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都有个风险?哪有确保万无一失的?”
陆宁眸中平静如一汪泉水,仿佛面前的人是个陌生人,竟连份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只是瞳仁漆黑深沉。
腊月寒冬,明媚的明媚的阳光反倒是成了件稀有的东西,暖黄色的日光倾洒在陆宁颀长的息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
若不是先前有过口舌之争,那眉梢带怒,不似往常的清远疏淡,而是呈现,一种乖张和锋锐之感。
在一旁的顾景真就以为,他的师尊很能隐藏心思。
听到现在
绝非,理不出头绪
岳不群给骗了,还是骗得晕头转向,把自个儿卖了还乐呵呵数银子的那种。
等到反应过来
为时已晚
他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开腔,声音里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你怎能欺我!”
是气急败坏,眼底闪烁着杀意,却又因体内的灵力,隐约有絮乱的趋势,而被打断,只好将怒火全部发泄到陆宁身上。
然而,陆宁并未感觉到任何恐惧。
他从容淡定地看着岳不群,笑容温暖:“我不会骗人。况且……这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继续修行,则会遇瓶颈期,如没机缘,此生难得以成仙。而禁术便不同,学了以后,修为突飞猛进,莫说成仙,比仙人还要高点的修为都能修来。
可代价
失败,没人能救你,你只能自求多福。
岳不群忽而没了后话,修行禁术,确实,陆宁从头到尾没逼迫过他,是不断引导,说其好处,说过坏处。
但这弊端,基本一笔带过。
一时听岔,许是没给听着。
“成仙也好,入魔也罢,反正修为是我的,谁也偷不掉,我要原地打坐会,要点时间。”
“行,反正时间还早。”陆宁点了点头,坐在石椅子上,把手搁在桌上,闭目养神。
岳不群瞥了眼,冷哼一声。他心里清楚,若是再耽搁时间,他怕是真的会走火入魔,二话不说坐在地上调整内息。刚吸入的修为,那人是位不折不扣的强者,遭到暗算身死。
一口吃成个胖子,估计说得就是岳不群。
没那实力,硬要生吞这份修为。
就在此刻
脑海中忽然传出一阵轰鸣,接着,整个人竟是恍惚起来。岳不群暗叫不妙。这股力量太强大,远超他能控制的范围。
然而,他根本没机会阻止它扩散,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只是眨眼间,浑浊的视野里,便见有很多以前死去的故友正嘴角带笑地站在自己跟前,脸庞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掌门。”
耳边突兀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喊。
却是这一道喊声,差点要了岳不群的一条命。
在修行偷天换日那一刻,他的心魔便一触即发,是用了极大的定力强行压制。到底是摔坏有了裂痕的杯子,再怎么修复也还是有条口子。
心魔,一直妄想成主,霸占这具身子。
属于疯癫的情况占一半,叫旁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岳不群选择了假死,以五岳派掌门的身份重出江湖。
让他修行禁术的人是陆宁,让他诈死换个身份继续活着的人亦是陆宁,那每一个安排,皆是陆宁出谋划策。
岳不群倒像是个傀儡般,一个接着一个坑往里头跳,因为一旦栽了,步步再栽,没有所谓的回头路可退。
就这般,短短几载,陆宁像是把他给遗忘了,直至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今日,他当然是欣喜若狂,可于此同时,说不幽怨,那是不可能的。
故而冷嘲热讽了几句,当听到陆宁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站着崇高的位置时,才变了脸色。
两人算来,已认识了十二年。
知根知底
岳不群的狼狈样和不好的事,陆宁全都看过,偏陆宁的丑态,岳不群只道听途说了些,关键,还不齐全,成不了骂嘴的说辞。
可谁又知道,堂堂一掌门,能有这光鲜艳丽的一天,从中也有陆宁不少功劳。江湖中的规矩,太多,顾景深有体会,就是怕被迫卷入其中,才选择一副对那些事百搭不理,甚至转手丢给旁人处理。
做个悠闲的修仙人。
创立好门派,岳不群从无名之辈,到出人头地,只因门下弟子,各个天资不凡,年纪尚轻,拥有超高修为,不出多久,华山派的门槛都快要让人给踏破。
岳不群以为,可以这般安然无事度过一生。
陆宁却提醒过他:[往后的事,谁说的准,你且莫要高兴太早。]
岳不群放声大笑,说他嫉妒,嫉妒自己花的时间比他少,在外的名声还比他好听。
在后两年
事实证明,还真让陆宁说对了,高兴不过百来天,麻烦事接踵而来。
第十五次收徒大典,出了事。
一位身形瘦弱的男子,拜入华山派门下,他一来,一切都变了。
是第一个发现岳不群修炼禁术的人,是偶然间半夜经过下他房外,瞧见里头的蜡烛燃到了天明。
这种情况持续了不止一两天。
随着男子跟踪性查询,发现华山派,有个地下室,里头阴暗潮湿,可理解为专门停放尸体的地,还未走到底,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袭来。
顾景飘在他身后,大为震惊。
岳不群原来很早前就学了偷天换日,而自己的师尊也老早以前就认识了这人。
[岳掌门,修为一事不能急,您这又是做甚!]
[你觉得,你的话会有多少听?就算你说出去了,不还是被当做污蔑我的一番荤话?你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弟子,没人会听你怎么说。]
是了,男子的人缘并不好,因此才想来走修仙的路,成为强者,听到岳不群这番寒人心的话,他第二日便离开华山派。
而所谓真实的谣言,也并没在世间流传。
顾景看着面前的画面如流水般淌过,他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心里头堵的很,偏头的瞬间,看到腕子上的红线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挂在他腰边的牌子,用血写上的寻字尤为刺眼,貌似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岳不群的疯魔程度随着修行禁术的时间推移而变得越发暴躁,可还记得,他曾也是个性情温和儒雅之辈。
此次吵嘴,是他俩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
顾景看着陆宁远走的背影,没能忍住,跟了过去。
在分别后的那天里,陆宁再次“偶遇”余娜,奇怪的是,对方像是一直等候着,见他来了,则邀请去家馆子吃酒吃菜。
说是以谢陆宁给了个能做朋友的机会。
陆宁忧心忡忡,无心多去理会,凳子没捂暖,几坛子酒水下肚。
他穿得单薄
加上夜间气温骤降。
当晚,发起了高烧,他昏睡不醒。
[长白山上能有什么人?]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出关消息,目前除了余娜和岳不群,再无第三人知晓。
病来如山倒,即便用内力去逼,高烧仍旧未退。
灭了烛火
之后陆宁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半,他渴得厉害。
睁开眼,就看到有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家,正坐在他的床前,一动不动。
[陈易水?]
能来长白山的,就他四位徒儿,三男一女,偏那女娃子家总爱穿一袭长袍,裙子之类几乎不穿,以至于陆宁见着她这一身穿着,不由一愣。
顾景作为一个局外人,属灵魂出窍状态缘故,不受这儿的任何反应,及时在黑夜,不掌灯亦能看清对方容貌。
是余娜。
[是我。]
清冷的女生幽幽地响起。
想必,陆宁的心头突地一跳:[余娜?不是说叫你别来了吗,当初差点把你给伤着。]
说的是,陆宁让心魔控制住,在争夺身躯的时候,余娜闻声破门而入,结果一记光波打去,击中她的左胸口。
但凡再往上一点,伤着心脏,估计就是一命呜呼的事。
余娜微歪着头,目光深沉毫不收敛,纤细白皙的手,落在了陆宁的额头上。
最终,停在紧皱着的眉峰间。
[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吗?]
她的身子弯了点,随后,坐在床榻边上,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稍微大了点,面前的人会被惊跑,如泡沫般消失。
只捉住陆宁的手,放在脸边,下意识地蹭了蹭,乖巧如猫儿。
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真就是余娜一人在维持,单相思,死缠烂打的不放弃。可情感,向来令人捉摸不透,习惯有了,依赖也在,久而久之,别样的情愫或许不会有,但不舍多少有些。
瞧陆宁迟迟答不上话,余娜又是个直来直往的,直接跟他表了白。
当时,陆宁想都没想地拒绝了:[余姑娘你应该知道修炼无情道者,他没有心,你为何非我不可?]
忘却人世间七情六欲,封闭情感,一心专注于修炼,方能成仙,是前辈们的告诫。他那会的修为已在成仙的脚底下,距离成功还差一步之遥,断不可能为了余娜,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啊爱的,就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
说他是个无情者,不过分。倘若站在他的视角,会觉得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在虚凝岛,顾景见着陆宁,修为同遇天劫前一样,没任何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