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铮开口之前, 时屿十分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要借宿的想法,至少今晚没有。
可贺铮居然挽留他哎。
时屿自觉是个十分听劝的人,贺铮都开了口,那不得给对方个面子, 住他个十晚八晚?
内心顿时乐开了花, 但矜持还是要装一装的, 于是时屿眨巴眨眼, 听见自己茶言茶语地说,“会不会太打扰你们啊?”
“怎么会?你在, 家里真热闹不少, 我看小娃娃真别走了,跟我们一起跨年, 等零点让小铮带你去放鞭炮。”老太太说。
她的话简直说到了时屿心坎里, 时屿笑眯眯地搓鼻尖,“那好哎, 我就不走啦。”
不知是不是识破了他刚刚造作的表演,旁边的贺铮发出一声轻笑。
时屿偷偷瞥去一眼, 清了下嗓子,跟着大家重新落座。
老太太挺喜欢时屿, 见他不走了,又续上前面聊着的家常跟他絮叨,一旁看春晚的老爷子偶尔加进来说两句。
时屿性格好, 嘴又甜, 时不时就会把老太太逗乐, 就连不苟言笑的老爷子也扯着嘴角。
贺铮收起手机, 盯着眼前的一幕,神色有些恍然, 家里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茶几上吃过的碗筷还没收拾,他给几人各添了杯水,又去厨房切了盘水果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碗筷。
“哥,我帮你。”正在聊天的时屿蹦起来。
“坐着。”贺铮说。
老太太也道,“让小铮收拾,他很麻利的,好快就洗完了。”
时屿听老太太给他传授和饺子馅的秘诀听到一半,不好走开,只好看着贺铮端起装碗碟的盘子去了厨房。
屠温茂家的厨房水槽对着门口,时屿总会趁着喝水或者干什么的功夫,装作不经意地扫一眼。
贺铮背对着他正在洗碗,对方上身穿一件浅灰色圆领毛衣,下身是条垂性很好的宽松长裤,配上腰间围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有居家的味道。
时屿突然就坐不住了,趁着话题暂歇,他起身道,“我去瞧瞧贺哥收拾好没。”
贺铮刚把碗放到消毒柜里,就听到后面有人走来的动静,他侧了下脸,“怎么过来了?”
“帮你洗碗,老板劳动,员工坐着,感觉很有罪恶感。”时屿说。
贺铮勾了下唇,“我现在又不是你老板。”
“但老板的余威还在。”时屿一本正经地说。
贺铮莞尔,“别上手了,我马上就好,你要不想回去看春晚,就先呆这里等我。”
时屿便乖乖等在了一旁。
厨房的确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碟子没有洗,时屿看到贺铮先用洗洁精把碟子洗了一遍,然后放在水下冲。
他的袖口挽到了小臂,灯光下,那半截腕子呈现出一种冷白的质感,时屿歪了下头,看到对方手腕内侧的那条疤痕。
贺铮惯常穿长袖,时屿之前只摸过它,这是第一次见它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竖着的一长条,有点丑,尤其当它出现在贺铮的身上时。
时屿听说过,割腕如果是竖着划,很容易伤到大动脉,抢救慢那么一两步,人就没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他差点就遇不上这个人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贺铮洗完碟子就把袖子放下来,边摘围裙边打发他,“看电视去,我洗个手就过来。”
“嗯。”时屿听话地回了客厅。
十点半,说是一起守岁,但两个老人年纪大了,熬不住,贺铮也不让熬,催促着让他们睡了。
“对了,”老太太想起什么,穿着睡衣出来嘱咐道,“我给小屿拿了条新被子,你再给他找个枕头,枕头在衣柜左边的格子里。”
贺铮应下。
老人一走,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屿刚才话说太多了,不太有聊天的欲望,暂时没吭声。
贺铮也没说话,眼睛盯着电视。
大概过了半刻钟,时屿头发被抓了抓,旁边的人问道,“困吗?”
“不困,”时屿摇摇头,“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家都熬通宵。”
提起家里,时屿突然啊了一声,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家族群——
一溜儿红包从下午六点开始到现在没停过,但已经全被人抢完了。
“靠!错亿啊!”时屿痛苦拍桌。
贺铮不明所以,“什么?”
时屿把手机给他看,神情十分悲愤,“这些人整晚没事干,就守着抢红包了吧!”
说话间一个红包又被人秒空。
时屿心痛的不行,电视也不看了,专门盯着家族群,但他手速总比别人差半秒。
“你们家网是不是不行?!”他瞪向贺铮。
贺铮,“......”
他伸出手,“我试试。”
时屿把手机递给贺铮,接下来的六个红包贺铮抢到了五个,三个手气最佳。
时屿,“......”真是同网不同命。
贺铮发现时屿家族群很热闹,人也多,有上百个,除了发表情斗图,聊天基本全用红包,难怪时屿说错亿。
有个叫时黎的艾特时屿问他今晚住哪?
贺铮刚想把手机还给时屿,后者已经凑过来,就着他的手,食指一下一下戳着屏幕回:【在我老板家。】
时黎没再说话。
时屿来北又前就告知过家里,所以父母和几个哥哥并不担心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会儿如果小幺在酒店,就给他发个视频。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跨年,现在听到时屿在贺铮这里,便打消了念头。
但过了一会,时屿收到了大哥的巨额转账,接着父母还有二哥,甚至连一毛不拔的三哥都给他转了一万块钱。
时屿开心的眉毛都要飞起来,每年过年都是他发小财的好时机。
从时屿跟家人的互动上贺铮也看到了,快要半靠近他怀里的这个青年真的是全家人都捧在手心宠着的小孩。
他不由揉了把对方新烫的羊毛卷,暗道自己可能是少数伤过他心的人。
两人一个负责抢红包,一个负责在旁边加油助威,不知不觉时针很快就走向了零点差一刻。
贺铮听到春晚播报的倒计时,转头对时屿道,“带你去放鞭炮,去不去?”
“去!”
T市禁烟花爆竹已经很多年,时屿只有小时候七八岁有放过烟花的印象,之后就没有了。
所以当听到北又能放时,他很兴奋。
贺铮给时屿拿了件长款羽绒服和一条毛绒围巾,看着他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又替他整理好围巾,这才带着人出了门。
外面雪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细碎的雪末带着冰粒感往下飘。
对于很少见下雪的人来说这一景象很神奇,时屿仰起头,伸出舌尖傻乎乎地接雪尝味道。
猫鄙夷地从他脚下经过,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梅花印。
保姆放假离开前给家里备好了鞭炮,贺铮在廊下的箱子里找到了它们。
把炮捻子翻出来,然后挂到大铁门上,贺铮点了根烟递给时屿,“敢点吗?”
“我试试。”
时屿原地蹦了蹦,接过烟,当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他手伸向炮捻子。
等烟头刚一碰到,他的手就迅速收回来,捂住了耳朵。
四周毫无动静。
“嗯?没着?”时屿奇怪地问。
贺铮在旁忍笑。
时屿并不气馁,小心地上前查看,随后屏气再次伸手。
他全程动作跟前面如出一辙,当然结果也一样。
如此来回四趟,贺铮忍不住了,他笑着把人扣怀里,随即握住时屿的手伸向炮捻子。
烟头停留几秒,当看到捻子冒出火星后,他拉着时屿跑到几米开外的地方,接着便是噼里啪啦鞭炮炸响的声音。
时屿先被吓了一跳,回过神立刻欢快的不行。
“这是我第一次放鞭炮!”他冲贺铮大喊。
“哥,新年快乐!”他又喊。
贺铮也笑道,“新年快乐。”
一千响的鞭炮啪啪啪地响了很久,结束时,时屿才发现四周全部都是鞭炮响和烟花升空的爆炸声。
好像全城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狂欢。
“哥,看!烟花!”他兴奋的像个小孩子。
家里没人放烟花,保姆便没有准备,但时屿来了后,贺铮就发消息让人送了一些,此刻就放在门外。
贺铮出去从门旁冬青树下找到了装烟花的袋子。
把它们全都掏出来在院子里摆开,他勾唇看向时屿,“应该能让你玩过瘾。”
时屿简直要快乐死了,贺铮家竟然不但有鞭炮还有烟花!
放烟花可别放鞭炮容易多了,时屿自己就能搞定。
当烟花火星接连升空时,两个人一只猫都仰起头。
在最高点,大朵大朵烟花齐齐爆开,光亮照亮了半边天空,继而又像流星雨般簌簌坠落,直至湮灭,下一波又紧接而上。
“哇——”时屿嘴里发出小声的感叹。
他以前看过几次烟花表演,每次都会被那绚烂的场景震撼到。
但可能因为这是自己放的烟花的缘故,此刻他内心的震撼感还要更强一些。
“哥,”他扯住贺铮的棉衣袖子,喃喃道,“好漂亮啊。”
贺铮嗯了一声。
时屿一直仰着头,他的手从贺铮的袖子慢慢往下挪,最后扣住了对方的手。
跟他一起看着天空的贺铮眼睫颤了颤,想挣开,却最终没舍得。
等烟花完全放完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两人这才无声地松开手。
时屿剁了剁被冻麻的脚,“艾玛,好冷。”
贺铮推他,“进屋,你那鞋不抗冻。”
时屿踢踢地上的鞭炮碎屑,“这些不收拾吗?”
“明天再扫。”贺铮说。
时屿便跟他回屋,直到上了楼,他才知道自己竟要跟贺铮住同一个房间!
“家里没有客房,如果你跟人睡不习惯,我陪你去酒店。”
去什么酒店啊?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吗?
时屿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他清了清嗓子,忙道,“不用,我睡觉没啥讲究,到哪里都能睡。”
“不过,”停顿片刻,他看着贺铮忍不住道,“哥,跟我同床共枕,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