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一点都不背,谢澜说的话,他费点劲还是听清楚了。

  他们家少爷说我家的,那不就等同于是谢家的吗。这谢家适龄成婚的人,可不就剩下谢澜一个了嘛。

  谢伯再看他们家少爷扭扭捏捏的样子,怕是方才问的话没有丁点玩笑的成分了。

  这是孩子大了,想新娘子了啊。

  谢伯看着谢澜的背影,眼圈都红了,心里面就跟打翻了的调料铺子似的,五味杂陈,什么都有了。

  其实大安人普遍晚婚,男子廿五廿六成婚的大有人在,也就那些皇亲贵族们才会早早成婚。

  不过谢澜是个例外。

  他虽然是镇北侯,家里也没有公婆长辈,嫁进门就可以当家做主。

  但他也是戍边的将军,不是在征战沙场,就是在戍守边陲,京城里的名门贵女、大家少爷,哪有愿意遭这份罪的。

  退一万步讲,这活寡守得起。可刀剑无眼,它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兵,稍有不慎,就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城,那可真就是守了寡。

  就因为这样简单的原因,谢澜就成了云京媒人圈里不是良配的典型。自他加冠到现在,还一个媒人都不曾登门。

  早些年的时候,谢伯也曾明示暗示过谢澜,让他娶个夫人,不拘男女,知冷知热就好。

  别等着他这把老骨头也没了,他们家少爷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心疼啊。

  不过谢澜就跟没开窍似的,怎么说都不明白,愁的谢伯嘴上起了两个燎泡,老当益壮地举着大扫把追着谢澜在演武场跑了两大圈,颇有些年轻时陪谢老侯爷习武的风采,看得顾钧他们皮都绷紧了。

  那之后没过几天,蛮族三王子领兵来犯,谢澜上了战场。再回来的时候,外袍下是渗着血的纱布。

  那伤是谢澜为了救顾钧,被三王子一箭射穿了锁骨下方。不算重的伤,却吓得谢伯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了。

  那之后谢伯再也没提过让谢澜娶亲的事,他也看开了,谢家人就是这样,永远将大安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他们家少爷啊,说不好也是要步谢家先祖的后尘。

  谢澜不想成婚就不成吧,何苦再拽进个无辜的孩子,日日夜夜的跟着担惊受怕呢。

  谢伯看开了,也就没再提过成婚这茬事。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谢澜的口中听到。

  这还真是稀罕了!

  “能办,能办,再贴些囍字就成。”谢伯激动地声音都在抖了,“少爷是看上哪家的孩子了?”

  谢澜听着能办两个字,乐了。乐过之后他又觉得得意外形,抿着一点唇,尽量让表情平静,可弯起的眼眸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他转过身,目光触到老泪纵横的谢伯,吓得微弯的眸子都瞪圆了,忙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谢伯的身边,前前后后地绕着他看。

  “谢伯你怎么哭了啊?腰疼?腿疼?胳膊疼?还是哪儿疼啊?”

  谢伯被谢澜转的头晕,捉住谢澜的手,“少爷你快别转了,老奴哪里也不疼。”

  “都哭了还不疼,走,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谢澜反手握住谢伯的腕子,拉着人往门外走。

  “诶诶,老奴真不疼,这是高兴的。”谢伯知晓谢澜的性子,他说了要做什么,当下就得做,绝不拖沓。他生怕谢澜给他扛到医馆,忙解释着。

  “高兴?”谢澜果真停住了脚,转过头,疑惑地看谢伯,“为什么高兴?最近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老奴是为少爷高兴啊。”谢伯见谢澜没回过味,轻轻叹了口气,拉着谢澜到屋里的桌前,将人按在凳子上,他自己坐在了旁边。

  将军府里都是谢澜从云京带过来的老仆,不是俯视过谢老侯爷,就是服侍过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的世子,又都是看着谢澜长大的。

  他们这种武将出身的家里规矩本来就少,谢澜对这些老仆又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尤其是谢伯,说是半个主子都不为过,在府中自是随意些。

  谢澜拿过桌上放着的白釉茶壶,想给谢伯倒杯茶,手背贴上去试了下温度,凉的冻手,又讪讪地放回了托盘里。

  他搓了搓手,问谢伯,“所以啊,谢伯你到底为什么高兴啊?”

  “为少爷高兴啊。”谢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谢澜,方才还想着他开窍了,这不还是个榆木脑袋,除了打仗的事,什么都事都过脑子。

  “我?”谢澜指了指自己,歪着头,一脸不解,明显是没听清楚方才谢伯问他看上了哪家的孩子。

  “少爷不是有了心上人,要办喜事了吗,老奴高兴。”谢伯笑道。

  谢澜“啊!”了一声,前因后果都对上了,“这可不能怪我啊,都是谢伯你突然哭的,我才慌了。”他麻溜地推了个一干二净。

  “行行行,怪老奴。”谢伯心情好,不和小崽子一般计较,笑眯眯地问谢澜,“少爷是看上了哪家的孩子啊?老奴认不认识啊?”

  谢澜倒是也没想瞒着谢伯,毕竟等以后,慕容锦瑜进了门,和谢伯相处的时间可长着呢。

  他将谢伯当长辈,自然也希望谢伯能喜欢他媳妇。

  “认识。”谢澜斩钉截铁地点头,他这样肯定的态度,反倒弄得谢伯一愣。

  不过谢伯到底活了这么大年岁了,看事情看得通透的很。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谢澜说的人是雍王。

  不过猜到了归猜到了,他还是要听谢澜亲口说出来才行。

  谢伯试探地问:“少爷的心上人是隔壁那位殿下?”

  谢澜用力点头,眉梢眼尾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谢伯虽说猜到了,可亲眼见到谢澜承认,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他们家少爷,喜欢上了一个亲王。

  这个亲王的身份又极为不简单,先是武成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曾在襁褓中就被立为太子。

  后因年幼,武成帝便将皇位给了幼弟的同胞大哥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正和帝。

  正和帝也是真心拿幼弟当亲儿子一样的疼,甚至比疼嫡子还疼,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立幼弟为皇太弟。

  六岁那年主动让出太子的尊位,后被正和帝册封为一品雍亲王,是大安史上年纪最小就被册封为一品亲王的皇子。

  慕容锦瑜本该是大安最尊贵的人,却在舍弃太子一位的十三年后,正和帝因病驾崩后,谋权篡位了。

  谢伯记得,当时还是他们少爷赶到云京,才结束了混乱的局面,文慧帝才顺利登基。

  按理来说,这么一个谋逆的反贼,不说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也该褫夺爵位,贬为庶民。

  可这位雍王,除了依旧没有封地之外,一切照常,宫里的文慧帝和太后也没找过他麻烦,还拿他当叔叔尊敬,也是奇哉怪哉。

  谢伯惊讶过后,又有些担心。他悄悄地觑了眼谢澜,第一次觉得他们家少爷好像配不上人家。

  “少爷啊。”谢伯看着谢澜笑得一脸傻样,轻轻叹了口气,“您心悦那位殿下,那位殿下可与您心意相通?”

  谢澜:“……”

  谢澜脸上的笑收敛了些,眨了眨眼睛,脑中冒出了些他与慕容锦瑜无数个交颈缠绵的夜晚,脸上才消的红晕又爬了上来。

  他转过头,手挡住唇边,遮住了翘起的嘴角,用力点头,“应该是通的。”

  谢伯:“应该?”

  “我这不还没跟他言明嘛。”谢澜鼓着脸颊,嘟嘟囔囔地说:“本来计划着花灯节与他说的,谁知道我这一大早上推开门,看到一院子的红,我还以为。”

  以为是那慕容锦瑜等不及了,先于他一步下手了。这话谢澜不能和谢伯说。

  他顿了下,接着说:“要不然,我就今儿就去找他,挑明了得了。正好外面布置得跟办喜事一样,我也能用上。谢伯你说好不好?”

  谢伯差点被谢澜这番话唬地撅过去,好?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

  应该,应该不就是不确定的意思嘛。

  这样冒冒失失地拉着人说成亲,换了谁,谁也不会答应的啊。不回手一个大嘴巴,都是涵养好了。

  退一万步讲,他们家少爷真与那位殿下两情相悦。可就外面那样潦草简陋的装饰,哪里能用来成亲?这不是侮辱那位殿下呢嘛!

  别是结亲不成,结了仇了。

  谢伯头疼万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养的孩子,怎么就养成了这样,真是愧对谢老侯爷啊。

  “少爷,听老奴的,您就等着花灯节,与那位殿下表白心迹。确定那位殿下也愿意接纳少爷您当他的夫人,再谈成婚的事情。”

  谢澜瘪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门外的红。倏地,他视线向门边偏了些,见那里什么都没有,疑惑地蹙了下眉。

  难道是他看错了?他怎么看到了一点白色?

  兴许就是看错了吧。谢澜安慰自己,才下过雪,可不哪哪都是白的吗。再说真要是门后有了人,气息是绝对掩藏不住的。

  真要是能在他面前隐匿了身影,怕是武功也要高过他了。这天水城里,怕是还没有那样的人呢。

  “行,就按谢伯说的办。”

  “再有,少爷既然心悦那位殿下,就要考虑好你们两人的婚事。”谢伯语重心长道。

  “婚事?”谢澜蹙眉。

  “是啊,那位殿下与少爷不同,天家可还有陛下和太后呢。”谢伯往谢澜身边靠了些,低声说道。

  谢澜看着谢伯,慢慢地抿紧了唇,一脸的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这里解释一下,谢伯的心理路程大概类似于磕真人CP,真主没亲口承认前会YY啊,幻想啊,但不会真以为澜澜和慕容成亲,毕竟慕容是王爷嘛。

  等真主澜澜承认了,就是震惊,难以置信,再到慢慢接受,又觉得自家孩子配不上慕容,再操长辈的心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