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风尘仆仆把早早准备好的协议文件送到包厢门口,出来忽然撞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对方走到她面前,摘下墨镜,帽檐下明亮清秀的眼神射向她,轻轻一笑对视,小菊顿时把人认出来了。

  “你……?”小菊惊讶,小声问楚昔为什么在这里。

  “你老板让我在这里等她。”楚昔说道。

  小菊怔了下,“芝姐她…没跟我说啊?”

  楚昔掂着墨镜的手指指包厢,“她喝多了吧?”

  “嗯……”

  恰好有餐车推过来,楚昔气定神闲,把墨镜又盖在眼睛上,说道:“对啊,她喝多了,忘记告诉你了,喊我来接她。”

  楚昔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小菊发呆地看了看楚昔,看了看包厢的大门,“哦”了声,回到外面的车上继续坐着等去了。

  任芝在酒桌上和一半的合伙人签好了合同,另外一半,还像被捆紧的螃蟹一样,死死不松口。

  任芝预感到今晚差不多就到这了。

  她有些头晕难受的坐回椅子上,悄悄掐了掐自己。

  这时珍姐扫扫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开口说道:“我看大家今天都喝得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饮酒也要适可而止,知道你们开心,再聊几句,但别喝了啊。”

  “嗯好好好……听珍姐的。”回话的声音都踩不准音似的往上飘。

  还有人打了个酒嗝,说一句话停顿八遍。

  “嗯是……这顿饭吃得有价值…好酒……平时不是好酒,我都不喝的……”朋谊老板喝得尽兴,嘴里相连的字音都仿佛溶在了一起,几个字说得藕断丝连,黏得让人厌烦。

  珍姐得体地笑着,不动声色地让这群人说完就滚蛋。

  男人什么的,本来就臭,喝完酒更臭了。

  还好任芝还有点酒量,酒品也不错,办完事了知道感谢庄家。

  “谢谢珍姐,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铭记在心。”

  珍姐牵起她的手,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笑道:“我也要跟你陪个不是了,之前你的经纪人跑到我这里来,害你手上的资源都被我的小崽子们分了,小崽们是吃饱了,倒是听说你辛苦一阵子了。呵呵,她也是良禽择木而栖,你别怪她。”

  “珍姐你不说这件事我都忘了,我行程多,本来事情也忙不过来,扶持一下后辈是应该的。”任芝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转过身来,她的脸色才在灯光下微微变得难看。

  前面到处都有做独立工作室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辈,经纪人就是不想和她承担风险,才暗地里筹备着趋利避害,投奔到大靠山旗下去了。

  只是任芝都全心忙着工作,竟然没发现身边的人有这种二心。

  忘了?经纪人卷空她的资源跑无异于让她割肉放血,她怎么可能忘了。

  但又不能跑上门去给对方一巴掌。

  任芝有多痛恨这种被背刺的感觉,就有多想证明,背叛自己的人是错的。

  带走她的资源她就自己找。

  以前经纪人和公司是人脉,现在她要自己做人脉。

  怕她不盈利,她就敢签对赌协议。

  所有认为她脱离土壤都必将凋谢的人,都将看到她盛放的一天。

  任芝默不作声地回座把合作协议装进文件袋里收好。

  许超龙前半场就醉了,寂寂无闻地趴了会儿,现在居然又醒了点神。

  他悄悄地抬起头来,望着任芝冷艳的脸上泛着两片酡红,心里微动。

  ——任芝好像比平时更漂亮了,又多了几分颜色。

  任芝前一脚出门去洗手间,许超龙后脚就站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门笑。

  “珍姐,我也去小解一下。”

  珍姐点头默认。

  这种酒鬼色鬼她不管,她倒是对任芝多了几分兴趣。

  前几次见面,还是任芝的经纪人……不,现在应该说是前经纪人了。

  前经纪人带她来自己的饭局上,任芝表现得腼腆温和,就坐在前经纪人的身边,看起来跟一般的小女明星没什么两样。

  以至于她的前经纪人过来,说她是空有皮囊、缺乏眼光的花瓶,当不得成功的商人时,珍姐也没多想。

  现在看起来……怎么觉得缺乏眼光的,倒是这位小明星的前经纪人?

  任芝从洗手间出来,突然和许超龙迎面撞上。

  许超龙在门口冲了把脸,现在多了几分清醒,对她笑道:“任芝,你要做综艺,怎么不找我啊?我们尚京也很有实力,我可以全资入你的综艺。”

  怎么不找他?

  找他羊入虎口吗?

  任芝脸上挂着笑道:“不用了龙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以免别人说闲话。”

  她绕开许超龙走,许超龙却伸手过来想抓她,她反应迅速皱眉躲开,许超龙的身体飘飘然地像一摊烂泥向她扑。

  但忽然被一个人撞开。

  任芝用力闭眼眨了眨,差点以为自己是喝多产生幻觉了,居然看到楚昔出现在这里。

  楚昔背对着她,站在她和许超龙中间。

  “嗨龙哥,好久不见啊。”

  任芝疑惑,楚昔和许超龙认识?

  许超龙不耐烦地看了楚昔一眼,语气烦躁道:“你谁啊?”

  别碍着他!

  “龙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是小学同学,但我还记得你,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你,我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楚昔老实巴交说道。

  许超龙信她个鬼。

  “神经病,一边去!”

  都想着有钱就碰他的瓷,套他的近乎是吧?小伎俩许超龙碰见的多了。

  刚上媒体报道那会儿他一天能碰见八个同学!都当他傻呢?

  “不是啊龙哥,正好遇见你,我有个事……”

  “再不走我叫保安了啊!”许超龙烦着呢,比起其他碰瓷人员更烦楚昔,别碍着他和任芝相处!

  但下一秒,许超龙暴躁的脚步就顿住了。

  “我记得你小学数学成绩最好,还拿了奥数奖,我遇到一个想不通的题,能不能考考你?”

  考、考、你。

  男人哪听得了这种话?

  许超龙马上看向她,想了想,说道:“你说吧。”

  他露出一副“听听看”的语气。

  他小学的确拿过数学奥数竞赛奖,难不成这个真的是他同学?

  说起来,他小学也是很受女同学欢迎的,这人说不定还真是……

  嗯……看起来现在长得也挺漂亮的嘛……

  可惜了,就是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走廊的装饰橱柜上有三个小茶盅,楚昔把它们三个并排放好,指着问道:

  “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抽奖机会,这三只茶盅里有一只里面放着钻石,你需要找到钻石。你选了第一只,我帮你翻过来第二只,告诉你这里面没有钻石,现在给你一次更换选择的机会,你换不换?”

  酒精,本来就会让人的头脑不清楚,思考能力变得短急,许超龙听完就发出了嘲笑。

  “这算什么题?这是脑筋急转弯吗?”

  如果第二只里面没有钻石,那么只剩下第一和第三只。

  二选一,换不换,有什么区别吗?

  “不是啊,好像换了以后中奖概率更大。”楚昔一脸诚恳地说完,又若有若无地挑衅一句,“龙哥,你是不是退步了?”

  “你等一下!什么意思?”许超龙很吃这一套,还非得要问清楚:“凭什么概率会变大?”

  “因为你在三只里面选第一只时,中奖概率是三分之一,而剩下两只的中奖概率就是三分之二。我帮你打开了剩下两只中的其中一只,里面没奖,但剩下第三只的中奖概率依然是三分之二,大于第一只的三分之一。”

  楚昔帮他解答了一个很简单的“三门问题”。

  但它往往能让人想得很复杂。

  许超龙的大脑开始进入了“三分之二”和“二分之一”概率的博弈。

  怪了怪了,怎么变成三分之二了。

  剩下两只不都是二分之一概率吗?

  但好像三分之二是正确的……

  “龙哥,我也不懂,你懂没?”楚昔问道。

  “你先等等!我想一下跟你解释!”

  许超龙熊熊燃烧的征服欲觉得自己能懂,开始大脑高速运转,企图厘清这个“三分之二”和“二分之一”。

  他会被一道这么简单的题考住?不可能!

  楚昔带着任芝往回走,许超龙还在三只茶盅前冥思苦想,拐弯后,任芝十分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小学拿过奥数奖?”

  她才不相信楚昔和许超龙是什么小学同学,楚昔就是个忽悠怪差不多,但还是趁许超龙喝醉酒得手了。

  楚昔指指手机屏幕,好笑道:“姐,百度搜一下就有写咯,还有写他大学想读数学系,但被家人强烈阻止改成经济学的小报,爱数学的都这样。”

  还有,谁让男人DNA里就想当知无不言、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生物,一句“问问你”、“考考你”,那这面子他就非赚不可。

  楚昔双管齐下,就不怕拿捏不到一个醉鬼。

  任芝看了看她,“你读心理学的吧?”

  楚昔挠挠耳后,“没有啊,也经常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外面一个小插曲的功夫,包厢里面也散场了。

  珍姐走出来,到任芝面前,慈眉善目笑道:“小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今晚喝得差不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的包还在里面,记得拿。咦……这位是?”

  珍姐目光转向楚昔,打量了一番。

  楚昔笑道:“我是芝姐助理。”

  “助理?”珍姐笑眯眯的,说话虚假客气,但真犀利,“看你这个气质,不像助理啊。”

  意思是楚昔骗她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任芝连忙将楚昔牵到身后,赔笑道:“珍姐,是我朋友。”

  珍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把跑上前的助手送过来的围巾优雅地系上,又戴上墨镜和大渔夫帽。

  “珍姐,可以出去了,车就停在门口,都看过了。”助手恭敬有佳地说道。

  楚昔听完,牵唇笑了下,突然开口道:“珍姐,外面有蹲拍。”

  她一说完,珍姐看向她,助手更是惊讶地看着她——

  不可能!酒店周围他们都检查过了,没有狗仔!

  净是瞎说!

  助手对这个故意吸引珍姐注意力的人很不满意地睇了一眼,还再次重申道:“珍姐,我们的人到处都检查过了,没看见摄像头和记者。”

  珍姐看起来是十分不愿意这趟出门的行程被人看到,于是做事也谨慎,眼神落在楚昔身上,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

  楚昔迎着她的注视,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小镜子来,拇指弹开圆圆的镜壳,向走廊头顶的窗户照去,移动找找位置,让外面路灯和对面商家发光招牌的光线反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