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便是我为各位安排的宅子,大家瞧瞧可还满意吗?”潘南动作很快,当晚便安排楼里的人乘坐画舫过来,次日清晨他们便到了花溪城。所幸谈锦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宅子是谈锦提前租好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住上十人也是绰绰有余。

  “谈少爷安排得极好,我们自然是满意的。”几人中较年长的薛乐答道,他看着已经上了些年纪,即便保养得当,眼角也不免添了几条细纹,但因自小习舞,身段柔软,再加上他本人极愿意过来,便被潘南选中送了过来。

  “满意便好。府上安排了厨师还有几位小厮,若是有哪里不方便,尽管和我说。明日辰时,我过来教你们长嘴壶茶艺的步法。”谈锦上辈子曾经专门拜师学过,他那时没有舞蹈基础,又有些四肢不协调,下了苦功夫才算入门。但眼前这些人自幼习舞,料想学起来应该会快上许多。

  安顿好这十人,谈锦便去城西书社拜托店主寻一位笔墨清隽的书生题写清秋诗会的请柬。待他回到酒楼时,正巧看见谈丰的马车离去,王旺站在后门处,见了他便迎上来,“谈少爷,今日的主推菜品是三丝敲鱼吗?”

  三丝敲鱼是王旺的拿手菜,是将刺少肉嫩的鲩鱼捶打成片,裹上淀粉后煮熟,再配上火腿丝、鸡丝、肉丝、香菇丝以及秘制的料汁精心调制而成,入口鲜嫩爽滑,料汁与食材的口味交互融合,妙不可言。

  原本敲定今日的主推菜品确实是三丝敲鱼,只是昨日鲜虾买多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不少鲜虾,鲜虾存不住,今日先主推龙井虾仁,将虾都烧了再说吧。”谈锦进了后厨,系上围裙,洗净手,一边处理活虾,一边随口问道:“谈丰今早上过来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王旺不知怎得,握剪子的手一偏,险些伤到自己的指头,他气得去问身后的于川:“你拿这剪子剪什么了?变得这么钝。”

  “不过是昨日拿来剪了蟹腿。”于川小声回答。

  “好了,下次用专门的蟹腿剪去剪蟹腿。”谈锦懒得听两人争吵,他将虾线扯出来,对王旺道:“你小心些。近来店里生意太好,我又总是外出,辛苦你一直在后厨照看。刚好我今天一天都在这,不如你回去休息一天?”

  “这怎么行?”王旺脸上没见多少高兴的神情,“丁四那么小的年纪还能跑上跑下,我还没累到需要休息。”

  “丁四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呢。”谈锦望了眼正带着其他小二一块擦桌子为开业做准备的少年,赞道:“丁四聪明又勤快,招到他可真是捡到宝了。”

  “是。”王旺将手中的虾头扯下,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处的少年。

  门外已有喧闹声传来,谈锦抬眼看了看时辰,也到开店的时候了,便命人开了门,摆开笼屉,开始分发每日的免费面点。待面点分发完了,才开始迎客。

  迎客是小二的事,谈锦一般并不出面,他更爱待在幕后。他在厨房中打打下手,顺带着指点一下厨师们。这些厨师跟着他学了才不到一个月,还有许多需要指点的地方。谈锦平日里待人温和,但在奶奶的影响下于做菜一事上是十分严格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点错处都要挑出来。而今日王旺和于川两人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为何,总是出错,一个在调料汁时放多了鸡油,另一个将菜丝切得乱糟糟的。

  谈锦训了两句,两人脸色都有些灰败,尤其是王旺,被训了后又差点将糖当成盐撒进菜里。“你还是回去休息一天吧。”谈锦拦下他准备撒糖的手。

  王旺似是有些不甘,但终于还是摘下围裙垂头走了出去。

  还未等谈锦细想,丁四忽然从前边跑过来,冲进后厨道:“谈少爷,前几日的贵客又来了。”

  “前几日的贵客?你是说殷公子?”他怎会现在过来,不是前几日才走的吗?谈锦心中有些奇怪,却还是摘了围裙,擦净手,随丁四一块走了出去,果然在大厅中瞧见了欢天喜地的少年还有他身旁臭着脸的男人。

  “谈锦!”殷声见了他就招手喊他过去,边上的永殷成气得哼了一声,“你也不知矜持一些。”

  “我哪里不矜持?”殷声奇怪道,“你前日在那品幽楼中唔……”永殷成忍无可忍,把自家弟弟这张无法无天的嘴给捂上了。

  “殷成公子,殷声,二位今天过来是想吃点什么?”他看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倒不像是特地过来吃饭,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借一步说话。”永殷成低声道。

  殷声在一楼大厅等着,二人进了二楼雅间,永殷成才开口:“原本我们计划往西南方向去,但如今情况有变,我们要原路返回,提前回京。”

  谈锦点了点头,却未答话,他与永殷成并没有熟到说这些话的程度,他想着永殷成找自己定然还有别的事,果然,男人缓缓开口道:“还请谈少爷转告宋大人一句话。当断则断,必要时可弃卒保帅。”

  “好,这句话我一定会带到。”谈锦不清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或许牵扯到什么政治斗争,他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兴趣参与其中。只是人都找上门了,他也不能不帮,毕竟上次救出齐元清也是多亏了宋声帮忙。

  永殷成站起身,显然是准备离开了,目光望向窗外时却顿住了,“那是……相府的——”他忽然意识到谈锦在身边,猛地住了嘴。

  谈锦从木窗往下望,正看见齐元清和安市各抱了一沓宣纸往医馆的方向走。青年今天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衫,暖融融的秋日光线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泛着光彩,像是自壁画中走出的仙人。

  他似有所觉地抬眼往上看,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望进谈锦眼里,满头乌丝顺着他仰头的动作垂坠而下,又被风吹起,在其身后织就一张密密匝匝的网。他显然是没料到会撞上谈锦,抱着满怀的宣纸站在原地,极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冲谈锦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像是月夜的昙花,一闪而逝却又绵绵不绝。

  于是谈锦也像是十几岁那年第一次见证昙花盛放时那样,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世界都在他眼中变慢、定格,一秒永恒得像是一个世纪,某种陌生的情感由心底滋生,生生不息。

  他脑中极快地闪过那日水下的场景,热度攀升蔓延,曾被他忽略的细节似乎在此刻一一具现,他转开眼抑制自己不合时宜的回忆。却忽然瞧见永殷成还在打量着已然远去的青年,忽然想到他方才说的话,便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似的忽然冷静了下来,“殷成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无事了。”永殷成收回目光。两人出了门,他看见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的殷声,略想了想,又道:“谈少爷这酒楼中的菜色颇为独特,不知是否考虑过在京城开家分店。”

  开分店这事,谈锦自然是考虑过,只是短时间内他尚没有足够的资产和精力。

  “开啊!快去京城开!生意一定会很红火!”殷声跑过来时已经听见自家二哥的话了。

  “殷声抬爱了。”谈锦笑了笑,将小丁四提前包好的糕点递给殷声,“都是你爱吃的口味,收着路上吃吧。若是有朝一日真能在京城开办分店,届时还请殷声过来捧场。”

  “那当然。”殷声接过糕点,百无聊赖地听着自家二哥和谈锦寒暄,忽然注意到身后宾客谈笑的声音低了些,便转头看去,却见方才路过的那位容貌极美的长衫公子竟去而复返了。

  “公子,谈少爷在那边呢。”安市一进来便瞧见谈锦站在二楼廊中,笑容满面地将一大包糕点塞给了一位白白净净的小公子。

  “嗯。”齐元清将怀里的宣纸抱紧了些,“罢了,那事留着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回去。”

  “好。”安市又扭头瞧了一眼,总觉得那位白净小公子长得有些面熟,就连他身边的那位高大男人,看着也是面熟。究竟是谁呢?难不成是从前和公子在书院念书时的同窗?不对,那些同窗生中从没有人能有那般的气度。

  他想了一路,连自家公子异常的沉默都没注意到,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原因无他,那一位的身份可不是他能提的。他望着自家公子的身影,若是当年公子没有假扮成男子去念书,之后又阴差阳错嫁给谈少爷,如今恐怕已经嫁给那一位了。毕竟,当时那门婚事是老爷都默认,就差媒婆上门便能定下的。

  那时安市十分好奇自家公子未来夫君的长相,便悄悄去寻了二皇子的画像来看。他原本还偷拿了一张回府,打算给公子瞧瞧,没想到公子看也不看一眼,扔进炭盆一把火烧了干净。

  “公子,走了这么久,歇一歇吧。”安市几步跑到自家公子身边,见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往前走,便问,“公子,您生气了?”

  齐元清本还望着前方一路往前走,听见他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安市,莫要胡说。”

  “是是是,我胡说。”安市拉着齐元清在路边站住,“再走下去,公子的身体要吃不消了。我们在这等等马车吧。”

  “等什么马车?”今早两人见天气好,没套马车便出来了,这会儿也只能走回去,又去哪等马车呢。

  话音未落,远处便有一辆马车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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