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冲走得潇洒,留下一帮六神无主的江家人。

  韩博想了想,这是个趁热打铁的好时机,千载难逢,错过了就再没有了,便派人把重阳叫来,领着重阳进去。

  江家男人们都以为韩博方才追出去是想把江冲劝回来的,此刻见他一人回来,还带着那个捡来的孩子,集体傻眼。

  “仲卿人呢?”江文泰颤声问。

  韩博微微笑道:“入宫请旨去了。”

  只听“咚”的一声,三老爷从椅子滑下去,也不知道是摔疼的还是被吓的,满脸扭曲老泪纵横:“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他这哪是进宫请旨,分明是想拉着全家同归于尽!”

  一边哭一边将矛头指向两位族老:“都怪你们!他不想纳妾你们非逼着他纳妾!他心里有主意,你们又逼着他认这个认那个,这下好了!他要娶个歌女,还带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们想要的这下都有了!等闹到御前,圣上一怒之下削了爵位,全家滚回符宁种田,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显然两位族老也是清楚江冲堂堂平阳侯、皇亲国戚,请旨娶个青楼女子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脸上尽是后悔慌乱之色。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江冲已经走了,他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从前江冲还愿意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他们拽得跟什么似的,如今江冲掀桌子不玩了,竟是谁都没了主意。

  “去把你三爷爷扶起来,地上凉。”韩博吩咐重阳。

  重阳连忙上前:“三爷爷,我扶你起来。”

  “好孩子,你爹他如今是真的生气了,以后啊,咱们家又得过那种要啥没啥的穷苦日子……这可怎么办呐!”三老爷抱着重阳哭了好一会儿,才肯坐回椅子上。

  四老爷满脸尴尬,他倒不是害怕以后不能锦衣玉食,而是单就这件事让他觉得尴尬,为了区区族谱上的名分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何必呢?

  “两位族老年纪大了,重阳,你送他们回房歇息。”韩博道。

  重阳又听话地去请两位太爷爷辈的族老。

  有了对比才知道好不好,族老们此刻完全没有被按头吃草的愤怒,反而看着重阳觉得从前自己瞎了眼,多乖巧的孩子啊,怎么能不给他记上族谱呢?

  送走了两位族老,韩博才开始他的忽悠:“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江文泰忙问:“当真?”

  韩博点头,“以圣上这么多年对仲卿爱护,应当不会一开始就削去爵位,所以还有挽回的机会。”

  “不削爵就好,那该怎么挽回?”三老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韩博帮他放大了这一丝希望:“三叔是仲卿的长辈,可以替他上道折子,就说侯爷已经有了子嗣,侯府容不下任何来历不明的野种,赐婚之事是侯爷被那女人下了蛊,一时失智说的浑话并非本意,求圣上念在侯爷父母早亡无人教导的份上饶恕他这一回。”

  三老爷和四老爷对视一眼,都觉得此计可行,只不过还有些担心江冲不肯答应。

  韩博接着说道:“等仲卿回来我会好好劝他,他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子嗣……”四老爷看向韩博。

  韩博笑道:“符宁族里选出来的五个好孩子都可以,至于具体是谁,二位和族老们商议吧。”

  他是故意没把重阳算进去的,但最终折子上的名字也只能是重阳,因为只有重阳拥有江冲给他取的大名,也只有重阳能被江冲认可。

  若是族老们长记性了,受教训了,不把家族的意志强加给江冲,这事自然能了结;可若是他们还想着逼迫江冲就范,那还有的闹。

  只不过,江冲这一去,当真不会冲动行事吗?

  韩博的担忧很有道理,江冲的确没想着息事宁人。

  因为京兆府尹的不作为,那女人在闹市街头那么一宣扬,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扬一个青楼女子怀上了他江仲卿的孩子。

  这事已经闹开了,污水已经泼身上了,再想息事宁人,岂非就是黄泥巴落进□□里?

  既然要闹,那就闹场大的。

  江冲连一个侍从都没带,骑着马直奔京兆府衙门,一把抓住京兆府尹王之阳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腕子,让他叫人备车,再把那青楼女子叫来。

  王之阳看得出江冲眼底的杀气,哪还敢耽搁,急忙叫手下去办。

  车备好了,人也叫来了,王之阳本以为能把这尊杀神送走了,谁知却被江冲拽上了马车。

  “既然王府尹给过那对母子照顾,想来也不会介意陪我进宫做个见证。”江冲道。

  王之阳介意,相当介意。

  他是因为得到消息说,那个琵琶女把江冲从断袖的歧途上拉回了“正道”,算是大功一件,圣上会看在这一点把她的犯官爹赦免了,琵琶女会脱籍成为良家女,再加上她怀着江侯爷的第一个孩子,就算平阳侯府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愿意承认,等侯爷回来也会把母子俩接回去,所以才想着送个顺水人情,谁能想到这人情送的……

  江冲把他心中所想听得一清二楚,微微垂眸,余光瞥见一个女人也上了马车,沉声道:“滚下去!”

  身为平阳侯,江冲有随时入宫面圣的特权,何况他今日还专程带着那块武帝留给长公主的“如朕亲临”金牌——当初本想从符宁回京就将金牌上交给先帝,谁知没等他回来,先帝就驾崩了,这块金牌也一直留着。

  在江冲的威慑下,王之阳连个屁也不敢放,就这样被带进了宫。

  一同被带进宫的还有那据说怀着江侯爷孩子的琵琶女。

  此时,福康宫里正在进行一场关于册立太子的小朝会,在场的仅有两府相公和六部重臣。

  早在圣上刚登基时的那场小朝会上就已经有过关于册立太子的主题,只不过当初和如今,圣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当年圣上自己皇位都还没坐热,就已经想着给他的嫡长子确立储君地位;而今圣上登基已三年,却是以皇子们都尚且年幼为由,拒绝过早册立太子。

  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朝会进到中途,朝臣们还是没能引经据典地让圣上明白早日确立储君的重大意义,只得暂时中场休息。

  也是这时候,福康宫的内监才有机会进去通报。

  圣上虽然奇怪江冲怎么会和京兆尹一起来,但也只当是路上遇见了,没多想。

  这就导致江冲进殿就先拿捏住了主动权。

  叩拜过后,江冲当着宰相和重臣们的面,面带喜色朗声道:“臣今日回京骤然得知天降大喜,臣想着,如此大喜之事,不能只有臣一人知晓,故特来向陛下禀报。”

  圣上见他如此反常,立即反应过来,面色微凝,“你倒是说说,何喜之有?”

  江冲笑道:“此事臣也只是听了个大概,王府尹才是知晓前因后果之人,还是由王府尹来讲更为直观贴切。王府尹,咱们说好了的,你快些将这大喜事禀报给圣上,正好诸位大臣们都在,咱们也好君臣同乐。”

  朝臣们也都隐约听到些风声,此时看着王之阳的眼神不禁分外同情,同时心里也想听听近几日传遍圣都大街小巷的流言究竟有几分真假。

  王之阳早在江冲进殿开口时就已经后悔今日听说江冲回京为何没早早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此刻被江冲刀架在脖子上,别无选择,只得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这件事从王之阳这个京兆府尹的角度来讲,其实很简单。

  在他正常在京兆府坐班的某一天,衙门接到平阳侯府报官,说是有人在闹市街头辱骂江侯爷,让他派人把那疯女人赶出京城。

  王府尹那天也是闲得发慌,难得从早上到中午一个案子也没接到,于是他就起了兴致亲自去瞧瞧这个胆敢在天子脚下辱骂皇亲国戚八大家的人,结果去了才知道,此“辱骂”非他想的那种破口大骂。

  但是让一个出身风尘的女人怀上身孕,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府尹身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读书人,很能理解平阳侯府的做法,并且也确实派了手下人将那女子驱逐。

  可偏偏这时候,一位同僚告诉他,江侯爷今年二十七了,至今还没有一子半女,指不定就是平阳侯府那些人暗中使什么坏,逼得江侯爷不得不用断袖当挡箭牌。

  王府尹设身处地地为江侯爷想想,信了一小半。

  同僚又告诉他,此女的父亲原是工部郎中,犯了个小错又正赶上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才被重判,如今他闺女怀着江侯爷唯一的子嗣,圣上哪怕不管江侯爷,也要看在已逝的公主驸马的面子上给侯爷留个体面,把那犯官赦免了,再给那女子弄个清白身份,等侯爷回来接他母子二人入府,这将来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长公子,便是因为庶出不能立为世子,那也是江侯爷年近而立才得的第一个孩子。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若非江冲自己就是当事人,他都要信以为真。

  王府尹就这样被洗脑了,而他自己也存着卖人情示好的念头,非但没将那琵琶女驱逐,还给她找了个住处,保证她绝不会被平阳侯府心怀叵测之人暗害。

  “原来如此。”江冲朗声道:“臣离京数日,刚回京便得知此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空穴来风的天降大喜,可不就要向圣上禀报,免得外头三人市虎,把臣那不知亲爹是哪位英雄壮士的未来侯府长公子给传成是个闺女,臣到时候上哪哭去?”

  他在那胡说八道说反话,朝臣们却是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一向看江冲特别顺眼的礼部尚书唐之元还开口帮他点出来:“你说那女子腹中怀的不是你的骨肉?”

  江冲傲然挺胸:“当然不是,我清清白白一介断袖,怎会与女子媾和。”

  老唐:“……”

  圣上脸都绿了。

  江冲又道:“唐公若是不信,那女子就在宫门外,不如传她进殿与臣对质,届时孰黑孰白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都这份上了,他把人都带来了,圣上若是拒绝将那女子召入殿内,便是纵容臣子被泼污水,故意不给他主持公道,会惹人非议的。

  待那女子进殿,江冲便冷笑着回头看她:“听说我儿子在你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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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晓得青楼女子进皇宫这点不合理,但剧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