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有会做菜的吗?”谈丰想起早上于川和他说的话,轻蔑的眼神扫过废弃城隍庙中的这些流民。得益于谈锦每日分发的免费面点,以及广开宅门为流民提供住所,花溪城内的流民并不多,但也还是有。毕竟总还有新的流民涌进来,而新涌进来无处可住的流民们便都聚在这城北的城隍庙中。

  谈丰看着这群流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不免皱了皱眉,这群人里面真有人能做出美味菜肴?他怎么不信呢?可早上于川确实说了谈氏酒庄中的厨师多是流民,况且他蹲守的这几天,也瞧了,确实都是生面孔,证明于川所言非虚。

  “我会。”一位大汉举起手,他见谈丰穿着考究,身后还跟着小厮,便大着胆子问道:“这位老爷,你是要雇厨子吗?”

  “老爷,我也会,我做的菜可好吃了。”没等谈丰回答,另一个大婶也站起身道。紧接着又有不少人纷纷凑上来。

  “行了。”这些流民有些都好些日子没洗澡了,一凑上来那股味道便让谈丰实在是受不了,甚至有一个还冲着他打了个喷嚏,气得他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不顾地上那人的呻|吟,谈丰捏着鼻子,“你,你,……还有你。”他随手点了五个长得顺眼的,对身后小厮道:“富贵,带着他们去阳山饭店,一人做一道拿手菜,稍后我来评鉴一番。”说完,他极嫌弃地在鼻前扇了扇风,后退几步上了马车,“富贵,你带着他们走过去。”

  莫说他的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便是坐得下,他也不想和这些臭烘烘的流民待在一处。

  此处距阳山饭店近十里地,走过去还得好一番功夫。但被选中的人想到即将有份正经工作填饱肚子,便一丝怨言也没有,反倒个个脸上都有了笑容,跟在富贵身后向东南方向走去。

  谈丰看着他们这副没志气的模样,不免轻蔑地哼了一声。一群流民罢了,到时就算聘用了他们每月工钱也要少开些。他悠哉悠哉靠在马车上,心中还在盘算着自己将来该如何抢谈锦生意,他昨日去那谈氏酒庄,发现屋内挂了不少字画,想来也是谈锦挂来自抬身价附庸风雅。不过是几副字画罢了,明日他便去书社找书生仿几副名家之作挂在店中。

  马车急踏,谈丰一掀车帘,竟然瞧见他那位如花似玉的侄媳妇站在路边。

  “停车。”谈丰高声道,心中喜不自胜,立刻扶着车辙下了马车,走向青年,“元清,你怎么在这?”他这阵子一直忙着打探谈锦生意红火的秘密,顾不上这美人,没想到今日他竟自己送上门了。他紧了紧衣袍,眯起眼睛,面上横肉堆起,强装出和善长辈的模样,“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我看谈锦那小子忙着生意,一点都顾不上你。你身子一向不好,身边哪能缺了人。不如到大伯家来小住几日,也方便你大伯母照顾你。”

  齐元清退了一步,脸上因方才的疾走而漫起的血气飞快地褪了下去,他看了眼四周,青|天|白|日的,官道上竟一个人也没有,“有劳大伯挂心了。”他勉力笑了笑,将怀里的宣纸抱得更紧了些,“只是元清的病已经大好了,便不劳大伯母照顾了。”

  “你这孩子,和大伯还客气什么?”谈丰上前一步,随手将边上拦着他的安市一把推到一边。安市一时不察,跌在地上,怀中的宣纸散落一地。

  “安市!”齐元清伸手要去扶安市,胳膊却被中年男人攥住了。男人的五指铁箍似的,带着恶心的热度,拽着他的胳膊强硬地往怀里拽,口中还胡乱地说着,“真香啊,你用的什么香料?”

  谈丰闻着这幽香,像是山中兰,又似涧中月,他几乎要沉醉其中了,他忽然瞧见青年被拽散开的领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伸手想掀开瞧个仔细,还未触及,便被忽然出现的蛮力丢到一边。他一屁|股跌在地上,屁|股跌得生疼,尾椎骨定然碎了。他怒骂着想爬起来,那人忽然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你这是在冒犯长辈!”谈丰被他提得双脚离地,两腿抖出筛糠,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明明是熟悉的脸,其上的神情却叫他发怵,他恍然忆起了那天被掰断四指的疼痛,色厉内荏地恐吓道:“我的骨头都要跌碎了,我要去县令那告你。”

  “是吗?”谈锦落在谈丰脸上的眼神尖刀似的,似要在他的脸上剜出血肉来。“谈丰,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咬牙切齿的低语伴着拳头一起落下,男人的脸立刻肿了半张,鼻血潺潺地向下流动,谈锦仍就没停手,将男人抵在墙上拳拳到肉。怒火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眼前一遍遍回放着男人半搂着青年,去扯他衣襟的画面,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赶到,谈丰究竟要做什么。

  “谈少爷,别打了。”安市爬起来,见自家少爷呆呆站在一旁竟然也不拦着,一咬牙一跺脚便冲上去拉谈锦的胳膊,失声喊道:“要是打出人命可是要蹲大牢的。”他这一嗓子没把谈锦嚎醒,却叫齐元清恢复了理智。

  “谈锦……”青年嘴唇翕动,发出的呼唤微不可闻。刺目的红色漫进他眼中,齐元清抖着嗓子,“谈锦!”

  谈锦终于停了手,他丢下早已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失去意识的男人,“你没事吧?”他垂下的手指还在往下滴血,不知是男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我没事。”青年眼尾发红,衣领被扯得散开了一些,露出的一小块锁骨旁有蓝紫色蔓延开。谈锦的胸腔中有什么仍在沸腾,却不象是怒气。他的喉结滚了滚,视线凝结在那处,不受控制地猜想那或许是其中一片兰花的花瓣。

  齐元清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领口,低头竟看见那纹身不知何时显现了出来,慌忙伸手去遮。

  谈锦撇开眼,脑子里乱哄哄的,口里干得厉害,他看见谈丰瘫坐在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心上的热度便消了些,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还活着。

  “安市,先去叫大夫过来。”谈锦站起身,手上忽然附上一片柔软,“擦擦吧。”青年垂着眼,鸦羽似的长睫垂下来,微凉的手指托着谈锦的手,拿着帕子一点点擦净他手上的血迹。

  安市见到这场景,也不再说什么,一路小跑着去找黄大夫。

  “我自己来吧。”谈锦有些脸热,青年的手指明明是凉的,但他总觉得被触到的部分烫得厉害,他伸手想接过帕子,青年却抬起眼,眼尾横飞,像是古书中所写的月下精怪,浅淡的幽兰悄无声息地将谈锦一点点包裹其中,“为什么生气?”他开口,像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有多撩人。

  谈锦想逃,但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他急速地吞咽了几下,大脑机械地处理着青年方才问的问题,为什么生气?因为他想伤害你。因为我怕你受伤。他望进青年黑白分明的眼,毫无保留地托出实情,又后知后觉地询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青年摇了摇头,而后似乎是笑了一下,谈锦记不清了,他的大脑再次变得迟钝,指尖柔软的触感还在持续,他看着素白的帕子染上脏污,而后青年握着他的手端详了一下,像是有些苦恼,“破皮了。”

  “没事,别!”青年忽然低头在破皮的地方吹了吹,那处像是掉进了一颗种子,飞快地生根发芽,顺着血液弥散根系,最终一把扼住了他的心脏,谈锦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高大的身体竟有些摇摇欲坠了。

  “都什么时候了,两个人还在这手拉手!”黄大夫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青年松开了手,谈锦攥了攥指尖,空落落的。

  黄大夫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来得便格外快些。他在路上已经将事情的原委都弄清楚了,说这话也没什么责怪的意味,反倒有点欣慰。看看,这才是夫夫该有的样子,平时那么客气生疏是在干什么?

  黄大夫将医药箱中的布巾递给安市,“给他擦擦脸。”而后他便搭上了男人的脉。

  安市随意地给谈丰擦了擦,看见他一张脸肿得老高,心里也没有一点同情,只觉得快活。

  “死不了。”黄大夫收起医药箱,他写下一个方子,对躲在一旁的车夫招了招手,“把你家主子送回去,按这个方子抓些药吃几天便好了。”

  “唉,好。”谈丰的车夫早在谈锦打人时便躲在一边,他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上前拉架非被误伤也太不值当了。他依着黄大夫的话将人扶上马车,驾着车回府了。

  “呵呵。”黄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谈少爷,你遇事还是太过冲动了。”他嘴上责备,表情和语气却全是赞赏的意思,见谈锦手上还裹着染血的帕子,便道:“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只是破了点皮。”谈锦将散落一地的宣纸捡起来,看了眼齐元清,见他也望着自己,心中竟有些慌张。他移开眼,盯着手中的宣纸,像是能瞧出一朵花来,“纸都脏了,我去给你重新买。”

  “不急。”齐元清拉住他,“先去黄大夫那,给手上涂些药吧。”

  “对对对。”黄大夫转身上了马车,对下面的三人道:“你们快上来吧,挤一挤还能坐得下。”

  “不了。”谈锦望了眼窄小的车厢,如今他只是被青年拉着袖子,半个身子都是僵的。要是同乘一车,肌肤相抵那还得了。况且打了谈丰的事也还需要善后,便道:“我还有事要办,今日晚些时候我再买些宣纸过去找你。”

  “好。”安市扶着齐元清上了马车。他掀开窗帘看见谈锦走远,便听见黄大夫道:“齐夫郎,你若是想知道谈少爷要去做什么,直接问便是了。”

  “问来问去总叫人厌烦。”青年放下车帘,也不知他说的是问的人烦,还是被问的人烦。

  “我瞧你们两个这样,我倒觉得烦。”黄大夫恨铁不成钢,“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想问什么便直接问,我看谈少爷不禁不觉得烦,反倒要高兴呢。”

  安市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没看见那时公子给谈少爷擦手,谈少爷的眼神便像是黏在公子身上似的,错也不错眼的。

  “明媒正娶。”齐元清将这四个字在齿间滚了一遍,他真的算是如今这个谈锦明媒正娶的夫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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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市:这个家没我得散

  昨儿个在昨话写那句话直接高审了,吓死我还以为要吃红锁,幸好没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