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揽江山>第25章

  天色明亮,光照透过云层,千丝万缕地照在街上,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上,街道繁华喧嚣,屋内寂静静谧,望着前来禀报的人,梅钰章神色如常地站在书案前,低声道:“如何?”

  “回大人,”那人单膝跪地,垂着头,如实道来:“昨夜派去的人………全军覆没,另有一人,我见他满是伤痕,自是从司狱所出,属下怕他泄密,便………”

  “知道了,”梅钰章面无表情地握着毛笔在宣纸上画着眼前的海棠花,随口问道:“那蛊毒呢?可有将此物下到那位谢侯爷身上?”

  “回大人,此毒在行刺过程中已下到侯爷身上。”

  “嗯,”梅钰章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

  与此同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见那黑衣人方从屋内出来,管家站在门口,道:“大人。”

  见是管家,梅钰章顿了顿,招手示意他进来,不疾不徐道:“何事?”

  “大人,”管家来到书案前,不似往日那般欣赏大人所作之画,而是显而易见地急切道:“都指挥同知昨夜抵达京州,想必是要调查裴府一事,只是下人担心他………会不会扰乱大人您的计划………”

  闻言,梅钰章一顿,随即缓缓抬头,微微皱起眉头,道:“他都见了何人?”

  “回大人,他今日清晨方见了司狱官林海。”

  “………”沉默片刻,管家只见自家大人拿出两张宣纸,各自写下一段话后,递给他,道:“一封交给左丞相,一封给京州千户,速去。”

  “是!”

  信鸽翱翔,飞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大街小巷,跨越万水千山,朝皇城飞去,许久,才缓缓落到房窗,顿时,听到动静的左怀庭即刻转身,走到窗户边,将信鸽放进来,扫了一眼身后的人,顾荣随即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逗弄着幽禽,不以为意道:“那位大人都说了何事?”

  “上面说到,”左怀庭大致扫了一眼,随后点燃一根蜡烛,将宣纸递到上方,望着袅袅白雾道:“都指挥同知魏宁已抵达京州。”

  “正好,”望着眼前来回翻跳的幽禽,顾荣笑道:“左丞相无需担心。”

  “太子殿下,”闻言,左怀庭悠悠转过身,漫不经心地试探问道:“接下来打算如何?”

  “全听左丞相的,”顾荣缓缓转过身,勾起唇角道:“左丞相接下来欲意如何?”

  “那左某便娓娓道来。”

  “洗耳恭听。”

  “太子殿下,就没有想过………”左怀庭顿了顿,直勾勾地望着他,徐徐道:“若有一日,裴宣出现在眼前,太子是将此人当敌还是当友?”

  霎时,顾荣一怔,随即恢复如常,笑着问道:“依左丞相之言,此人是敌还是友?”

  闻言,左怀庭会心一笑:“想必太子心中早已有答案。”

  “知我者,”顾荣悠悠道:“左丞相也。”

  空气流动,烛火摇曳,袅袅白雾徐徐奔向天际,屋内渐渐恢复寂静,望着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信鸽站在房窗,黝黑的眸子滴溜溜地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不多时,庭院花瓣飘落,空中陡然响起啼叫声。

  冷风骤然袭来,望着院子里花瓣裹挟着疾风簌簌落落,许舟山眉头紧皱地站在窗户前,不知思索着什么,直到管家前来,禀报用膳,许舟山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此处多时。

  天色渐渐昏暗,扫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府上,想起今日发生的事,许舟山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林儿,近日如何?”

  “回大人,”管家微微扬起头,眼底含笑道:“公子近日按时到书塾上课,可谓锐意进取,体恤大人。”

  “真的?”

  “真的。”管家笑道。

  闻言,许舟山不自觉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样最好。”

  说着,便踱步缓缓来到椅子旁,见大人并没有因此消息神色爽朗,管家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随后站在不远处,问道:“大人,为何………如此忧虑?可是京州发生了什么事?”

  “确有一事。”回想起今日得知的消息,预料到接下来京州的日子不太平,甚至翻天覆地,许舟山的太阳穴便突突跳,脑海混乱不堪。

  听闻此言,管家直起身子,皱眉道:“何事?竟让大人如此忧心?”

  “你可知,今日,”四目相对,许舟山缓缓坐在椅子上,霎时,疲倦像泄了阀的洪水,冲向四肢百骸,良久,许舟山语气缓慢道:“都指挥同知魏宁到达京州。”

  “他来………”登时,管家面露疑惑之色,眉头皱起,困惑道:“是所谓何事?”

  “近日,京州无大事发生,”许舟山缓缓道:“百姓安居乐业、河清海晏,要说有一事,那便是………”

  说到这里,许舟山顿了顿,眉眼透露着浓浓的肃穆,停顿片刻,沉声道:“………便是京州这位谢侯爷了。”

  “谢侯爷?”管家疑惑道:“大人说得可是武安侯府的谢侯爷?”

  “嗯。”

  “大人,”管家皱着眉头,神情不解道:“下人愚昧,请大人明示,这位谢侯爷同今日前来的魏大人是何关系?难道是………”

  声音戛然而止,管家不敢胡乱猜测,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人脸上的神色,见状,许舟山摆了摆手:“无需担心,这位谢侯爷只是前几日遭遇行刺,先下,前来的魏大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闻言,提着的一颗心瞬间安然落地,少顷,管家抬头再次望向自家大人,微微前倾身体,试探揣测道:“那大人是担心这位魏大人——”

  话被打断,望着眼前浮动的氤氲,许舟山面无表情道:“你说,这位都指挥同知会是奉地谁的命。”

  话音刚落,管家蓦地心中一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还记得裴府一事?”

  “回大人,下人记得。”

  “密函一事,圣上定会查的水落石出,只是,眼下,裴府一家惨遭灭门,案件无从查起,而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这位今日忽然到访的魏大人,若是奉圣上的命,前来追查裴府一事,自然是无事发生,但倘若………如此一来,日后的事,谁都无法知晓。”

  空气沉寂无声,许久,管家微微弯腰,躬着身子道:“大人,下人有一事不明,那位小裴将军,至今下落不明,为何——”

  “你方才说谁?”

  “小裴将军。”

  “小裴将军,”脑海中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猛然浮现,许舟山喃喃地念着名字:“小裴将军………小裴………”

  见大人神情如此严肃,管家站在原地,静静等候大人发话。

  庭院枝桠摇晃,花瓣簌簌落落,若有若无的花香裹挟着冷风淡淡地扑面而来,大脑的记忆顺势将人拉到那琼玉楼里。

  周遭人来人往,酒气挟着胭脂香强烈地钻入人的口鼻,甩开那些上前迎来的青楼女子,许舟山额头冒汗地匆忙往前走,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与外面热闹场景不同的楼阁。

  全场寂静无声,一片沉寂,见状,许舟山来不及细想,立即俯身弯腰行礼道:“京州千户许舟山见过侯爷。”

  “起来吧。”

  忽略掉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映入眼帘的是穿着淡蓝色袍子,腰间挂着玉佩,眉眼深邃,五官俊朗的高大男子,四目相对,只听眼前这位谢侯爷不疾不徐道:“许大人,令郎受伤了。”

  闻言,许舟山这才敢忙看向站在一旁的犬子,霎时,进入视线的是鲜艳的红色,成汩成汩的血液顺着臂膀源源不断流下,沾染大片衣袖,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争先恐后地扑向人的口鼻,登时,满眼的红色,令人触目惊心,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愤怒,许舟山立即朝犬子骂道:“还不赶快向侯爷行礼!”

  知晓许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自然是自己理亏,脑海中正盘算着该怎样向侯爷赔罪,面前的人却忽然开口:“可是………吓到我家宣儿了。”

  周遭万籁俱寂,全场暗淡无色,所有人宛如潮水般飞快退去,霎时,耳畔的哗然声消失不见,场景倒退,一切物是人非,感受着手臂被人大力摇晃,良久,许舟山缓缓回过神,迟缓道:“……怎么了?”

  见状,管家暗暗松了口气,退后一步,道:“大人,方才思虑何事?”

  脑海中不断响起——

  “………可是………吓到我家宣儿了。”

  “……我家宣儿。”

  “………宣儿。”

  ………

  登时,空气凝固,一根若有若无的线在脑中将所有事物串联起来,半晌,僵硬的身体微微移动,许舟山靠在椅子上,忽地爽朗一笑,自顾自嘲讽道:“我怎么才反应过来,真是愚昧至极。”

  “大人,何出此言?”

  “何冰啊。”

  “下人在。”

  “你我都——不,是这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想错了………”

  “下人愚钝,大人您的意思是………”

  “世人皆在找裴宣,殊不知,他却近在眼前。”

  “大人,”早已习惯琢磨自家大人的言外之意,管家微微俯身,眉头皱起,少顷,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随即下意识看向大人,四目相对,还不待自己开口说话,许舟山倚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他并不是下落不明,他是被这位谢侯爷暗中安置在一处,倘若………”

  目光落到虚无的前方,气氛沉默,耳畔只剩庭院沙沙作响的枝桠碰撞声,片刻后,望着管家疑惑的神色,许舟山沉声笃定道:“倘若我没猜错,这处被安置的地方便是——武安侯府。”

  霎时,万籁俱寂,气氛诡异,与此同时,房窗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吓的管家下意识身体一颤,随即望向大人,视线相撞,停顿片刻,管家缓缓道:“大人,稍等。”

  说罢,便前去打开房窗,只见进入视线的赫然是一只雪白信鸽,见状,管家急匆匆转身将信鸽上绑着的密函交予大人手里:“大人,您看。”

  望着他呈上来的密函,许舟山顿了顿,随即接过,宣纸展开,只见上面寥寥几字,登时,冷汗唰地冒出,布满脊背,看着自家大人神情愈来愈凝重,管家微微前倾身体,关心问道:“大人,上面所言是何?为何让大人如此神情。”

  仿佛一阵冷风刮过,全身冰凉刺骨,如坠冰窟,如若留心察看,还会发现拿着宣纸的主人,此时手指微微颤抖,良久,就在管家犹豫要不要再次开口,许舟山缓缓抬起头,只见那素来平静的眼眸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沉声一字一句道:“裴宣此人………”

  “此人如何?”

  “——诛。”

  刹那,窗户大开,凛冽的寒风骤然袭来,屋内的热气陡然烟消云散,不敢多想,管家立即上前,片刻,呼啸的风隔绝在外,耳畔传来冷风砸向房窗的沉闷声,感受着屋内猝然寒冷的气温,犹豫片刻,管家踌躇上前,问道:“大人………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何冰。”

  “下人在。”

  “今日一事,府上人早已歇息,无人知晓,你我二人,更不曾见过什么信鸽。”

  “大人,您………”顿了顿,管家最终将话哽在喉咙,朝面前的人作揖行礼道:“下人明白。”

  “………罢了,用膳吧。”

  “是。”

  苍穹幕落,密布的云黑压压地低垂,繁星隐匿,皎洁的月光透过厚实的乌云丝丝缕缕地洒向地面,照在枝桠摇晃的柳树上,给漆黑的庭院徒留一丝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