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激烈的吻对于他们此时的尴尬关系而言, 实在是种近乎放飞的越界。
像两只困兽向对方试探,意识到战势燎原,怕灼伤自己也怕灼伤对方, 很快退开,各自回到安全区。
甚至来不及看清退开时彼此眼底的情绪,只剩仍未归序的呼吸昭示刚才何等狂乱。
江旎看了眼车窗外,付骁早已开车扬长而去。
她皱眉闭上眼, 莫名觉得自己作孽。
旁边的诛心共犯长指一挑,从纸巾盒里带起两张纸, 随意地拿到她面前, 语气和动作一样漫不经心:“口红花了。”
她心又绊了一跤。
都说穷寇莫追,霍司臣分明是个会赶尽杀绝的人。
江旎倏地一下扯过来,动作并不柔和, 在唇周抹过一圈,扔进垃圾储盒,莫名想去看一眼他的嘴角, 而确实她也这样做了。
外面的白光晃了一瞬, 映在他脸上, 冷白更甚, 而他嘴唇只是更深一层的粉,没有像她那样狼狈地晕染。
仿佛他从未踏足刚才那场沉沦。
江旎手伸向门把,却听见他说:“送你回家。”
不等她发表意见,他已经熟练地搜索目的地,定好导航, 开车上路。
一路无话, 只剩投在玻璃下的光影不停变换。
最终到她的住地门口,他还欲往里驶入地下车库, 江旎阻止:“就在这吧,谢谢。”
天黑着,进正门走到楼栋还有一段路,霍司臣不停,径自开进地库,停在她那栋电梯附近。
她准备下车,霍司臣淡声开口:“抱歉。”
他所指是刚才那场吻。
她扯了扯嘴角,这句倒和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相悖,今晚这波是先兵后礼,但照他这样说,她不也是点火的人?
江旎终于还是收回手,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又怎么去那的?为什么去?”
霍司臣视线落在正前方:“亏了位耳报神。”
江旎眸光暗了暗,也是,虽说景市那样大,但会和他认识的人有交错的地方也就那么些,是她的不是,她以后该避着好地方行走。
她再问:“那你为什么去?”
他转过视线,与她短暂地对上,眼神柔下来,一声轻叹之后,是退败的语气:“你明知故问,旎旎。”
是一种无限包容的认输态度。
她呼吸骤短一寸。
谁让他这么叫的?
霍司臣看她愣怔一瞬,不由轻笑:“我不是什么道德卫士。既要夺人姻缘,还要东施效颦。”
江旎不满地嘀咕:“你别那么叫我。”
霍司臣:“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她还要开口,被他挡在指尖,他指腹轻微摩挲她唇边,语气正经得像医生检查病人:“这里有点肿。”
“……”江旎服了他骚起来的本事,毫不客气地拍掉他手:“可见你刚才道歉压根儿不是诚心。”
他很轻地扬唇,坐正。
江旎顿了顿,出声:“他只是朋友,你也少来乱造我的谣。”
她语气笃定,霍司臣掀睫,眼中闪动一瞬,随后缓缓点了下头:“让你朋友近距离隔着车窗看见我们接吻了,他不会生气吧。”
江旎:“……”
死绿茶装什么装?
他懒懒抬腕看眼时间:“你该回家了,继续坐在这,今晚真不好收场了。”
他这句话出口,一阵海啸从脑际爆发而过。
待他解锁,江旎当即利索地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向电梯。
奔逃一样的背影,霍司臣手握上方向盘,又松下去。
今晚如一场赌局。
收到秦赫消息的时候,他刚回家洗澡换下淋透的衣服,看完消息就把手机撂在一边。
等她结婚送她什么礼都想好了,但那副画面只是在想象之中清晰起来,裹着心脏的那些皮肉都被连带着扯得生疼。
最终捞起车钥匙,车速劈开夜色直奔那家餐吧。
那个吻是他近三十年的时光里最难抑的失控。
霍司臣降下车窗,看上升的电梯数字停止,调转车头离开。
*
江旎站在镜前,仅是看着自己嘴唇就心惊不已,她克制自己不去看,但那触感仿佛弥留。
她拿冷水洗的脸,收拾好后躺进沙发里,犹豫许久,点开付骁的微信。
她能传递的只有对不起,和问他现在在哪。
等了一会,他回:[已经到酒店了]
没有回应对不起,江旎默然少许,觉得还是少说为好,退出前他又回:
[其实是我太急]
[但表白那一刻就注定,要么皆大欢喜,要么连朋友都没得做,比起长痛,我还是选短痛]
江旎说不出冠冕堂皇挽留朋友的话,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强求做朋友太不厚道。
她放下手机,闭上眼放空。
睡意渐渐弥漫上来的时候,微信振动,点开是周瑾发的工作消息:
[江总,抱歉这个时间打扰,明天录制项筹备的最后确认,我临时有工作安排,烦请您到君朗后,直接与霍总对接]
“……”看见这条消息她嘴又开始疼了。
但最终轮肯定不能抓小安上,怎么也得她自己负责,她回个[好的,麻烦了],打开电脑加会儿班,把明天的内容再多确认几遍。
*
翌日定的是上午十点。
有一两处需要商量,所以江旎提前二十分钟到君朗,乘电梯上去,秘书台说霍总在一层咖啡区,而周总助在开会。
咖啡区?江旎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七分钟,这人又跟她拿乔?
秘书客气道:“需要帮您再报一下吗?”
“不用。”江旎笑笑:“我自己去那边找。”
她又下到一楼,说起来君朗的咖啡区只是路过没进来过,不想整体风格比颇具设计感的专门咖啡厅还更胜一筹。
她随便刷了一杯,视线搜寻,果然就看见霍司臣清俊背影,正坐在靠生态藤那里,窗边那张桌子,而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陌生女生,和一个中年男人。
江旎再定睛细看,那男人是谢铭。
心下涌上一种忿忿,这是相亲呐?瞧瞧,关承杰说的话倒真应验了。
她也不自己默默退场,就近找位置坐了,放下咖啡,隔着距离看他们后续怎么发展。
不想很快谢铭起身,握手告别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果然,谢铭朝出口这边走来,而霍司臣对面那位,应该是谢小姐,两人还聊着。
江旎抿了一口咖啡,视线不惧不避,迎上遥遥走来的谢铭,对方也一眼就看见了她,颇为得意地慢下脚步,走近:“江制片,又见面了。”
江旎一笑:“来谈工作。”
谢铭:“这样啊,我送女儿过来约会,希望不耽误你的工作。”
江旎戏谑笑道:“哪会?我24小时随时发消息,霍司臣随时都得回,耽误不了一点。”
明明微信都删了有些日子,她也佩服自己面不改色信口开河,而且再不只称他霍总。
谢铭愣了一下,哈哈笑起来:“人贵自重,江制片,以后不要守在见不得人的空房子里等消息就好啊。”
……大婆味好冲的老男人,江旎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应付地笑笑,自顾自喝咖啡。
另一头,谢琬见谢铭出去之前还和什么人寒暄了几句,留意望去,是独自坐着的一个女生。
而对面霍司臣顺着她视线转身,看见江旎,她翘腿坐在那,随性托腮,见他转身,还扬起个很明朗的笑,掌心向上往前递了下,意思是:您继续。
霍司臣唇角勾起。
谢琬看见这幕,笑着开口:“耽误霍总时间了,谁想到我爸和霍老先生问都不问,直接就定了联姻,还贸然带我来这。”
霍司臣回身:“没事,这事我会处理。”
谢琬:“那就麻烦您,主要是霍老先生那边,我爸他自己掀不起浪来,而且我还会出去,我男朋友在国外,您也有女朋友吧?”
这个称呼,霍司臣眸光微动,笑了笑:“还不是。”
谢琬眼神示意了下:“是那个女生吗?还不是是什么意思?她没确定吗?用不用我帮你试探一下,看她会不会吃醋?”
“不用了。”
只是那十几天已经够受了,哪里舍得再折腾。
他起身,礼貌一笑:“那我先失陪。”
“好,您去忙吧。”谢琬见霍司臣走向那个女孩子的步伐略匆匆,啧啧两声,笑着端起咖啡。
*
他今天穿略柔和的色系,带着清浅气息走近,“还有五分钟,上去吧。”
江旎起身,随口一问:“相亲效率挺高,你是提前结束了?还是百忙中穿插一个小约会,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感情的那种。”
霍司臣跟她并肩走着,侧过脸看她,反过来问:“现在几点?”
江旎晃了眼手机:“十点差三分,不是才刚说过时间么?又问。”
霍司臣眉眼微弯:“那我耽误您的工作了吗?江制片。”
“……”江旎步伐稍快:“勉勉强强卡上点吧。”
眼见着她要进普通直梯,霍司臣带了一下她手腕,到专梯前,按下数字又松开:“这样更省时间。”
江旎没什么感情地笑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专梯。
瞬间缩小的空间,江旎有点无所适从,站也是一前一后对着门站着。
下一秒,霍司臣施施然转了个向,朝向她,话语轻柔,问题却尖锐:“江总刚才问我关于时间安排的那个问题,我有个疑问。”
又被揪住点了,一般他这样都没安好心。
江旎不由自主地抱臂,抬了抬下巴:“你说。”
他看进她眼睛里:“既然于公我没有耽误江总的时间,那么于私,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