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在门外站了半响,也沉思了半响,面对着来来往往对她指指点点的族人们,安息视而不见,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屋内,安烈拖着绵软滚烫的身子,每一步都晃的他头重脚轻,有种身体被掏空的虚弱,扶着墙极其缓慢的爬回了床上,刚躺下盖好被子,正准备继续睡觉。

  一个扭头,就对上了不知何时钻进了屋里,此刻已经站在他床边的安息,安烈的脑袋混沌的无法思考,就这样呆滞的望着安息。

  安烈觑着眼睛,神情迷迷糊糊,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麻疹更严重了,昨天没去找医长看吗?”

  安息垂视着将身体捂得严实的安烈,瞧见他满脸的猩红,麻疹已经占据了他整张脸。

  他那整张脸都被抓破的不成样了,破了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小疙瘩,大小不一的疙瘩里有些化脓了,红黄交替的脓血被裹在里面,鼓鼓的,像成精的癞蛤蟆。

  “看了。”

  安烈闷闷道,见安息一直在盯着他,想到自己现在这副丑陋磕碜的惨样,就想找个没人又看不见光的地方,躲起来,他不想见任何人,特别是不想让安息看见这么丑的自己。

  安息脸色渐沉,蹙起眉来,担忧的问:“那你这、、、他没替你治吗?”

  看着安烈如此难受的模样,安息都忍不住的感到肉疼,心间泛起阵阵寒意,看向安烈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同情,但她并没有表现的很明显。

  “治了,医长给我开了些药,药喝了,但感觉好像没起作用,可能是我的太严重了,我再多喝几次,也许就起作用了。”

  安烈呼吸微喘,说话显得有些费力,他尽力的使自己精神些,默默的抵抗着体内阵阵冷热交替,疼痒难耐的难受劲。

  他感觉自己被活活的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被封在了寒冰里急冻,一半被架在了烈火里焚烧,他的身体滚烫无比,呼吸都是灼热的,但他现在很冷。

  他的身体又成了正在激烈交战的荒原,痛和痒正在互相搏命的厮杀,他的肌肉神经像被无数只利爪撕扯,爪尖正不断的割裂,脉搏中的血液化身无数虫蚁,正在啃咬和蚕食他的身体。

  “安息,你还是回山里待着吧,这里不安全,这个麻疹会传染,他们都感染上了,你有没有被感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烈半撑起身子来,想要瞧瞧安息有没有事,但他每动一下,身上的布料就会擦到那些化了脓的小疙瘩,有种被利刃刺磨的煎熬,那股疼痒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让他忍不住想去抓挠,但是一触碰到那些小疙瘩却又格外刺痛,让他想抓又不能抓,不挠,那种刺挠的痒意又逼的他极尽崩溃,在疯与不疯的边缘极限拉扯。

  安息默了默:“没有。”

  族人几乎都感染上了这个麻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没事,或许她从小就异于常人,又或许是因为妖的缘故,她没有被感染,又或许、、、、、、

  思绪千千万,安息也没能找出具体原因。

  安烈松了口气,笑着庆幸道:“没有就好,你没有感染,真好。”

  安息忧心忡忡,疑惑道:“你知道身上的麻疹是被谁感染的吗?又是多久感染上的这个麻疹?”

  食人魔的身体是很强壮的,他们有着常人没有的力量,并且他们的治愈能力非常强悍,一般的伤痛疾病都不需要诊治,可以什么药都不吃,挨一下就能痊愈。

  这个麻疹来的突然,这还是第一次族里的所有族人同时感染上这种疾病,平日里他们几乎没有生过多大的病,这一次他们染上的麻疹却是连吃药都没见好。

  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感染上的麻疹,族里的医长都医治那么久了,眼看着他们染上的麻疹是一点没好,这病越来越严重了。

  “好像是,不,我记不清了。”

  安烈恍惚思考了半响,喃喃半句却突然刹住,平静的表面像是被撬开了一丝裂缝,从里面流露出了震惊,慌乱,夹杂着不敢置信的懊悔。

  安烈呼吸一滞,瞳孔瞬间睁大,明显是在回忆中找到了答案,却像是摸到了烫手的山芋,望着安息的眼神下意识闪躲,急忙转过头去,面对着墙面,毫不迟疑的出声否定。

  安息眯了眯眼睛,面对着安烈裹成一团背对自己,一副拒绝谈话,装鹌鹑的怂样,安息眉头一跳,咬牙:“是什么?我看出来了,你在对我说谎,你有事瞒着我!”

  察觉到安烈下意识的反应,安息明显的嗅到了不对劲,他在闪躲,在逃避,他在企图蒙混过关。

  安烈的秘密她并不想探究,但她觉得这个秘密是跟她有关的,她觉得她有必要知道,安烈究竟在隐瞒什么。

  安烈心虚的将被子往上蒙了蒙,试图挡住安息投来的目光,梗着脖子强调:“没有。”

  安息眼角抽搐,咬牙哼笑;“你每次只要心虚,或者说谎的时候,你都不敢看着我。”

  僵持了好一会,安烈败下阵来,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安息,垂着头:“你、你不要问了,这个麻疹会好的,医长已经在找医治它的药了。”

  “安息,你回山里去待着,好不好?你等我病好了,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再出来,好不好?我没去找你,你就不要出来!”

  安烈突然将头抬了起来,一眨不眨的望着安息,祈盼的目光带着浓烈的哀求。

  一脸莫名其妙的安息:“为什么?理由呢?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每天到族里来干嘛了?一直在山里待着,是要让我饿死吗?我又不是神仙,我跟你们一样需要吃肉。”

  虽然不知道安烈干嘛突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往日巴不得无时无刻跟她待一块的安烈,今天却一直都想撵她回去,这就很反常了。

  安烈张口就来:“安息,相信我,你不会饿死的,山里不是还有简朦吗?”

  “你让我吃她?安烈,你是有毛病吗?”安息先是愣了下,接着满脸的问号,而后顶着一头的黑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紧抿的嘴角崩成了一条直线,而后无奈叹气。

  安烈咬了咬牙,内心挣扎了一番,不死心的继续劝:“安息,你就听我一句劝,如果可以,你就不要到族里来,至少在我病没好之前,你都不要来。”

  安息将罐子里的药倒进了碗中,递到安烈的手里:“行了,你好好养病,把药喝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安烈见自己说的白泡子上涨,安息是半点不来气儿,这是把他说的话都当屁放了,心有不甘:“不,你不要——”

  安息将药抵到了安烈的嘴边,嫌他话多的瞪他一眼:“闭嘴!”

  安息想带他去找医长再看看,但安烈很明确的拒绝了,他要自己挨会去找医长。

  又见他实在疲惫虚弱,知道他需要休息,也没打算多待,安息原路返回的顺着窗子爬了出去。

  安息又将族里逛了个遍,想瞅一眼他们今天的状况,一路下来,安息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发现他们的麻疹恶化的很严重,裸露在外的皮肤全被挠破,而那些破开的地方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化了脓的小疙瘩。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停止抓挠,像是被刻进了骨髓,时不时就不自觉去挠已经被抓破的地方,两只手都沾满了被挠下来的,带着黏腻脓血的皮肉,他们的衣衫更是被染的血迹斑斑。

  一众老小都是如此,安息光是看着都觉得疼的程度,他们却像是浑然不知,或者是一点也不在意。

  今天他们的身上不光有浓烈的血腥气,其中还夹杂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安息说不上来那种味道,那是比腥臭味还要腥臭的味道,反正她很不喜欢这种味道。

  安烈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虽然这种味道不是很明显,但安息记得昨天他们的身上都还没有那么重的味道,就好像有种肉放坏了的腥臭味。

  安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所这里,是医长为他们治病的地方,还没走近,安息就看见医所的门外挤满了大堆的身影。

  安息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乱糟糟的一团从此着嘈杂惊惶的叫嚷,瞧见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肉很多都烂掉了,甚至都快看不出他们原来的样子了,他们一边嘶声痛苦的哀嚎抱怨,一边又无法停止抓挠。

  安息并没有走过去,但她却清楚的闻到了比之前更浓烈的腥臭味,安息向后退去半步,一个抬眼的余光间,安息瞥到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几个医长。

  却发现几个医长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感染了麻疹的那几个医长也恶化的相当严重。

  细思极恐间,安息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她顿时心口一闷,整个人都窒息的僵了下。

  这口气凉不凉无所谓,主要是那股明显的腥臭味倒是被她吸进了一大口,由于这一口吸的太猛,差点将她给呛吐出来,就忍不住的干yue了下。

  这点动静瞬间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安息掩饰过尴尬,强装镇定的与他们对视了眼,接着便装作路过的走了。

  又过了一日,安息依旧大清早就去看望安烈,她刚一踏进族里,一群族人就向她迎面走来。

  他们都穿着长袍,蒙着面,还没走进,安息就闻到了浓烈到刺鼻的腥臭气味,安息刚要往旁边闪去,给他们让路,就见他们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安息猝不及防就这样站着没动,她就想知道他们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