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雪下了半夜, 今天却意外是个好天气,阳光暖洋洋的,外面能听到雪消融的滴答声,还有麻雀偶尔落在阳台觅食的叽喳声。
屋内时屿捧着个跟他脸一样大的肉夹馍, 边大快朵颐, 边被辣得只吸气。
他确实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孩, 老太太正坐在餐桌对面, 乐呵呵地让他多喝两口酸汤解辣。
贺铮手里捏块白玉象棋似乎是没想好走哪,一直拿在指腹间摩挲, 半晌, 他落下棋子,同时回答老爷子先前的话, “再说吧。”
屠温茂终于抬头扫来一眼, 淡声道,“身边有个人作伴, 挺好的。”
贺铮嗯了一声。
屠温茂没再多说什么,他已经表明了身为长辈对孩子们感情的立场, 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吃完早餐, 时屿跑去外面看雪,但他起来的有些迟,今天天气又暖和, 已经化了大半。
早上院子还被贺铮清扫过, 是半点雪都看不到了。
“啊——”时屿蹲在屋檐下, 捏着根拇指长的冰棱子叹气, “我想堆雪人。”
陪着出来的贺铮闻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人来到别墅的背阴面, 那里的雪还没开始融化,不过厚度大概只有一厘米。
“够你堆个小雪人,过几天会下大雪,到时候你就可以玩了,还可以打雪仗。”
过几天这个词就很美妙。
说明贺铮一直会留他,时屿开心的原地蹦了蹦,俯身抓了一捧雪。
“我们堆个什么?”他回头问贺铮,“堆个五杀怎么样?再堆个MVP!”
“对了,”时屿想起什么,“我一直忘了问,五杀的名字谁起的啊,哈哈哈,比我们家MVP还霸气!”
贺铮勾唇,“我弟弟,他是王者骨灰级爱好者。”
“我也是哎!”时屿道,“弟弟玩得好吗?我王者分很高的,以后可以拉他一起打排位!”
贺铮笑了笑,含混地唔了一声。
时屿玩雪玩得认真,就当他答应了,立马投入了用雪捏五杀的DIY中。
半晌后,时屿用手机给地上——
前面一个雪球,雪球上面左右顶着两个小雪球,后面接着一块长方形雪砖和细长条雪线,不说不认识,说了也认不出来的玩意拍了张照片,嘚瑟地去发朋友圈。
【我堆的猫可不可爱!】
贺铮,“……”
他余光瞥去一眼,几秒时间,时家老大,二哥还有时屿父亲母亲都赞了时屿。
时母还评论:【可爱,是咱们家MVP嘛?】
贺铮,“……”就闭眼夸呗。
就时屿这手艺五杀看了都要气死,别说那只漂亮到可以去参加猫展的布偶。
贺铮不禁捏了捏兜里时屿送他的毛毡猫,一对比,兜里这只也不算丑了。
“哥,你再给我们拍个合照。”时屿把手机塞给贺铮,蹲在“五杀”旁边,比了个耶。
贺铮调好焦距,按下了拍照键。
男孩仰着脑袋,笑容灿烂的模样被定格。
贺铮眼睛盯着照片,他想给自己存一张,便不动声色地说,“这张不发朋友圈吗?要不凑个九宫格?一张好像太单调了。”
“好哎。”时屿立马上当。
等对方重新发了朋友圈,贺铮悄无声息地把有时屿入镜的照片都下载到了自己手机里。
玩了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出来喊吃饭。
今天的菜色依然很丰盛,老太太几乎是变着花样在投喂时屿。
时屿吃的一脸满足。
来之前他就听温景讲说贺铮的外公外婆人都特别好,来之后,他才真切感受到这个好是好到了何种程度。
明明他只是个昨晚刚来拜访的陌生人,时屿却没有一点被排外的感觉,今天更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接纳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吃过饭,贺铮照例去洗碗,时屿也赶紧端起剩下的碟子,要走时还差点被桌子脚绊一下。
老太太瞧见,只笑眯眯地叮嘱他小心,并未阻止他。
“哎,哥,你有没有觉得奶奶对我今天特热情?”厨房里,时屿小声对贺铮说。
贺铮勾了勾唇,“有吗?”
“有,”时屿点头,“昨晚很热情,但今天更热情!”
贺铮当然知道外婆对时屿态度亲近的原因,但他没告诉时屿,只道,“说明你招老太太喜欢。”
“我也觉得奶奶很喜欢我。”
时屿得意的不行,拿着盘子直乐呵,而后他又突然挤到贺铮身边,眼睛盯着他小声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贺铮,“……”
“挺喜欢的。”他尽量口气随意地说。
时屿却不依不挠,“有多喜欢?”
贺铮叫他,“时屿……”
因为空气中响起的一声很低的叹息,时屿立马以退为进,语气轻松地阻止他,“行,不用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就行。”
言罢,他不给贺铮说话的机会,拿了抹布走出厨房,“我去擦桌子。”
*
年初一,北又跟很多地方习俗一样,不会走亲戚,大家一般都呆在家里不出门。
但贺铮怕时屿无聊,问他想不想出去玩。
时屿却道,“不去,我想呆着。”
他正兴致勃勃地搬了个小椅子手撑着下巴,坐在阳台上看屠温茂给老太太染发。
太阳正好,老太太身上穿了件红马卦,外面罩着一层防护塑料薄膜,也跟时屿一样坐在椅子上,由老伴一点点把染发膏涂抹到满头银发上。
屠温茂比起老太太来,他话少人也要严肃一些,给老伴染发时,却动作细致又温柔。
眼前一幕太美好了。
时屿有些感动,也有些羡慕。
不知道自己跟贺铮有没有机会老了以后互相给对方染头发?
他不由抬头望向贺铮,男人正站在阳台边抽烟,或许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转过身来冲他勾了勾唇。
时屿便也笑。
他想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他喜欢贺铮,贺铮也喜欢他,知道这一点,他可以勇往无前地追逐他,直到把人追到手。
染完发又洗过几遍,老太太一头银白头发全变成了黑色。
“哇,奶奶至少年轻二十岁!”
时屿发出小声的感叹,转头对贺铮道,“是不是哥?”
贺铮点头,“嗯。”
“这嘴真的是,”老太太哭笑不得,“家里老人肯定都被你哄的很开心吧?”
时屿嘿嘿笑,转眼又一本正经道,“不过我没骗人,奶奶确实年轻很多,很优雅也很漂亮。”
老太太便笑盈盈地摸摸他的头。
贺铮看着,弹了下指间的烟灰,脸上在笑,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
老太太是位古筝艺术家,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弹琴品茶和老爷子跳舞散步是她生活的主要内容。
她的衣着打扮也每天收拾得可以直接去走老年T台。
可母亲和弟弟去世后,这几年他们迅速衰老了下去,身体健康也是每况愈下,外婆再没有去参加过一次茶会话,也再没有跟老爷子跳过一支舞。
好像所有人的灵魂都一起死在了那天。
然而由于有个精神状况不良的外孙,他们还得强撑着,不敢让外孙看到一丝一毫的伤心痛苦,以防加重他的病情。
贺铮心里很清楚老太太为什么要染发,因为明天有亲戚要来拜年了,更有贺家的人要来上香。
她不想给外人泄露半点悲痛的情绪,所以比起平时,他们的精舍面貌要更加好才行。
他们在替自己的外孙撑着那一股精气神。
吹干头发,老太太打发时屿和贺铮去午休,她跟老伴也去睡了一会,下午早早吃过饭后,无所事事的几人便架起了一桌麻将。
时屿摩拳擦掌,准备待会上桌时让着点两位老人。
然而几圈下来,只有时屿没胡过一把牌。
时屿,“……”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爷爷奶奶牌打这么好啊。”他偷偷跟贺铮咬耳朵。
贺铮也很无奈,时屿的牌技水平属于他喂牌,对方都接不住的那种——菜鸟石锤。
但胜在一家人打牌就图个欢乐,看老太太赢的那么开心,时屿觉得自己就算输一整晚也值了。
“说起来,”等时屿码完牌抽空去洗手间时,老太太低声问贺铮,“明天要让小屿回避么?”
贺铮道,“不用。”
他原本也有明天把时屿支开的打算,但时屿除了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把人打发了出去,能去哪?
他舍不得让小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外面晃荡。
二来贺家那些人去年受了教训,今年应该不敢太过分。
贺铮便打消了念头。
老太太闻言道,“你有数就行。”
玩到十点半,麻将散场,众人回房睡觉。
趁着时屿洗澡的功夫,贺铮悄悄吃了一颗安眠药,所以等玩了会手机躺下时,他比时屿早入睡。
“对了,哥,那个零点滑雪场什么时候营业啊?到时候等沈亮过来,咱们一起去滑雪呗?”
半晌却没听到回答。
时屿不禁愣了愣,问道,“哥,你睡了?”
他踢开自己的被子试探地把脚伸进对方的被窝。
贺铮没反应。
时屿整个人靠过去,枕到贺铮的枕头上。
静静听了下男人平稳的呼吸,他跟昨晚一样,把脸埋进对方的颈间,手搭在贺铮的腰腹上。
次日,时屿被一阵凶猛的狗吠声惊醒,他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
下一秒,当心悸还未平复时,时屿的目光却定住了。
床上,往常穿衣规整的男人,此刻却因为睡衣系带松散,露出了一大片肌理漂亮的胸膛。
时屿眼睛从他刀锋般尖锐的喉结往下扫,又从下往上扫,最后忍不住低头对着贺铮的喉结嘬了一口。
带着响的。
贺铮哼了一声。
不知是被一口嘬的,还是早上刚醒的缘故,贺铮哼出来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带着电流窜入耳朵。
时屿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他不由趴到对方胸口,看着人轻声道,“哥,你好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