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堕落玩物>第76章 【76】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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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莹的杭白菊被温柔放在墓碑前,姜淑曼笑得和林奚记忆中的一样温婉。

  雨丝斜斜,方既白撑着伞站在林奚身边。

  “妈,我来了。”林奚在墓碑前,弯身用一块洁白的绢布擦拭着碑面,“今年来得早,我乘了专机,很快,所以能多陪你说说话。”

  “我过得不错,跟前两年一样,就是很忙,所以没能多来看看你,生气的话,可以托梦骂我。”

  绢布被折好放在一边,林奚蹲下身,看着姜淑曼笑笑,又伸出手指,擦掉她脸上的雨痕,“我很想你。”

  “去年我拍了一部电影,去了很远的地方,在北极圈,不过可以看到极光,很美,我拍了照,等等给你看。该带你一起去的,以前也没能带你去外走走。”

  林奚温声说,“对了,我的剧团定下来了,在海市,以后就不用满世界跑了,能在国内多呆一呆。”

  雨势如云毛,风转了个方向,像是有生人惊扰。

  方既白没有贸然上前一步打扰,只是默默把自己肩背淋在外面,把伞撑得靠前,将林奚遮得更严实。

  “我马上要去奥城了,有一部新电影要拍。”林奚没有察觉身后的动作,神情专注,说:“等这次回来,我想带你去海市。”

  身后的人闻言,身形一顿,像是意料之外的错愕。

  林奚似乎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叫方既白胸腔都震鸣不止,猛地抬头看他。

  林奚继续说着:“那里气候环境都不错,人也很好,我的剧团以后会常驻在那,你应该会喜欢。”

  他看了看天色,最后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港城住了这么多年,我一走,都没人陪你聊天。妈,你等我回来。”

  方既白捏着伞骨的手宽大有力,在林奚要站起来的时候,稳稳托了他一把,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激动地连指尖都在发颤。“小心。”

  他答应了。

  方既白满心就涌上这四个字,震得他心脏狂跳,耳膜都嗡鸣作响。

  这两年当中,哪怕林奚回国后就跟他到了海市生活,但也始终没说出久留的话。林奚就像是一抹没有根的浮萍,漂在哪里都可以。

  方既白看似不在意,其实是不敢问,怕他说自己最终还是难离故土,想要回港生活。那怎么办。

  他不可能离开方家跟他去港城,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们两地奔波。

  他不担心会异地别离感情变淡,但港城有谁在,他心知肚明,不能不防。就算是他自己,在港城也要看闻家的面子,如果那人用硬手段,林奚怎么可能反抗的了,更怕的是,林奚到底忘了那个人几分。这段时间,他无意去逼,但也不可能真得毫不在意。

  所以此刻林奚主动说要留在海市,简直像个突如其来的惊天大礼,方既白简直被这个礼物砸晕。

  “您不是说想看看真正的海吗,我看了一处地方,比这里更大一些,西边临海,以后您随时想看都可以看到。”林奚说,“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住的惯。”

  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林奚也不矫情,靠着方既白的手站起来,顺势被他牵到伞下。

  他手心滚烫,烫得林奚都抬起头看他。然后从他眼底看到了那一抹等了一路的暗暗的期待。

  方既白强装无事,问他:“要走吗。”

  林奚终究不忍无视。来了这么久,他在说话,方既白始终都在一步之外的距离,没出声,也没打扰,礼仪做足。

  他转头,对着姜淑曼道:“妈,这是方既白。是我的……”

  方既白不自觉地站挺了身子,喉头滚了滚,雨伞从右手换到左手,整了整领带。

  他身上的黑色西服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却丝毫不显落魄,仍旧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

  等了一会儿,林奚也没想好措辞,像是真的被难住。

  林奚:“他是我的……”

  下一秒,手被人牢牢牵住。

  林奚猛地回头看过去,方既白没看他,但右手却牵他很牢,说:“是他的追求者,也是他未来的伴侣。”

  他棕褐色的眼瞳格外坚定,看着姜淑曼的照片,侧脸英俊可靠,“伯母。初次拜访,我是方既白,以前是个导演,现在算是个不太成熟的商人。我跟江老师认识很久,我一直单方面喜欢他。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远远看着他,没想到,他最近也开始慢慢接受我。”

  他回头,看了林奚一眼,“他很单纯,也很聪明,拍戏认真刻苦,很有天赋。不怕您笑话,两年前第一次在云城雪山顶上见他,我就对他动了心,后来拍他,跟他相处,我动心了无数次,甚至每天看到他都会不自觉心跳加快,他是天生的演员。”

  林奚永远记得方既白是如何一点点教他,把他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门外汉,培养到如今这个位置,他也永远感激。

  方既白说着,对姜淑曼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起身道:“伯母,不论以前怎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再让他吃苦受难,护着他不让他受人欺负,无论是否在海市,只要我在的地方,就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我向您保证。”

  承诺这东西太重,尤其是方既白这种性格,看似自由散漫,其实原则性极强,甚少跟人承诺什么,但言出必践。

  林奚恍惚看着他,想说什么,方既白注意到,便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对姜淑曼笑着说:“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您,希望到时候您别嫌我烦。”

  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林奚跟母亲道了别,就和方既白一起离开了。

  远远的,男人手中的伞重新被换到右手,彻底偏向林奚那一边,两道靠得很近的身影交叠着,在同一柄伞下几乎融成一体。

  雨天路滑,林奚没走稳跌了一下,方既白牢牢抱住,牵稳了他,然后低声交谈着往山下走,透着雾气看过去,连周围的雨都变得温馨。

  这时,就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之后,一个早就被冻得僵透的身影,终于缓缓动了一下。

  闻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脸色完全已经不能再看。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上去没有变化,却叫人不敢,亦不忍看他。

  怀里的美人梅被雨淋的更净美,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缓缓放在刚才那捧杭白菊旁边。

  连林奚都不知道,这是姜淑曼最喜欢的花,幼年她的院墙里有一株野生美人梅,被她精心养了很久,出嫁之后就不知道被铲去了哪儿,估计也是难活。

  雨伞仿佛突然变得很大,闻傅站在黑色的伞下,比来的时候更孤独。

  他没再看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许久,对姜淑曼讲:“您听到了。他今年真过得不错,现在也有人爱他。”

  没人回答他,闻傅默默笑着,自言自语。

  “那个人不错,家世清白,能力不弱,对寒寒很好。之前跟您讲过的,寒寒的第一部片就是跟他拍,拍得很惊艳。”

  他慢慢说着,像是怕遗漏了什么,“他大寒寒四五岁,也好,能护着他。不过也大不多,而且都拍电影,有话聊,讲话也没什么代沟。不像我那时,总怕哪天跟不上他说什么,叫他觉得无趣。”

  照片上,姜淑曼只是静静笑着,如同面前那一捧美人梅,安静却婉丽。

  “其实前几日,我去见他了。”闻傅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他更成熟,更有魅力,也更有气场,走到哪都被人喜欢。却还是一样天真心软。”

  “这样把他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一时忍不住,又贪心想照顾他。”

  “不过还好,他一直都聪明,没应我的话。”

  雨有些停了,天却阴的更厉害。

  闻傅收了伞,走近一步,伸手把左腕上的红绳解下了一条。

  红的发旧的手绳,一离开人的体温就变得冰冷,被放在石台上,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后退一步,提上伞,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交代的。

  “海市是个不错的地方,有海有林,您会喜欢。以后,我不便常去看您,您多保重。”

  闻傅说,“这红绳是寒寒的姻缘,您交托我的那条,我会好好保管,不离身,他的姻缘,我代为保管几年,如今也该交托给更值得的人。”

  “您放心,不管我在不在他身边,答应您的我定会做到,不会叫他受了委屈,就算跟了方家,也不会叫他矮人一头。”

  深深鞠过一躬之后,闻傅起身下山,“告辞。”

  远远的,林肯车门打开,阿肖不知道何时把车开了上来等。

  看见闻傅,他躬身转达:“少董,律师电话,关于遗嘱里的股权切割,可能还需要您亲自过去处理确认。”

  闻傅面不改色坐进去,“什么时间。”

  “两小时后。”阿肖说。

  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自家少董,觉得他比上来时候更消沉。但关于林奚的一切他早不敢多言,过去的两年,没人不知道闻傅过得是何种煎熬的日子,可他清清楚楚知道,彻夜不眠,酗酒,酗烟,胃出血加旧伤复发被拉去医院急救,重症监护出来之后坐在老街区旧房屋门口几夜几夜不睡,却不敢再踏进去一步。

  几乎是熬上一条命。

  “还有事?”闻傅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眼神。

  阿肖顿了顿,忍不住,“您已经把这两年内所有的财产收益赠与少夫人,何苦再走遗产转让,股权毕竟……”

  闻傅淡淡道:“10%而已,如果那天我死了,也只是保他生活不愁,都给他,董事会不会放过他。”

  阿肖一怔,心说我哪是这个意思啊,不到三十立遗嘱,您也不嫌不讨彩。而且那毕竟是寰茂股权,您手里也不过30%,就算以后掌家,最多也难过60%,就这么送出去10%,普通人几十辈子祖孙都花不完。

  他心里叹息,这都是什么事。

  闻傅没看他,淡淡道:“放心,他将来不会缺我这些,但就算跟了方既白,也总要有点自己的东西傍身。”

  林肯静静往山下开,片刻后,半开的车窗里,飘出阿肖半问半叹声音,“万一他不要呢。”

  “少董。万一林先生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呢。”

  忽然间,像是被谁定住。闻傅居然愣住几瞬,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

  心脏猛的震颤,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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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又恢复了寂静的模样,只有日复一日繁盛的花草林木,仿佛在说,陌生的人不会再来,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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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马启程不久,林奚想翻出手机看看行程安排,但一摸兜,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怎么了?”

  方既白看他左右回头,像是在找什么。

  “手机丢了。”林奚说,冷静了一下,道:“刚才下山不小心摔了一下,可能掉出去了,我去找找。”

  他今天穿的衣服兜很浅,衣料又滑,不小心就很容易掉出去。

  “阿宾,掉头。”方既白道:“没事,我陪你回去找。”

  二次回头,不需要登记,车子直接开上半山腰。

  要下车的时候,方既白被一个公务电话拦住,林奚给他打手势,示意他自己下去找就好,让他在车里忙。

  像是没想到有人去而复返,天色没反应过来,刹那间放了晴。

  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林奚弯腰在路边的草丛里找手机,刚才就是在这附近跌了一跤,应该不会丢太远。

  他的衣服颜色清淡,在连成片的草木里并不显眼。

  这时,没注意到一辆黑色的林肯疾驰而上,车里的人匆匆下来,几乎是快步跑着往墓碑前走。

  “抱歉,抱歉。”闻傅近乎仓皇跑到墓碑前,匆忙想找回刚才丢下的红绳,“最后一次,伯母,当我贪心。”

  不知是不是有人不允,闻傅手快触及那红绳的时候,那红绳却忽然被一阵狂风吹了出去,滚进路边的草堆,竟然看不见。

  他赶忙跟过去寻,左转右拐,眼看快追到了,又被吹开一程。

  闻傅又追过去,一个近一米九、身家千亿的董事,踩着高定皮鞋和定制西裤弯腰在墓园的泥草堆里找一根一分钱不值的红绳子,怎么看都很滑稽。

  但当事人却格外认真,闻傅连头都没抬过,生怕跟丢,嘴里不时还念着,“抱歉,伯母,我只再陪他一段,不会打扰他……”

  终于,那绳子不再乱跑。

  闻傅一把抓住它,终于喘出口气,擦掸干净上面的土,想重新缠回自己手腕。

  可就在他刚站起来的瞬间,捏着绳子的手却突然顿住。

  一米开外,林奚握着手机,静静看着他。

  淡淡吐出一句,“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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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总追妻第七天,妈妈:傻孩子,我在天上都看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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