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 梅广麒和叶婉容诧异之余更严肃了些,而梅广麟一家的表情就有点难看、尴尬和憋屈了。

  顾倾扫视一圈, 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

  梅既白依旧从容淡定, 眼神里透着冷,周身带着不容触怒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可依照对方的脾气性格, 这样的姿态很少出现,更别说在家里了。

  尽管这威压丝毫不针对他, 他也能感觉到不容忽视的气场, 更别说其他人了。

  叶婉容站起身,看看被揽住的顾倾,再看看姿态少有的十分强硬的梅既白,道:“既白,你看重顾倾,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处事能更慎重些, 不要做将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仅仅只是在警告梅广麟一家吗?这话一样是对她说的,她的儿子太清楚她对顾倾的看法了,只是背地里找人针对或者伤害人的事情, 她做不出来。

  她只是希望梅既白找到真正能够交托一生、并肩同行的另一半, 而顾倾显然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就算真的有转变,又能如何?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梅既白回得笃定,“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如果没有做我该做的, 才有可能后悔。”

  说完他没再看梅既平三人, 跟自己父母道了别过后就带着顾倾先离开了。

  坐上车,顾倾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放松些,“今天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二叔一家就算了,都不是善茬,可对你父母你都那么说?”

  梅既白对父母,对梅筱桐、叶柏青这些看重的亲人,一直都很体贴,今天却一反常态,把梅家父母都涵盖进去了。

  梅既白的神情已经恢复成了惯常的温和,闻言,他轻轻握了下顾倾戴着戒指的那只手,“长辈应当尊敬,但不代表他们可以干涉我的人生,如果因为一味的尊敬、退让,让我在意的人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我才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顾倾,父母是我的责任,而爱人是我的选择。”

  顾倾故作轻松的笑容僵在嘴边,半天才慢慢收回去,声音有点喑哑,“你那么维护我,我是很开心啦,但我不想你跟父母……闹不愉快。”

  如果梅既白真因为他跟家里闹翻,他不知道真到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在叶婉容看来,他就是抢走人家儿子的罪魁祸首,或者说是带坏了。

  “没有这么复杂,”梅既白安慰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有权利插手的只有你和我,除此之外,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沟通和相互妥协,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做最坏的打算,我母亲一直不接受你又能怎样?我的感情和决定不会因为她的反对更改分毫,亲情归亲情,爱情归爱情。”

  顾倾眨眨眼,这一通话说的很清楚了,他回握住对方的手,问,“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果我能让他们认可我、接受我,这样你就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啊。”

  “所以你打算忍气吞声、勉强自己?”

  “没……”

  梅既白侧过身,靠近顾倾,凝视着对方的双眼,“做你自己已经足够了,余下的事情不该你惦记那么多,我站在你这边,你的意思倒是想把我往外推?”

  这就给顾倾说糊涂了。

  他父亲走得早,母亲对他好,但陪伴的时间很少,对亲情他是很在乎、很渴求的,但他看梅既白的态度……对父母好像没那么在乎。

  他微微皱起眉,“我没打算巴结讨好谁,你爸妈要真不喜欢我,我也不能逼着人家喜欢,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尽人事听天命。我是喜欢你才在乎他们感情的啊,不然我吃饱了撑的。”

  “能意识到这点很好,你记住,你喜欢的是我,你只需要看着我,我的父母于你而言不过是因为我才连接在一起的陌生人,不必舍本逐末,不必强求成为一家人。”

  顾倾若有所思,想了半天,眉目慢慢舒展开,梅既白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

  他略微挑了下眉眼,笑道:“你倒是豁达,我不行,我做不到,那毕竟是你爸妈,我会尽量争取他们的认可,当然,前提是——我还是我。”

  忍气吞声,低三下四?这他做不出来,梅既白也不会允许他那么做,他要是真那样,他还是他吗?

  退一步讲,在余家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甚至不想跟梅广麒和叶婉容多接触。

  话说到,梅既白没再多说,顾倾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如果真的一点不在乎他和家里的关系,那才不像他爱的人。

  而对他来说,父母是人生的一程,是无法选择与拒绝的来路,是他生来就有的责任和义务,而爱人是他选择的、相伴一生的前路。

  是他唯一的归处。

  他爱的人永远不必受他家里的委屈,最疏远不过相互独立少来往,都没有关系,本就是陌生人,不必强求一定相融。

  梅既白在顾倾脸颊上轻吻了下,极近的距离,即便是在昏暗中也看得清对方微颤的眼睫,他轻声道:“话说出口就要做到,不用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顾倾应了声,眼里带着笑意,“你亲都亲了,我抱一下不过分吧,你要是不想可以拒绝,如果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音落下,他伸出双臂抱住了梅既白,舒缓地叹了口气,满足地笑眯了眼。

  他离这人能够坦然说喜欢还差多远的距离呢。

  前面驾驶室的薛明涛心无旁骛,但还是没忍住三五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说好的抱一下呢,结果半天没撒手,是俩人都没撒手,而且……松开后就又搂一起了。

  梅既白对顾倾的宽纵他已经见怪不怪,为顾倾做的出格事儿他已经数不清了,不管外界多不看好,有多少猜测,他都清楚一点,离婚是绝不可能离的。

  顾倾当然不愿意离婚,梅既平的事儿他是气,但到底有了还算满意的处理,梅既白说的话、摆出的态度,又是意外的收获。

  对方是真的向着他。

  他心情好,在梅既平去医院看望顾中锐并且道歉时,他去了,这种时候不在场太过可惜,一定得去,面子上和和气气,但看着对方眼底压抑的憋屈和不甘,他这口气才终于彻底顺了。

  不招惹他自然相安无事,敢招惹那就以牙还牙,他不信以德报怨那套。

  送走装和气的梅既平一家三口,门一关上,顾倾没忍住笑出声,回头看自己父亲,“他们道歉,您受着,这回他们是错得明明白白。”

  赵文婕守在公司,没在这儿,看着顾倾,顾中锐几分欣慰,几分担忧,“梅广麟没什么本事,但梅既平可是小心眼儿,你这回坚持让他们过来道歉,肯定被记仇了,以后你在梅家……”

  顾倾摆了摆手,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随意地翘起腿,姿态惬意,“您放心,这回是他们实打实做错了,再说,我也没得理不饶人。至于我在梅家,有既白,您不用担心。”

  顾中锐叹了口气,梅既白单独找过他,跟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们一开始打算是联姻,过两年俩孩子离婚就行了,但现在两人的意思都是不离,这倒让他们十分意外。

  他没提起这茬,处感情的毕竟是梅既白和顾倾,他叮嘱道:“工作上的事儿忙不完,你也多注意休息,别赶那么紧。”

  顾倾点头,“我心里有谱,既白盯着呢,您不放心我也得放心他啊,他那讲究的,恨不能带着我成天养生。”

  顾中锐笑道:“之前那风波你可长点儿教训,你真喜欢既白就好好说话,跟人家好好相处,以后的事儿走着看,我和你妈尊重你的选择,能不能在一起归根到底看你们俩。”

  “嗯,明白。”

  顾中锐在一小阵停顿后,神情严肃了些,问道:“你在查余家的事儿?”

  顾倾没犹豫地承认了,还是他那套说辞,“这事儿既白知道,他也在查,查清楚了这个坎儿才能过去,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梅董跟你们说过别查,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我明白您担心,我会注意安全的,我有想珍惜的人、想做的事,肯定不能吊儿郎当拿自己的命当儿戏。”

  顾中锐见说不通,又从另一方面道:“余家的事儿牵连深,梅董和余家关系好,这么些年都没查清楚,你们……真要查我拦不住,但要多加小心。”

  “一定,”顾倾想了想,正好话到这儿就顺着问道,“您说梅家和余家关系好,但余家当年出事儿,向梅广麒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为什么袖手旁观?”

  听到顾倾直呼其名,顾中锐皱起眉,“我对他们之间具体的事儿不清楚,但我相信梅董的人品,他不会对老朋友的困境无动于衷,更不会落井下石。”

  顾倾瞥开视线,没当着顾中锐的面说梅广麒的不好,在他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相信调查结果,本来想着问点儿有用的信息,现在看,白问。

  顾中锐的急性子在医院待不住,又住了两天就回家了,暂时放下家里这边,顾倾把重心盯在了何嘉朗那儿。

  他们沟通很顺畅,俩人不时聊聊,倒是很投缘,对方答应了找合适的机会帮忙试探试探何瑞松。

  他说急也是很急,想让罪魁祸首早日付出代价,说不急也不急,安全为上,吴启明进去了,他的心稍稍安了些,算是有些慰藉,何瑞松足够棘手,梅既白说的在理,应该更慎重些。

  只是等待消息难免有些焦躁。

  元宵节顾倾跟梅既白说好了,工作都提前做了安排,今天就休息一天,他睡到自然醒,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爬起来时,摸过手机看时间,都八点多了。

  他同时看见了梅既白发的消息,戳开一瞧,疑惑了,拉开窗帘?干嘛,这是一大早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没想起来穿鞋,光着脚走过去,拉开了厚重的双层落地窗帘,随后一双眼慢慢睁大——

  是雪,满目的银装素裹。

  他揉揉眼,又低头打开手机看天气,虽然温度是零下,但从昨天到现在分明都是……晴天,这雪哪儿来的?!

  作者有话说:

  你不是他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