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旎迎着他的目光慢慢旁掠, 末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比较八卦,看见谁相亲我都想打听两句。”
霍司臣:“……”
江旎:“作为娱乐行业工作者你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吗?”
“……”霍司臣气笑了。
她偏过头去看上升的数字, 亏了专梯到得快,电梯开门声巧妙地响起,江旎机械地扬了扬唇,侧身从他旁边先一步出去。
但被他那么一问, 就连走姿都不自在,别扭得要顺拐。
对啊, 她有什么立场, 以什么身份去问他呢?
如果没有误会,没有他背调她,没有妈妈们面基时她那通语音, 她现在或许可以一问,因为他可能还在追她,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但现在全乱了。
纵然有昨晚他赶来的那一吻, 纵然有他的那句“明知故问”, 她仍无法确定, 经历过几次了, 不敢再草率而果决。
况且心境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以前探究他是抱着攻略拉进度的心态,现在好像真的……有点喜欢。
应该还不止“有点”。
可是回不去了。
想到这,江旎抓狂地越走越快,被身后霍司臣叫住:“你去哪?”
她倏地停下步伐, 回头看, 霍司臣站在办公室门口好整以暇看着她,她已经走超了好一段。
“你这里设计得真好, 唐颂也想改造一下,我多参考参考。”江旎面不改色折回去。
霍司臣扯了扯唇角:“……谢谢欣赏。”
“客气了哈。”江旎和他进了办公室,门自动缓缓合上。
“去沙发那谈。”霍司臣脱了外套搭在椅背,问:“喝什么?”
江旎带着资料坐在沙发上:“白水就好。”
翻好材料后,抬眼看去,他正微微俯身在储温箱前帮她拿水,这个角度看他是侧影,袖口稍稍拉至腕骨上方一截,衬衫长裤,领口一丝不苟,下摆同样,顺着收束进西裤延伸出他腰胯流畅而有力的线条。
他取了两瓶后直起背,随着这一行止,江旎看到他长裤微微映出的衬衫夹形状。
眉心突突地跳,江旎瞬间收回视线,掩着额头轻咳两声,心里默念“我有罪”。
不过虽然但是,哪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霍司臣边走近边帮她开了水,递给她:“喉咙不舒服?”
她有意控制视线,打个哈哈接过玻璃瓶:“春天有点干。”
刚说完办公室冒出AI女声:“中央加湿系统已启动三小时,将根据您的需求加大湿度。”
江旎:“……”
她就是跟霍司臣相关的都不对付,连他办公室的系统都不让她好过。
她闭麦,默默喝水,他轻笑一声,去拿了电脑过来坐她旁边。
江旎瞬间后背都绷直。
她得了一种甲方在旁边看她工作就浑身难受的病,虽然今天的内容的确需要讨论确定。
她不自主往另一边挪了挪,动机很快被他视线捕捉。
霍司臣转头看她,轻挑眉梢:“躲什么?”
“……”江旎脑中自动就生成下一句,并且在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接上:“怕我定力不好把持不住。”
霍司臣唇线抿直,不由分说先把她资料拉到近前。
江旎顿了顿,只能挪动位置再度靠近。
见她不得不跟着凑过来的样子,他不由得一哂:“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江旎感觉有火轰地一声在她面前燃起来,呵呵干笑两声,伸手去碰资料:“那敢情好,你不怕就好。”
“是吗?”他施施然按住资料,眼神像要绑住她视线一样,但神色无比一本正经:“好在哪?”
“……”江旎看了眼时间,强硬地转移话题:“又耽误几分钟,知道我一分钟能产生多少经济价值吗你?”
“跟你赔罪。”霍司臣弯唇,视线移回到屏幕上:“耽误多少就顺延多少。”
“……”江旎只能暂时先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工作。
正式开始后,二人都是不遑多让的高压模式,采风也花费了个把月,中途难免有变数,根据此再做调整,一直忙到正午十二点,后面还有一部分,但霍司臣提议留到下午继续,现在先结束。
正巧外面周瑾开完会来敲门,有事汇报,全公司都下班,江旎也不好拉着甲方加班,就先作罢。
秘书进来帮忙打印完成的部分,江旎道声“麻烦”,起身伸个懒腰,拿起水润了几口,刚才两小时集中用眼,她转身去看窗外风景。
君朗黄金地段,在繁华区的同时能见山见水见园林,初春已经能见些微新绿,她揉了揉眼眶,极目远眺。
“江总,您看一下。”秘书打完把材料整理好给她。
江旎回身接过,挨个翻页快速对过去,笑笑:“没问题,谢谢。”
“您客气。”秘书离去。
霍司臣还在隔壁间跟周瑾谈公事,她放好资料,心中暗忖等下中间休息那两小时怎么分配,听见一旁打印机又开始自动工作起来。
打印项没结束吗?
她走过去,想点个暂停,手刚抬起来,看见出口徐徐打出一张排布密集的表格,最终成型,她一眼见最上面的姓名和照片,是上午跟霍司臣坐一起喝咖啡的那个女生,谢铭的女儿?
江旎蹙起眉,看到这张表的内容貌似也是一份背调。涉及人家隐私,她当即移开视线,心里却惶惶。
又做背调,这是他接触女人的习惯,还是……
正想着,秘书又来敲门,但霍司臣在忙,江旎自作主张让她进来,问:“怎么了吗?”
秘书:“没事,我把邮箱发送的内容里需要打印的整理出来送进来。”
江旎心头一晃,从打印机上拿起那张背调,问秘书:“这也是邮箱来的吗?”
秘书一愣,觉得不大妥当,提醒的语气:“办公室内是霍总私邮。”
“哦……不好意思。”江旎若有所思地坐下。
私邮,那就是他家人朋友发的?
江旎目光恍然,从桌上拿水,视线经过他电脑屏幕,看见右下角邮箱提示,不由得定睛一看,发件人显示:霍连山。
手顿时一颤,差点把水瓶摔下去。
那个在车里起隔阂的傍晚瞬间回溯,江旎第一时间联想到自己的那份背调。
她咣一声把水放回桌上,心却随着瓶子放下被提起。
眼前这份背调是他家老爷子发的,那她的难不成也是?
脑际一阵海啸,江旎几分恍惚地托着腮,认真回想,当时他也是收到什么,然后问她。
她越想越拧起眉,但她问是不是他调查她,他并不否认,所以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江旎思及他这个人本身,看了背调第一时间问她,他当时的重点在她骗他,那么不解释,或许在他那里,那不是重点。
她懊恼地垂头,为那场两个人错位的重点。
一个追问有关欺骗,一个追问调查本身。
陷在思考里,霍司臣从隔壁间进来她都没留意,直至他走近,柔声问:“想什么呢?”
江旎猛地回神,抬头看他,鼻尖像被淬了柠檬的针扎一下。
她直言发问:“当时我的那份背调,是不是霍老先生发你的?”
霍司臣面色稍凝:“你怎么知道?”,说完,他拢眉:“他找你了?”
“没。”江旎摇摇头,故作随意:“我看到他故技重施发你那个相亲对象的背调了。”
霍司臣听她这话,面色稍敛,轻笑道:“老爷子一厢情愿跟人达成协议,我和那位有男朋友的谢小姐更是俱不知情,到你嘴里变成了相亲?”
江旎抿住唇,一时不知干嘛,只能再度拿过水来抿几口。
霍司臣缓步绕过桌几,坐她旁边,话里带着光明正大的示弱:“冤我一次还嫌不够。”
江旎啧了声,尽量让表面看起来没什么波澜:“你为什么不解释呢?明明查我的人不是你,自己上赶着找冤,我看你真有点抖M。”
霍司臣:“总归还是我看了,又问你。”
心瞬间化成一瓢温水,暖乎乎淋下来直到胃里。
她想中了,霍司臣就是这个性子,他挨着一半,也要全担。
怎么办好呢?她现在欠他两个道歉。
迷雾将散,气氛有点凝滞,她又想起一茬,既算没话找话,又算真心发问:“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有男朋友,迫不及待问的?”
霍司臣挑了挑眉:“她看见你,问你是不是我女朋友,才说起她自己。”
江旎听到那个称呼,心口忽地一轻,瓮声瓮气:“那你怎么答的?”
霍司臣施施然往后一靠,靠近她那边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我说,那是体验派影后江小姐。”
江旎:“……”
果然,他记着仇呢。
她有点心虚,默默转向另一侧,往后那么一挪,肩膀碰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沙发靠背的手臂。
有种就要被圈进怀里的感觉,她被电到一样唰地起身,没看他:“对不起,我知道说多少对不起都不能弥补,但除了对不起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估计以后你也不想跟我再合作,我只能保证这次合作大卖来表达万一的歉意。”
霍司臣轻叹一声,声音虽还是温和,却凉下去两分:“就只这个?”
江旎后背一凉,完了,他终究还是要算总账,但她能怎样呢?
她僵硬地转身,诚心诚意道:“不止这个还能哪个?你会封杀雪藏我吗?”
霍司臣:“……”
见他无话,江旎咬咬牙,硬着头皮坦白,争取换点减刑:“体验派才是耗损最大的一种,因为也是要付出很多真情实感来着,像我这种门外汉,就更真情实感了。”
话音落地,她看见霍司臣倏然掀动眼睫,目光直落在她脸上,而他表情她读不明白。
究竟什么意思给个准话啊……
万分的沉默,江旎忍不住追问:“你明不明白,信不信啊?全是实话,比真金还真。”
如果没有真情实感,怎么会在跨年那晚久久无法入眠,怎么会就是愿意跟他靠近,回应他的吻,在冷战那段时间有那样割肉般的煎熬。
说是演戏演久了对自己产生了心理暗示也好,或者在采风那段时间的相处中无声无息蔓延出的情愫也好,她的的确确喜欢这个人。
所以他的答案呢?江旎没来由地升起几分紧张。
对视的空气焦灼,半晌,霍司臣眼中浮起笑意。
他开始时从没信过,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下陷。
名为江旎的一方沼泽。
所以他信与不信,面对她,总是不作数。
江旎简直心如猫挠:“不是,你笑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怎么判的,霍检给句准话,我是吃顿好的上路呢,还是争取改造好好做人?”
霍司臣哑然失笑,起身走近,牵起她手腕:“先让你吃顿好的,之后上路还是上哪,我说了算。”
江旎被带着走,等不及凑上去跟他并排挨着,抬眼紧盯着他,喋喋不休问:“哪儿啊?除了上路还能上哪?”
霍司臣勾起唇角,深不可测地垂眸睨她一眼:“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