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开始好奇恋爱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认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爱情、友情、意外、改变、目标……你的生活会变得截然不同。至于这些是否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要自己慢慢去体会。”

  少年看到黑暗的空间被慢慢填满,他所熟悉的人与事。

  烟花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盛放;他们在道场门口试探着牵手,紧张像藤蔓一样滋生攀援;月光下,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呼吸温柔缠绕……

  恋爱。

  橘棕色短发的女孩,黑色马尾辫的女孩,一起在蛋糕店里纠结点单、在道场里拉弓训练;校园祭的点火仪式结束后,悄然过来的她们,交握的手,还有体贴温柔的笑颜。

  友情。

  被碧洋琪抱住,年长一些的少女低声的安慰;音乐教室里,与金发少年交谈,分别,释然。

  改变。

  被卷进各种事端里:站成一排的社团审察、和狱寺的寻宝游戏、和小牛一起被关在更衣室、与十年后的自己交换、鸡飞狗跳的联合汇演……

  意外。

  “无论如何,都要顺利升学才行。”

  “…不,我没有放弃弓道。”

  目标。

  黑暗的空间盈盈抖动,就像不断变大的水滴,最终因承受不住更多而爆裂开来。

  刺目的光芒涌入、吞噬、占据,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模糊的人影攒动,尽皆注视着她,而少女低着头,专注凝视着箭矢上的火焰。

  沢田纲吉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认出这是校园祭的点火仪式,这个时候,半空中响起熟悉的男孩嗓音——是风太!

  “优さん最害怕的事——‘会’是弓道方面的术语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

  校园祭上,众目睽睽之下,她高抬起双臂,举起和弓,目视前方。

  虚空之中,响起少女的应答。

  “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的一切逐渐染上黑色。观众都变成漆黑的影子,于赤色的火光下扭动。

  这是在志野坠楼以前就隐隐有的征兆,看不清标靶、只能听见很多人声,脖颈处传来莫名的压力,像锁链一样缓缓收紧。

  她曾以为那是失望的声音,于是加倍努力,然而适得其反。

  受这种无形的压力影响,少女竭力放缓呼吸。点燃的箭矢架在弓与手指之间,落下絮絮的余烬。

  志野坠楼伊始,人声中想当然的多了他一个。也不记得是什么说过的话,或许来自某次偶遇时的讽刺。

  起初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在一次次的拉弓和冥想中习惯那指责。当时她自己尚且茫然,还可忽略很多东西。

  改变是一点点发生的。光明愈盛的时候,影子也随之生长。

  幽暗晃动之间,她呈“人”字型站立,缓缓拉开弓弦。虚空中掷下雷霆般的话语。

  “记住,弓道唤醒的是你内心的本质。当你牵引弓箭时,会碰到的阻碍全部来自于自我,届时必须诚实面对才行。”

  “弓道是自省的修行……你是怎样的心情、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这些都会影响你的射型。”

  “假如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话,你会变得无法行射。你的射型会变成虚假的东西。”

  她忽然明悟到什么,眼睫微颤;恐惧从毛孔里渗出,在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间缓缓成型。

  然后,在校园祭的点火仪式上,她第一次看到了——

  “……然后是浑身沾满血,脖子撕裂开来的人。”少女曾这样回答过风太。

  挡在火堆前的幻象和她衣着相同,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如同感受到同一种压力,两年前的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隔着时间凝视她,嘴角笑意冰冷;

  手指微移间,露出脖颈处缠绕的数道绳索,已和肉长在一起,撕裂开的伤口狰狞,洁白的袴服上落满鲜红。

  那幻象缓缓启唇。这一次,她的声音盖过了志野的。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道声音说:

  “——胆小鬼!”

  --

  所处的空间在猝不及防间坍塌。沢田纲吉骤然失去支撑,但紧接着的感觉与其说下坠,倒不如说是被磁场一类的东西吸引。

  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当双脚终于触及地面,少年忽然有种奇异的笃定,这就是六道骸提到的意识深处了。

  雨声如潮。漆黑的酒店沉默矗立。

  他看到一群黑影从正门走出,薄薄的剪影间隐约露出少女苍白的侧脸。

  “优!”沢田纲吉立刻跑上前去。恰好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楼上锵然坠落。黑影四散开来,她轻轻伸出手——触碰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堆鹤的尸体。

  然后他们倒退回到酒店门口,就像录像的倒带,逐帧逐帧的卡顿。

  沢田纲吉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些黑影没有阻拦;反倒是他自己陷入踌躇,不知道先说什么。

  和他所熟知的优一样,少女留着浅栗色的短发;但神情冷漠空洞,穿着华美的和服,就像两年前的时候。

  “…你来啦?”她先道,苍白的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发出的声音细若游丝。

  少年一时毛骨悚然,这种出奇安静的神态令他想到被关在酒店的志野。

  他也是在这时发现,那些黑影并不是单纯的停下动作,而是整齐划一地看向他,像有生命能思考的东西,正衡量他是否是敌人。

  “学姐,这些都是幻觉!”他赶忙道,“你中了夏马尔的噩梦蚊子——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她神情麻木地重复。

  “……”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沢田纲吉仓皇扫视四周,半晌后,忽然绝望地揪住了自己的脑袋。

  “糟、糟了!当时只顾着让骸把我送进来,结果忘记问他具体的脱身办法了!”

  优:“……”她无言地觑一觑他,眼中隐隐恢复了一点神采。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边!”沢田纲吉拉着她往酒店外面跑。身后的建筑总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那堆鹤的尸体,是被很沉重的东西经年累月的堆积起来。

  那些黑影没有阻拦,只是静静伫立,看着他们越跑越远。没过多久,又以同样的姿势,看着他们越跑越近。

  “怎…怎么又回来了……明明是在往相反的方向跑啊?”

  注视着前方那个一模一样的酒店,褐发少年无措停步,犹犹豫豫着回头确认——他心想如果这是一部恐怖片,这里一定会有一个吓人镜头的——果不其然,半人高的黑影占据了整个视野,堪堪贴着他鼻尖。为了看清它,沢田纲吉差点变成斗鸡眼。

  “唔啊!?”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是优轻轻拉了他一把。

  现在他们又回到酒店楼下了,仿佛刚刚的出逃只是一场幻觉。

  “没用的。”她说,“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是一样。”

  “学姐…已经试过了吗?”沢田纲吉一愣,她闻言垂眸,耻于回答,但他已明白她的意思。

  这段时间,她是不是一直被困在这里?被这些黑影挟持着……必须得快点带她出去才行!

  褐发少年无措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出一点线索。正茫然的时候,忽然见鹤尸中冒出一丁点白光,宛若流萤,缓缓向上空飘去。

  沢田纲吉的视线顺着向上,高楼沉沉的压下来,无尽的向上延伸,一眼看不到顶。他灵机一动,觉得抓住了正确方向:

  “上面呢?学姐,你有没有试过向上走?”

  优沉默着摇头,指指他身后。少年顺着回头,看到一面漆黑的屏障封住了酒店入口,旁边还有一个巨大黑影,有三个人那么高,正虎视眈眈的左右巡视着,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锁链声。

  “过不去。”优言简意赅。沢田纲吉看得冷汗直流:如果这是一部游戏,那眼前无疑就是小Boss战的场景啊……可哪有一上来就出小Boss的游戏!?

  他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最终却还是没勇气过去一探究竟……总觉得会被拦腰砍断。

  “…学姐,要不我们还是等救援吧。”褐发少年垂头丧气,因挫败而胡思乱想着:要是他再强大一点、或是能飞就好了……如果长时间没消息,Reborn应该会来救他们吧?他实在是太没用了,一个人的时候就被打回到废柴原型。

  优没和他说话,重新凝视着鹤尸,眼看就要回到先前无限循环的状态中去。

  突然,一声“咕噜噜”的肚子叫打破了沉寂。少女无声转头,看到少年满面通红的捂着肚子,看起来非常想找个沙坑把自己埋起来。

  “学姐……”他欲哭无泪,心里想着:他究竟是来这做什么的啊!?

  “会有人来送饭。”优说。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滚轮疾行声,一道黑影推着推车横冲直撞着过来,抱臂站定时身姿窈窕,一撩头发,同时散发出妩媚成熟和“你敢不吃!?”的气息。

  “碧、碧洋琪!?”沢田纲吉目瞪口呆——虽然只有一个轮廓,他还是立刻认出了同伴的身影。

  碧洋琪的剪影恍若未闻,揭开推车上的盖子,里面竟然是水煮冷冻蔬菜和香肠。

  这不是冬天她来家里暂住时吃的固定菜色么……褐发少年心里五味杂陈:不对不对,应该说在她的梦里,碧洋琪竟然做出了人能吃的料理?

  等等、还是不对——

  “为什么碧洋琪会出现在这啊?!”他指尖颤抖地指着黑影。

  “肚子饿的时候,她就会出现。”优先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接着又看着黑影陷入愣怔,“啊、真的是碧洋琪……”

  …原来她之前都没意识到吗?沢田纲吉一愣,赶忙问:“学姐,除了碧洋琪,还有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有时候、觉得冷的时候,会有两个女孩……”说着,优的眼睛微微睁大,“是京子和小春……”

  流萤般的白光忽又出现,绕着拦在门口的硕大黑影转了一圈。这一幕落在褐发少年眼中,如同指引。

  既然这里是她的意识深处。难、难道说——

  “学姐,你还能不能想起其他人来?像是、像是……”他急急道,满心都是可信赖的最强战力,“比如云雀学长?”

  “…云雀?”

  看她神色木然,少年赶忙又报出更熟悉的人名:“或者狱寺君、山本、还有了平さん?”

  优轻声重复这些名字,脸上现出微弱的挣扎。同一时间,碧洋琪的剪影将推车上的盖子盖上,然后利落地揭开三次。

  就像变魔术那样,推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摩拳擦掌的章鱼头、刺猬头和草坪头。

  “…等等、这个出场方式也太鬼畜了吧!?”沢田纲吉双眼暴突。然而,望着熟悉的同伴身影,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感到了些许放松。

  但是,云雀学长果然没有出现……是因为学姐和他不熟吗?

  正这么想着,他扭头一看,拦在门口的3米高黑影竟然变成了正常大小。

  漆黑的、垂落的短发,手上拎着的浮萍拐,外套无风自动,袖章旗帜般飘扬。

  沢田纲吉:“…………”

  “为什么云雀学长变到敌人那边去了啊!?”他绝望地揪住脑袋:这样不是难度大升级了吗!?求求他还是变回原来的那个参天巨人吧!

  偏偏在这时,酒店门口的剪影目光牢牢锁定了这边。尽管对方没有五官,但少年还是敏锐地感到一份无比凌厉的杀气。

  “怎、怎么办,云雀学长朝着这边过来了啊!”沢田纲吉揪住脑袋满脸惊恐。伴随着脚步的逼近,他脑中仿佛又响起了那首追魂夺命的钢琴曲。

  反观他们这边:刺猬头的剪影还是摸着后脑勺,和和气气的样子;草坪头则双手叉腰、看起来元气满满……虽说能与现实中的山本还有了平さん联系到一起,但果然还是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至于章鱼头剪影……他一看到碧洋琪就捂着肚子倒下了——关于这一点倒是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啊!?

  被某种直觉催促着,沢田纲吉不由道:“学姐,你还记得圣诞节的时候么?碧洋琪说要和狱寺君坐在一起——只要她戴着护目镜,他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对碧洋琪避之不及的章鱼头剪影就深情款款地牵住了她的手(决不能让现实中的狱寺君看见的一幕),扭动起来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像夏马尔医生——沢田纲吉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狱寺君和夏马尔医生竟然顶着同一个发型!

  天哪,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沢田纲吉瞠目结舌。这时云雀学长的剪影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狱寺君和碧洋琪似乎不满姐弟时光被打扰,自发的和他战在了一起。

  木已成舟。少年只好强忍住内心惊涛骇浪的吐槽,继续说个不停,试图让优回忆起更多东西。

  “说起来,学姐比我更早认识了平さん,他是拳击部的主将兼社长!还记得吗,当时他还带着我们一起做力量训练,用拉力器——”

  “还有山本!学姐不是还夸赞过他在剑道上的天赋吗?我们还一起去看了他的棒球大赛,投掷出棒球的那一刻,学姐不是也很感动吗?”

  随着他的诉说,脑海中竟然真的浮现出零星画面。优蹙起眉,微微摇头:“我不记得……”

  少年却肯定道:“…不、你记得!”

  她惊讶抬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草坪头手上真的多出一个拉力器,他高举起双手,拉力器舞得虎虎生威,像黑色的风暴一样在头顶盘桓;

  而刺猬头更是不可小觑——只见他抓起一把武士刀,用投掷棒球的姿势瞄准了云雀、蓄势待发中带着一丝不庄重。

  “……就算是山本和笹川,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吧?”优震惊得喃喃,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吐槽。

  “不…了平さん是做得出来的……”沢田纲吉一脸复杂,“至于山本……多半是你潜意识里没忘记他当初徒手扔箭的事吧。”

  “我哪有那么记仇?”她本能反驳,手却在这时被牵住。

  “先不说这些——学姐、趁现在!”趁着战局陷入混乱,沢田纲吉拉着她向前跑去,眼看就离正门口的屏障越来越近——

  “狱寺君,拜托你!”他高声托付,身后的章鱼头剪影向前扔出无数根点燃的炮仗,金色的烟花在黑幕前盛放,耀眼的光芒彻底吞噬了黑暗。

  使用的竟然不是炸/药、而是烟花炮竹吗……这一幕也绝对不能让现实中的狱寺君知道!

  沢田纲吉一边吐槽一边拉着少女跑进室内。里面一片漆黑,黑暗仿佛是流动的砂质,原本是电梯的方向全被堵塞。

  这个时候,他再度看到了萤白色的光芒,堪堪在左手的一扇门前消散。

  “学姐,往这边!”褐发少年一下振奋起来,想拉着她过去,胳膊却被死死拽住。他怔然回头,看到少女紧紧盯着那扇门,面色苍白。

  “…有人过来了……”

  随着她的话,真的有木屐声从深处响起,一步步接近他们。余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出令人颤栗的死寂。

  门被推开,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上面。出现的竟是一个瘦小的女性剪影。起初沢田纲吉还以为是千穗理,但影子随即发出威严的呵斥,声音苍老古板:

  “优,你忘记我的话了么?不要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事上。”

  “祖母……?”她的眼睛茫然向上望,“那不是多余的事——志野…志野还在上面。”

  “志野已经死了。”影子冷冷道。如同印证她的话一般,窗边又掉落下来什么,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死了……?”优喃喃着,头颅低垂。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回去。你要听话。”

  少女的身体轻轻颤抖,没有动作,只是低头不语。

  望着对峙中的二人,沢田纲吉先是下意识寻找三番两次给予提示的莹白光点,在无果后,只好拼命强迫自己思考。哪怕是坐在炸/药包底下被Reborn抽查算术题的时候,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动得这么快过。

  现在,他们都在优的意识深处。刚刚她只是简单一想,就可以幻化出同伴作帮手。这么看来,就好像一切都是她想法的具象……褐发少年灵光一现:想法的具象,是不是也包括敌对的那一方?

  “优!”黑影仍在不断施加压力,“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我……”她只吐出一个字便陷入茫然,额角滴下冷汗来。

  “学姐!”就在这时,沢田纲吉的声音突兀的插到二人中央,“你想不想到楼上去——只需要思考这点就足够了!”

  “楼上什么也没有。志野已经死了……”

  老人的剪影冷笑。而优接上她未尽的话,语气相似得可怕。

  “……现在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她垂眸低语,“什么也改变不了。”

  听出她话语间的矛盾与痛苦,褐发少年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恳切地望着她:

  “志野さん的死的确无法改变……但学姐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闻言,少女一愣,视线再度飘向老人身后的房间。

  “优,不要做多余的事!”

  老人立刻警告,漆黑的影子顿时像波浪一样耸动,分开成密密麻麻的锁链。金属的链条之间,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悄然睁开。

  沢田纲吉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又想到Reborn——要是现在他能在这里就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黑心婴儿多半还是会像黑曜时那样袖手旁观,说不定还会冷不丁从身后踹他一脚——

  只是这么一想,背后竟然真的传来一股巨力。他被踹得踉跄向前,没能稳住平衡,仰面栽倒在地;回头去看背后的罪魁祸首,褐发少年惊得双眼暴突:

  “还真是你这家伙啊!?”

  全黑的Reborn拿枪顶顶帽檐,丝毫不显突兀。毕竟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家伙原本就黑得可以滴出汁来……

  优站在婴儿身边,神情略微尴尬,“你刚刚自言自语说Reborn……忽然就想起来了。”

  沢田纲吉捂着侧脸欲哭无泪。他十分不想承认:即便清楚眼前的婴儿剪影只是幻象、且刚刚还被无情的踹了一脚,但他还是一下子就安心多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依赖Reborn了啊!?

  须王老妇人似乎被激怒,锁链剧烈的晃动起来。优和少年对视一眼,后者朝她点点头,主动冲向黑影、分散了第一波攻势。

  她趁机奔向那扇门,中途有好几次锁链蹭过皮肤、或紧贴着头皮擦过,她没停步,抱着对少年的信任往前,直到冲进房间。

  她立即回头,看到褐发少年费力地躲闪过一次攻击(婴儿伴随在他身边),然后心有所感的望过来。他只来得及说短短一句:

  “优!做你想做的——”

  房门轰然紧闭。

  萤白色的光团悬浮在半空,似乎已等待多时。

  少女仰头看着长长的楼梯,没有犹豫,向上奔去。

  ……

  也不知跑了多久,喉咙口泛起腥甜的味道。她大口喘息着,恍惚间又陷入自我的诘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狼狈?究竟为什么会对志野的死念念不忘?

  和服太碍事,少女不耐地扯开下摆,发现里面是并中的校服。于是,华美的布料在楼道间飘然坠落,上面绣着粼粼的鹤羽。

  还有他送来的那些画!以为她看不出来么?被困在花丛里的鹤——他在嘲讽她,每一年!现在她却要去救他么?凭什么!

  优紧紧盯着上空幽幽浮动的光团,脚步一刻不停。被锁链刮伤的侧脸泛起阵阵辛辣,让她想起练习时一次次弹到脸上的弓弦。

  “记住,弓道唤醒的是你内心的本质。当你牵引弓箭时,会碰到的阻碍全部来自于自我,届时必须诚实面对才行。”

  “——胆小鬼!”

  诚实面对…怎么做才是诚实面对?她凭什么被那样指责?她从未胆怯过,当时只是太疲惫,没有精力再多问一句。

  “——胆小鬼!”

  就算多问了又怎么样?志野那样偏激和不负责任,迟早会为了可笑的东西,再做出可笑的决定——

  “——胆小鬼!”

  眼前的楼梯骤然模糊,像缺失了一块。她一个踉跄,蓦地加快了脚步。她已忘了这样做的原因,只凭执念支撑住机械的动作。

  终于,光团在上方停住。莹白色的光芒似乎扩大了一倍,道路被照得雪亮。她的思绪回到两年以前。

  “优,去看看他吧…劝一劝他。”

  “我想到该怎么反驳他们了!优,你不问我方法么、你不问我么?”

  她可以救他——她可以救他,而不是反过来!

  前方的路几乎看不清了,只能凭借着记忆。左转,她推开某扇门,再左转,家具在刺目的白光中只剩下轮廓。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径直奔向窗边,模糊间看到瘦削的男孩迎风立于窗口,因听见门口的响动而回望过来——

  莹白的光芒愈发炽烈,近乎灼目。她伸出手,前方的身影却被光线撕裂;剧烈喘息着,少女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正对上医生平静探究的视线。

  “冷静、平复呼吸,做得很好……”胡子拉碴的医生耐心引导。她下意识跟着照做,又看他抽空向一旁打起招呼。

  “早上好呀——你醒得也蛮早,相比起我预估的时间。放心,她没事,你也没事,男人就算被炸得稀巴烂也只需要拿口水舔一舔……”

  优躺在原地,视线仓皇移动,身处的房间与梦境一一对应。想到刚才做出了什么改变,她心中便升起不切实际的希冀。直到耳边黄纸翻飞,声音轻脆得像是枯叶。

  现实依旧。

  “……”

  一瞬之间,失落的两年经历一股脑的涌现。她迷失在汹涌的记忆中,一个个温情的时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就是你祈望的东西么?是你本来可以获得、却被我窃夺的东西么?

  你是为了这些而死么?

  眼球酸胀得惊人。少女微微启唇,像要询问谁。可满目尽皆凄凉,只是空落落的一片。

  “…优?”

  手腕被人握住,她撞上一双关怀而紧张的暖棕色瞳孔。面对褐发少年的询问,她只是摇头,不愿自己的软弱再像这样继续暴露在空气中,因而向他伸出了手。

  被温柔地抱住了,被熟悉的柠檬香气环绕。优紧紧搂住少年的脖子,将脸压在胳膊之间,才终于感觉到安全。

  “对不起、”她小声说,然后试探着重复,“对不起……”

  一只手在背后轻轻拍打安抚。沢田纲吉没说话,等待来得温柔而无声。

  泪水终于簌簌落下,顺着眼眶一路流淌进衣服的褶皱里。

  “对不起……”

  她知道不会有人回答。

  心下若有所失,像一座经年的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超喜欢逃离梦境那一块,在严肃版本和搞笑版本间毅然选择后者,本来想达成hp里“滑稽滑稽”那种效果,后来想想我不能这么对18,姑且标题致敬一下!……本来写得很开心,后来忽然一想,这不就是全员犯泽化——然后所有人在我心里都变成了名柯小黑人()后半段已经码好了,本来想一起放,但有个剧情我还在纠结,等我再想想!完结倒计时4,如果我写的够快也可能是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