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直到晚上才堪堪停下,院子前积起了厚厚一层雪,一些仆人拿着扫帚清理了些,方便出行。

  房间里很暖和,之前出去那一会带回来的寒意也逐渐驱散,岑阮坐在房间那小桌前安安静静地喝着小米粥,身上披着一件雪白披风,什么话也不说乖乖巧巧的。

  先前岑阮受的伤很重,从那种地方摔下来,身上还有心脏病能救回来已经是万幸了,当时抢救回来之后还时不时陷入病危。

  后来秦远珩又去国外请了很多名医来看才堪堪保住了性命,但人却是始终无法苏醒,任谁也说不出原因,只能说是伤到了脑部神经引起了昏迷。

  什么时候醒?

  或者说能不能醒?

  谁也不敢下定论,毕竟岑阮这种情况实在是特殊。

  可现在毫无预兆地醒过来,实在算得上是医学奇迹,各种仪器检测过了之后也没查出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只当岑阮是福大命大,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岑阮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系统他也联系不上,只好在一边看着秦远珩跟着几个医生商讨着他的病情。

  秦远珩对他的身体情况极为重视,早早就预约了很多在医术界颇有声望经验的专家过来,可谓是把岑阮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检查了三四遍。

  连岑阮都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可是秦远珩在这方面极其偏执,可能是生怕少年再出什么意外,所以一切安排得小心翼翼事无巨细。

  就连他的吃食都是秦远珩咨询了营养师和医生亲手做的,要不是刚才专家过来,恐怕男人还要亲力亲为给少年喂粥了。

  老实说,岑阮现在还不是那么习惯。

  毕竟他真的对这半年没有什么实质感,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情,所以他有点没办法体会到哥哥对他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他边小口喝着米粥,脑袋边天马行空。

  难不成是当时救人的时候动静太大了,舍己为人视死如归的感情太过真挚了,所以把哥哥打动(吓着)了?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房间门口,一回头便能看见少年的任何举动,即使是谈事情也要将少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刻钟也不敢错过,生怕还有其它意外发生。

  专家说着自己国家的语言,分析着手中的报告,秦远珩认真听着,偶尔抬眸分神去查看少年的状况,见他又乖又软地趴在桌子面前喝粥,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才慢慢放下。

  白发专家见男人这个举动,颇为感叹,他不确定地问:“秦先生,你们b国人对亲人对弟弟都是如此关心的吗?”

  秦远珩的表现太过在意也太过紧张了,这半年来他也是有所听闻对方为了小少爷做到什么程度的,现在一见果真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他心中涌起无限感慨,然而男人声音低沉淡然,一时间竟让白发专家摸不清对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来的。

  他听见秦远珩低声说,“不是弟弟……”

  可惜他听力不太好,没听清后半句是什么,而说完这话之后,男人便又将全部心神放在房间里的少年身上,他便没有再说什么,怏怏地说完最后结论便离开了楼层。

  碗里米粥剩了过半,但是岑阮已然没有什么胃口了。

  他见哥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便问道:“谈好了吗?”

  秦远珩轻轻颔首,然后坐在他面前,随后气氛陷入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岑阮感觉有点不自在,但见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岑阮也就慢慢定下心神。

  最后他被盯得实在受不了了,艰难出声:“哥哥?”

  男人堪堪回过神,语气依旧十分温和,“怎么了?”

  岑阮定定地看向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抿了抿唇,最后有点不确定地道:“我感觉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是我错觉吗?”

  虽然秦远珩穿着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但周身气质和气场却是大变样,岑阮最初见他时男人斯文温和,有绅士有风度……

  当然,岑阮也自然知道这一大半都是装出来迷惑别人的,现在这副模样才是他的真实样子,虽然在岑阮面前已经收敛很多了,但他还是能从秦远珩身上,感受到那股令人心颤的心狠手辣气息。

  这让岑阮莫名地有些害怕和不安。

  少年心里想些什么东西根本藏不住,完完全全暴露在自己脸上。

  秦远珩自然看见了。

  他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总之我不会伤害你。”

  他凑近岑阮,语气反问:“不是吗?”

  岑阮眨眨眼睛。

  好像是这个道理诶。

  小笨蛋突然茅塞顿开,心无顾忌地展开了笑颜,“也对……这个世界上我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了。”

  也不知是哪个词戳中男人心弦了,岑阮只见对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眼神宠溺还夹杂着其它更深的他看不懂的感情,岑阮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呆呆地看着秦远珩做不出反应。

  过后他又掩饰般地慌忙低下头,边喝着小米粥边问起了其它事情。

  昏迷了那么久,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都一概不知的。

  “母亲去哪了?”

  也不知是不是岑阮的错觉,他感觉他说出母亲两个字时,秦远珩的情绪淡了淡,像是不想听到这个人一般,“出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岑阮呐呐地哦了一声,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又开始问起其它事情,“对了陈运那事解决了吗,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这可是正事,说起这个岑阮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不小心就忽略了男人此时并不太好的脸色。

  “我那时候找的律师联系你没有,原本我是打算等回国再处理这个事情的,但是我看你也有这个打算便想着一并给你处理了,还有还有,那天会议结束那个晚上我给你私人邮箱里发了一份名单,你收到了吗?”

  “那些都是和陈氏有来往的人员,有几个还是我们秦家内部高级人员,要是不解决掉的话我们……”

  “你累了。”

  他说得正起兴,却蓦然听到冷冰冰带着不容拒绝的声音。

  秦远珩面色非常难看,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直直地看着岑阮的眼睛,“你累了。”

  岑阮一下子就咽了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刚刚在秦远珩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十分强烈的压迫感,即使只是短短几秒,但也足够让他记上半辈子了。

  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我、我累了……”

  岑阮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是因为他提到了这些烦心事,所以哥哥才会生气。

  灯光将男人的身影拉得高大,秦远珩不过起身微微靠近,便几乎在岑阮身上覆盖了一整片阴影,让他有种这辈子都逃不出去的奇怪错觉。

  岑阮莫名紧张起来。

  下一秒,男人温热的大手覆在少年脑袋上,十分温柔地揉了揉,仿佛刚才那威压只是他无端幻想出来的。

  “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秦远珩目光中藏着自责懊悔,似乎在责怪自己没有隐藏好情绪,让这些不堪的感情提早暴露在少年面前。

  未了他又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刚醒来身体还没好全,先睡一觉好不好?”

  男人说这话时极其轻柔,似乎是怕再次吓着少年。

  岑阮呐呐道:“好。”

  但还是感觉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今天身体负载确实过重了,他一沾上枕头立马就困了,软软说了一声晚安之后便陷入了梦乡,也因此错过了男人眸中那翻涌起伏的暗色,里面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感情。

  -一连半个月过去,岑阮要么吃了睡睡了吃,要么就是被各种不同的医生检查身体吃各种药。

  他发现秦远珩是真的对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上心,关心重视到极端可怕的程度,短短半个月,他已经见了不下十位有名的医生了。

  这其中还有很权威的治心脏的医生给他出治疗病症的方案,秦氏也直接开始关于医学上的产业链条。

  哥哥对他真的关心过度了,岑阮在心里默默猜想,可能是自己那车祸把哥哥给闹出pdst来了。

  最开始岑阮也接受良好,为了让哥哥放心,他一直都很配合治疗,后来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做,哥哥都没办法完完全全觉得他康复了,反而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

  怕他身体不舒服,秦远珩便请了数十位私人医生守着,怕他身体调理不好,秦远珩便请营养师搭配亲手做餐,怕他受到敌家的报复,秦远珩几乎派了几十个保镖每日在老宅周围巡逻。

  就连他房间楼层都有四个不同地保镖不停地转来转去,说是保护,更像是在监视他,他每天做了什么事情都会禀报给秦远珩听。

  最开始岑阮还不怎么在意,知道后来有一天他后知后觉……哥哥这是在囚禁他。

  他看着笼子里不停叫唤还被喂胖的小黑,恍然醒悟自己现在不就是被关在别墅里的小宠物金丝雀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岑阮整个人都是懵的。

  怪不得哥哥不愿意让自己出去老宅,不愿意让自己接触到外面信息,更不愿意和他讲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每天好吃好喝供着,永远活在哥哥安排好的生活里。

  想通了之后,岑阮背后莫名出了一层冷汗。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之后,他身体熬不住了半夜发起烧来,一直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秦远珩通过手环的信息掌握岑阮的身体状况,明明那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公司事务,看见岑阮出事他便抛下了一切工作回到老宅,精心照料着少年。

  这场病来得快,又在这种关头之下,连续烧了好几天才勉强退下。

  岑阮只感觉自己这几天都没什么意识,脑子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动弹不得,等稍微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半夜了,而还没完,他模糊间感觉到一直有人围在他身边。

  最初他还以为是医生们在给他看病,可是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他感觉到有一个很熟悉的气息离得他很近,那双微热的大手触碰他的脖颈……

  他的身体……

  动作细心温柔熟练,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原本岑阮就半清醒了,这么一搞,他血气直接涌上心头,大脑发热直接刺激得他意识更加清晰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中,他看见面前男人离得他非常非常近,几乎能看见他漆黑的眼底所有情绪感情,男人那炙热的体温蔓延到他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