老老实实交代了,有人拿他和刘梅英的事威胁他,他要回来取钱。
方止淮一听这事,神情顿时冰冷如霜,“在哪儿?我去会会他!”
“他,他们有两个人,还有刀……”成浩宇的话没有阻止方止淮,他已经快步向前走了好几步。
成浩宇依旧在继续,“他还有我们的照片,我怕他真的拿到我妈那去……”
“那就把照片拿回来!”方止淮冷着脸说话的时候格外瘆人,作为学生的成浩宇下意识抖了抖,接着,又被鼓舞了似的,重复,“好,那就拿回来!”
成浩宇刚说完,就指着前方,道,“就是他!”
方止淮只看到一面鸭舌帽一闪而过。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他就以为是那个跟踪他的人,“站住!”
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近了,近了。
是那个人吗?
是吗?是吗?
他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制住他,问他,“你是谁!”
是谁?他究竟是谁?
会这么巧吗?
是针对他来的吗?
可是,他连自己在这里授课都知道了吗?
方止淮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在他有所知觉的时候,就在公车上了。
那时候,他终于惊觉有人跟踪他,下车的瞬间,快速掠过一眼,就看到了一张鸭舌帽。
他没有慌张,如常地回了公司,回了家,晚上也如常去体育场跑步。
那个人没有任何行动。
此后的每一天,方止淮都如常出现在体育场,他感觉得到,他做拉伸,那人在远处不动,他跑步,那人跟着跑步,他回家,那人也跟着走到楼下。
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不过,他不应该连这个地方也知道。
在被压制的人反压逃跑之后,方止淮才想到,他忘了要回照片了。
他从他瘦削的手腕判断,这个人可能还是未成年的学生。
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吧。
虽然,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成浩宇也没有再被威胁。
他倒是开朗,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可方止淮每每想起来,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只能任由时间冲散了它。
再到后来,方止淮接了晚上的授课,没有去体育场,连续一周,也就没有再感觉到有人跟踪他了。
转过路口,走个200米,再拐个胡同,再走10米,就到家楼下了。
200米的路程很快,只不过,方止淮每每走得艰难。
一排小店在夜间支起了大排档,五彩斑斓的灯光扯起来,遮风挡雨的支架搭起来,各式凉菜烧烤摆起来,让这条街道充满烟火气息。
不管是锻炼后还是补课后,方止淮都消耗极大体力,所以走到这里不流口水是假的。
那是一种生理上的津液分泌,暗示他赶快进食,抚慰他的口和胃。
可是偏生方止淮有极强的自制力,能与生理本能进行抗衡。
他可以忍住不去吃,却忍不住不去看。
好似看了几眼,就可以解馋似的。
也就是这一看,脚步停顿了下,就听到他站着的这家店老板说话,“他在这坐这么久,那串肯定早就凉透了。”
“那你再给他热一下啊。”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嘛,他没搭理我,拿着串就跑了。”老板一边烤着肉串,一边说话,“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点了串也不吃,坐一个小时干看着,嘿,说跑就跑了,幸好结账了……”
方止淮看了眼四周,灯光闪亮的街道没有寻到人影。
“帅哥,今天不来点?”看到方止淮站在摊前,老板热情问道。
“不了。”方止淮侧头,望着老板的眼睛,“老板,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大概长什么样?”
“啊?”老板想了一下,“就瘦瘦高高的,戴个帽子,老在这抽烟,也没其他了吧,老伴?”
“没了吧?”老板娘擦擦手走出来,问,“怎么了?你认识?”
“没有,不认识。”方止淮礼貌微笑,“谢谢。”
他走了几步就到胡同口,四周暗下来,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翻飞的蚊虫围绕着年久的灯罩,只能照亮方寸的空间。
方止淮目不斜视,走过了一单元,走过了路灯,走到了自家楼下。
脚步没有停顿,上楼。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却无形中就是觉得,有人在看他。
是那个人在体育场看不到自己,特意来这里守着吗?
方止淮控制不住露出微笑,终究是不必再遗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