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球在二者见晃悠着,摇摆不定,顾景垂着眸子睨了它一眼,那鬼玩意像是有灵识般,弱弱地转了圈,隐约有要往段渊身后躲的模样。
把他给气乐了。
一挥袖子,原本晦暗不明,近乎要灭了的烛火瞬间燃得通亮,不难看清面前人眼底的一抹心疼。
拍开段渊摁在肩膀上的手,他像是浑然不知疼,伸手把水球捉了过来,抵在胸前,让它吸.吮着自己的血液。
瞧见这一幕
段渊欲言又止,只觉得那月色变得莫名汹涌,倾泻在这寂寞的一隅地,红血晕染开。露出的半截手臂,打了绑带,他看着顾景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他这人身姿颀长挺拔,流露出宽肩窄腰的劲瘦线条。
从任何角度来看,皆为固执得惹人心疼,这单薄的身躯,承担了多少。
今生
该做的都做了
也就差一身傲人的修为没被废除,剩下的所有,基本吻合前世,但当然,还有先前提到的时间线一直被人更改。
段渊意识到这点,不明显以为,而今这么突然提出,大有种恍然大悟。
顾景眉头不曾蹙一下,缓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不过是我和我师尊一向认定,魔修中并非全是恶人,譬如说你。而这通透的水球是人界之物吧?你用魔气会事倍功半。”
吸过血,喂饱了的水球,乃一身刺眼的血红色,乍一眼看去,不太吉利,空气中也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段渊抿唇,忍了尚久,没用术法清除这味儿。
“好了,血也喂了,你的伤势赶紧处理下,还在往外头冒着血,你下手真的狠,不疼吗?”
刀子哪怕是轻微戳在肌肤上,硬物的触感,终归是得来不适,更别提划条口子捅进去,还能清晰地听见,“噗嗤”刺破的声响。
“你这利器哪来的?令狐冲可不擅长用匕首一类小型刀子,你要拿把大刀什么的,我便是信了。”
匕首,是上等的神武,光看那刃面散发出的淡淡金光,就足以说明非这凡尘世间的普通武器。
“你师尊给的?”
顾景哑然失笑,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立马得来段渊的称赞声:“倒也难怪,他老人家就爱寻宝,南桐宗内的好武器数不胜数,我以为他出手阔绰,宠爱弟子奖励利器,竟没想到,跟个萍水相逢素未相识之人也会赠送其一?”
一时期间,分辨不出是夸人还是在损人,总之停在耳里多少有些别扭。
“他见我手无缚鸡之力!”顾景瞪着凤眸子,不大愉悦。
“倒显得是本座强迫与你了。”
“你有哪次不是强迫了?”
还有,为何有种林黛玉文学的错觉?顾景盯他的眼神有点变了味,惊诧至极,可对方脸皮厚得很,见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还以为是被他那绝世容貌所吸引。
当即
抛了个媚眼,眼神带丝,把气氛的暧昧感活跃起来,搞得刚被染红的血珠子杵在半空,宛若电灯泡,两眼得很。
“有。”段渊冲他一笑,露出虎牙,水灵的眸子不怀好意,忽而凑得更近,近乎压着他的耳边低语,“记得师尊有回中了情毒,可是好生的热情。”
趁着分神间
段渊脸上的戏谑收敛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匕首,接着把人抵在墙上,仔细检查那伤口并未深入骨骼,只需稍加治疗就会恢复。
主要伤着的地方是心脏,取的血,又是心头血,才会导致片刻虚弱至极,随便来个人,都能要他命。
白皙的腕子让人捉住,一支也罢了,关键还是两只,举过头顶摁住,慕容复的身高可比令狐冲要高出一个头。
看起人来
颇为费劲儿
随后腰间一凉,以为是腰带给抽走,哪知,段渊取的正是挂在他腰上的牌子。
没错
还是块形如废物,除了只会发布无关痛痒的任务,就没再多的能力。
所以
当段渊拿起用红绳子绑着一头的木牌,他连眼都懒得瞟,只轻微地别开头,默默地跟一旁血珠子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无动于衷。
瞅了在寻常不过的破牌子,段渊没有犹豫,直接咬破食指,在牌上草草写下“寻”这一字,便还给了顾景。
却是腕子上的红线显示出来,段渊有要解开的意思,但指尖真当要点在那块肌肤上,又缩了回来。
似烫着了般,轻搭着他的腕子:“事不宜迟,我给你传输点灵气运转周身,一会推进那珠子,好拉快进度。”
顾景看了眼左手腕上的红线,默不作声。
反正段渊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喋喋不休:“然后,不管你看到的结局到底符不符合你心意,你必须立马离开这幻境,醒过来,无论用何种方式,然后找到我,我们的红线除非由我接触,或其中一方死去,才会消失。”
你随着这线,便能找着我,然后……
将我唤醒。
眼皮子越来越沉,沉到无了边际的困意席卷而来,他便如那一叶扁舟,漂浮不定,最后不得已,沉入水底。
神识一直游走着。
天地间,静得似乎只有风吹草动,再没其他生灵发出的声响。飘了不知多久,回归意识,是让风生生给吹醒的,这天,没变温度,依旧冻人得紧。
把头一抬,万里无云的天,还下着雪,落在枝头,瞬间给化成了水滴,掉在地上,再难寻踪迹。
颤了颤眼睑,顾景不见段渊,环顾四周,把目光投向周围那些摆放整齐的物品。
这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房间四角各有两盏油灯。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是一处院子,只是院子内摆放着许多的尸骨,还未等他回神,院门口又进来两名男子。
一黑衣、一白衣。
黑衣男子身上气势凌厉,浑厚,白衣男子身材颀长英姿飒爽,手拿着一柄长剑,仙风道骨的滋味显露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
“你当真这么做了,不曾想过后悔?偷天换日乃禁术,你次日修行之后,需得循序渐进,不能中途而废,否然会产生心魔,日后想除之,怕是凶多吉少。”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此事我已经决定,断不可更改!修仙本就逆天改命,不赌一把,难道甘愿就活有期限的岁月?”
说罢,走到尸体旁边,他用脚踢开其中一具尸体上覆盖着的布块,取出一枚令牌。
白衣男子眉头一挑:“你要用此令牌,盗取死人的修为?”
“有何不敢?偷天换日第一招不就是将这令牌拍入对方的体内,待人死后,取出,并吸收其中收集的灵力或魔力。”
猖狂的笑声响了很久,黑衣男子眉眼间还带着凌冽,他把令牌甩到半空中,用术法定格住。
回过头来,眼含笑看向白衣男子。
不知为何,顾景总感觉这黑衣男子是透过面前的人在盯着自己,那突如其来的威压散了开来,他挪挪步子,将整个人躲藏在粗壮的树后。
搞完这一切
顾景眨了眨眼睛:不对啊,自己不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他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连他看自己的手都是带点透明的,别提旁人了。
于此
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凉嗖嗖的走到那两人面前,瞧了眼,这才看清了原来白衣男子是陆宁,而黑衣男子是差点要他命的华山派掌门岳不群。
不过这两人的外貌和言行举止,有老气横秋的意思,顾景打量着他俩,猜测着应该是段渊推动了不少时间,许是五年,亦有可能是十年百年之长。
岳不群撩起袍子,玄色的衣料在风中飘舞:“我倒也好奇,杨兄,你怎能如此绝情残忍,世人知道你这一面,该作何感想?”
听闻此话,果不其然陆宁的脸色骤变,眉头微拧着,反感于对方的威胁:“人不为己,难道还要大公无私?自己命都没了,还管他人性命?我是人不是神,心胸怎能宽广到不和任何人计较?我不信你没私心,怎就说我绝情残忍?”
“不愧是修真界门派之首的杨长老,说起话来简直是有一套,是岳某甘拜下风。”岳不群两手一合,给鼓掌叫好,每当他拍起掌声,陆宁的脸色就越是沉重一分,到嘴的话忍了下。
改口道:“偷天换日,这禁术修到头,你知道前辈们是怎么死的?”
“暴毙而亡。”
岳不群操控着令牌,边吸收里面充沛的灵力边答话。
而陆宁只是淡然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怜悯和可惜,像是,有点不舍这么个修仙者就此陨落般的满眼遗憾。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为何要用这种看死人的眼神看我!”
“你没说错,可有种死法,比暴毙而亡还要痛苦百倍。”陆宁长叹一息,半阖着眸,“被心魔逼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后,身子还会遭到溃烂,虽说到了次日会自我修复,可好皮肤没过多久再度发烂。”
怕岳不群没听明白,陆宁顿了顿,简单粗暴道:“也就是说,你要忍受日复一日的疼痛煎熬,无药可医,是一种诅咒。”
在一旁听了会,总算听懂他们在聊什么的顾景错愕地呼吸一凝。
这会
岳不群刚吸完灵力,还没在体内运转散开,就听到陆宁的话后,身形猛地一震。碍于没马上消化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修为,挤压在胸口,欲要炸开的疼,无不提醒着,不能有片刻的迟疑。
其实
走上修行禁术的那一刻,便已没了回头路,一旦开始,除非身死,如陆宁所言不可中途结束。
但要忍受身子腐烂的疼痛和恶臭,是岳不群没想到的,他双目圆睁的盯着对方,似乎有些吃惊:“你胡说什么!你当初没告诉过我会有诅咒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