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的到来, 惊动了家里的两位老人,等贺铮带他往里走时,老太太已经迎到了门口。
“奶奶好。”时屿连忙冲她打招呼。
“你好你好,”老太太也赶忙应道, 随即视线转向贺铮, “这小娃娃是?”
贺铮却不知为什么有些走神, 没有马上回答。
时屿便主动介绍自己, “奶奶,我叫时屿, 以前在贺哥手下打过工, 今天刚跑来北又玩,想着正好年三十, 顺道过来给老板拜个早年。”
“原来是小铮的员工啊?”老太太有些吃惊, “瞧着年纪很小啊,就工作啦?”
“不小了, 我今年二十三了。”
“呦?二十三啦?”老太太顿时稀奇地再次细细打量他,“看不出来, 瞧着像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正说着,在屋内擦棋盘的屠温茂闻声走了出来, 他目光在时屿身上顿了顿道,“都站外面干嘛,白受冻呢, 让人进屋聊啊!”
“哟, 我这老糊涂!”老太太拍了下大腿, 赶紧侧身把路让开, “快点进去暖暖,你看这小孩脸都冻青了。”
时屿确实挺冷的, 他没怎么来过西北,看天气预报说这边很冷,但对冷的程度并没有明确的概念,只穿了件加绒的卫衣就来了。
直到抵达北又,被现实教做了人,就刚刚说话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呵出的气都快冻成了冰碴。
进了屋,时屿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暖意,反而因为室内外巨大的温差,身体血液流通的速度猛然由慢加快,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冷颤。
“冻坏了吧,”老太太赶紧让时屿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杯热水给他,“怎么没穿暖点啊?”
“没注意这边天气就跑来了。”时屿摸着鼻子说。
屠温茂便顺着话问,“不是北又的人吗?”
“不是,”时屿摇摇头,报了自己家所在的城市。
“那大过年怎么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屠温茂不明所以。
“嗨呀,”老太太拍了屠温茂一下,“你这老顽固不懂了吧,现在年轻人都流行旅游过年,是吧,小屿,是叫小屿吧?”
她跟时屿确认。
时屿乖巧回答,“没错,奶奶。”
“对了,这孩子是小铮的员工呢,”老太太又对屠温茂道,“你看他是不是特显小,要不是我问了年龄,我以为小铮雇佣童工呢。”
时屿脸上有没褪去的婴儿肥,配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本来就显小,加上他为了让自己显得乖一些,今天很规矩地穿了件猫猫头的卫衣,看着就更小了。
说他十七八岁,确实不违和。
但听到童工,时屿还是乐出了声,同时嘴甜地说,“奶奶也年轻。”
“哎,老啦老啦。”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拍拍旁边老伴儿的手,乐呵呵道,“这娃娃会哄人。”
屠温茂闻言,唇边法令纹微动,一本正经地说,“没哄人,的确还年轻。”
老太太顿时哭笑不得,用力拍他一巴掌,“你也哄我!”
时屿手中捧着热乎的花茶,弯起眼睛看两位老人互动,眼角余光却一直留心着旁边贺铮的反应。
从他进门起贺铮还没说过话。
贺铮其实到此刻没回神。
他不太确定时屿真的来了,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他以前病情较重的时候,有过这种情况。
因此当下他的态度有点冷淡,基本是以一种审视和怀疑的姿态冷眼旁观着时屿跟外公外婆聊天。
“年三十我突然跑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他听到时屿说。
“打扰什么,你来家里更热闹点,对了,你们先坐着,我去给咱们包饺子,待会就可以吃年夜饭了。”
老太太说着站起身,屠温茂跟上她,“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你陪孩子们聊天去。”
但贺铮看到老爷子还是硬挤进了厨房,片刻后,他的手指被捏了捏,继而一道许久未再听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哥,我来你不高兴啊?”
“没有。”贺铮下意识地说。
“那你说句话。”时屿又捏捏他指尖。
贺铮便垂下眼,他的视线先看向时屿捏他的手,又缓缓上移,定在对方脸上。
“怎么这时候跑来了?”他开口问他。
时屿没先告诉贺铮自己是特意来找他的,只道,“家里人都去我爸老家过年了,我一个人无聊就跑来这边旅游,听说北又有个很大的滑雪场,特别好玩。”
“零点滑雪场?”贺铮看着他。
时屿点头,“是那里,我看大众点评上分很高,真的好玩吗?”
“好玩。”贺铮说,他早些年去玩过,体验感不错。
对话短暂结束。
时屿往四周看了看,大致扫了一圈贺铮外公家的家居布置,又把目光转回来,才发现贺铮正盯着他。
时屿迎上他的视线,不躲不闪地任由贺铮看,同时他也仔细观察着贺铮。
他跟对方分开了四十八天。
四十八天里贺铮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色好像比之前更差了些,看着更加没精神。
“你......”
以前时屿尽量不会去问一些过界的问题,但现在他敢问了,“你最近不好吗?”
“嗯?”贺铮看着他。
时屿指指自己的眼睛,“你有黑眼圈了。”
贺铮笑,“昨晚外面有人放鞭炮,吵的一晚上没睡好。”
时屿不怎么信他这个解释,但也没追问,只站起身离开沙发,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打开。
他先拿出给贺铮外公外婆带的老年营养品,再往底下翻了翻,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贺铮。
“呐,给你的新年礼物。”
贺铮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毛毡田园猫。
很丑,四只爪子各有各的想法般劈着叉,眼睛也一上一下地歪着——比真的五杀还要丑。
“那啥,”时屿摸摸鼻子,“时间太赶,只能做成这样,下次我再做个更好的送你。”
贺铮半晌没出声,手心捏着毛茸茸的五杀,终于确定了什么般,一把揽过时屿抱住他。
“到北又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问道。
时屿下巴抵在他肩头,微仰着脖子说,“想给你个惊喜嘛。”
“哥,我来给你拜年,你惊不惊喜?”他试探道。
贺铮这会缓过了情绪,手搓搓时屿的后背,,“当然。”
言罢他放开时屿,看着男孩的样子皱了下眉,“最近没好好吃饭?”
“啊?没啊,一天三顿,顿顿不落。”时屿说。
贺铮却道,“瘦了。”
脸上的婴儿肥都快消下去了。
时屿自己倒没什么感觉,不过失恋嘛,心情不好,肯定会少吃那么几顿,掉些秤很正常。
贺铮也猜到时屿是因为什么,叹口气,有些心疼地捏捏他的脸。
他真没想到时屿今晚会突然出现,确实挺惊喜的。
重逢的那一阵激动过去,时屿便问贺铮需不需要去厨房帮忙,但等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又被赶远了。
“去去去,看春晚去,我连你外公都不想要,三个大男人往厨房一戳,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时、贺二人只好又回到客厅聊天。
贺铮问时屿的近况,时屿没提他走后自己所受的煎熬,只吐槽了在新公司遇到的各种奇葩的人和事。
不多时,年夜饭做好了,正好春晚也刚刚开始,老太太索性让贺铮把饺子和菜端到客厅的茶几上,一家人外加时屿可以边吃边看。
开饭前,时屿注意到老太太端了一碗饺子去了楼上,等下来时,眼睛有些湿润,像是哭过。
但等她进厨房拿着醋再出来,又变成了和蔼慈祥笑盈盈的模样。
“小娃娃多吃点,奶奶包的饺子可香了。”她对时屿道。
时屿很听话的先尝了口饺子,味道确实很好,比母亲和的馅儿还要好吃。
“好吃!”他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眉开眼笑,“是吧?”
时屿点点头,“我妈要是尝到您这个馅儿,非得跟您拜师不可。”
“你妈妈也爱做饭呀?”老太太更高兴了,“那我回头抄个菜谱给她,照着做就行。”
“谢谢奶奶。”时屿道。
一场年夜饭吃的宾主尽欢,饭后时屿还收到了老两口给的压岁红包。
他挺难为情,推着不要,老太太却说,“小孩子嘛,过年就得领压岁钱,小铮也有。”
贺铮也悄声告诉他,“拿着,没多少钱,图个吉利。”
时屿收下红包,同时向两位老人拜了年。
晚九点,外面开始飘起小雪。
老太太往窗外看了看,想起什么问贺铮,“对了,小屿今晚住哪,是住咱们家吗?那我得给你们再找床厚点的被子,今晚还得降温。”
贺铮闻言看向时屿,他并不知道时屿的打算。
“额?不用不用,奶奶别忙活,我已经订好了酒店,过去就能直接入住。”时屿马上说。
他当下并没有留宿贺铮外公家的打算,年三十突然跑来就已经很唐突了,再留宿那成什么样了?
而且时屿感觉得到,虽然今晚年夜饭吃的也算热闹,但这热闹却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饭桌上只有外孙,不见其他人,再加上老太太从楼上下来时,苍老的眼中隐含着泪光,时屿心里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这时候,外人更不应该打扰他们。
时间差不多,时屿顺势打算告辞,然而他刚准备开口,贺铮先他道,“留下吧,待会儿一起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