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奉良如今的情人名叫薛婧, 是个比戚允渐只大几岁的女人,这次见面是她主动提出的。

  许白深和戚允渐到咖啡厅的时候,薛婧已经等在那里了。大热的天, 她穿了长袖长裤, 脸上带了妆容,但依旧难掩憔悴。

  近些天许家的亲生孩子在网络上时常被提及,但许白深的照片一张都没有流出去, 因此薛婧并不认识他,见戚允渐带了人来稍显防备。

  戚允渐没有帮忙介绍的意思, 他虽然早就知道薛婧的存在, 之前找人调查戚奉良的时候顺带也查了一下她,但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薛婧选的是一个还算隐蔽的卡座,双方互相点了点头, 戚允渐便带着许白深坐到了薛婧的对面。

  服务员过来递上菜单,许白深随便点了一杯咖啡, 戚允渐瞧也没瞧就要了和他一样的。

  薛婧来得早, 许白深注意到她面前已经放了一杯牛奶,隐约冒着热气。

  等咖啡的空档,戚允渐和薛婧交谈起来,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许白深没作声,透明人一样,来之前戚允渐跟他说了, 今天他来就是当个旁听的。

  从他们的交谈中,许白深听出了一些事, 薛婧原先是戚氏集团的一名员工, 戚奉良看上了她,将人安排到自己身边做事, 一来二去的,就搞到了一起。

  她跟戚奉良的时间算是过往所有情人中最长的,有三四年了,期间她仍旧在公司工作,知道不少公司的内幕。

  咖啡上来了,卡座沉静了片刻,待服务员离开,薛婧从带来的包里抽出几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戚允渐面前。

  戚允渐慢悠悠地帮许白深加了奶和糖,才拿起文件扫了几眼。

  薛婧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的二人,端起牛奶细抿,等戚允渐做决定。

  许白深喝一口咖啡,余光不自觉地往文件上瞄,没等他开口,戚允渐把文件递过来,道:“带回去给你爸妈吧。”

  “这什么东西?”许白深边接过边问。他垂眸翻看了几页,虽不能完全看懂,但大致能看出里面的内容对戚奉良乃至整个戚氏集团都很不利。

  薛婧因为戚允渐的举动睁大了眼睛,“戚少爷——”

  戚允渐淡淡道:“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东西是你给的。”

  薛婧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许白深,抿唇道:“那我的要求……”

  “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脱身了。”戚允渐道,“不过前提是你确实没有参与过这些事。”

  薛婧白着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保证没有。”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办护照。”戚允渐道。

  谈话就此结束,戚允渐转头问许白深,“还喝吗?”

  许白深攥着文件摇了摇头。

  戚允渐嘴角微弯,“那我们走吧,回去了。”

  他招来服务员结账,临走前,薛婧突然叫了他一声。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薛婧一手揪着腹部的衣服,“戚少爷,你放心,我会走得干干净净的。”

  许白深没听懂这句,戚允渐道:“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回去的路上,许白深又仔细地翻看了一遍文件,欲言又止。

  坐在身旁的戚允渐看穿他的想法,主动开口:“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许白深瞥一眼开车的小郑,小声说:“这些东西一旦传出去,打击的就不止戚奉良一个人了,你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没事。”戚允渐无所谓道,“你尽管去做,不用考虑太多。”

  许白深抿抿唇,“如果你为了帮我把自己也搭进去的话……”

  “不全是帮你。”戚允渐轻声打断他,“这本来也是我的打算。”

  轿车稳稳地行驶在城市道路上,小郑专注地驾驶。

  戚允渐伸手揽过许白深的肩膀,缓缓吐露心声:“我小时候对他是非常敬仰的,我妈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我最依赖的靠山。”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他说放不下我妈,也怕我得不到好的照顾,所以一直单着,我坚信了很久。”戚允渐说着苦笑了一声,“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小时候听起来格外伟大的话慢慢变得苍白,但我依旧觉得他是个好父亲。”

  许白深没说话,默默把一只手放到戚允渐的腿上。

  “等我见识再多一些,才发现有很多理念和他不合,于是我选择自己出去单干。其实我前几年就知道薛婧了,我觉得很正常,我妈都去世十多年了,谁也没资格拘着他,让他守一辈子。”

  许白深在他腿上拍了拍。

  戚允渐低头把手覆在他上面,“要不是辛秀霞和徐辉找上门,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他一直……”

  他隐去后面的话,哑声道:“我从没想过他的本性会有这么恶劣,也没想到他为了利益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

  许白深明白那种信念崩塌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安慰,只能通过拥抱和触摸来抚慰戚允渐。

  -

  二十年前的事情发酵以来,戚氏集团的股票逐渐下跌。戚奉良考量过后决定召开发布会“澄清”一些事,受邀参加的记者他基本都提前打点过。

  发布会刚开始,记者圈突然收到爆料,不仅揭露了戚奉良个人不端的品行,还指出他在商场上进行过许多违法的交易和非正常竞争。

  发布会是现场直播的,许白深捧着手机观看。

  戚奉良演技精湛地在话筒前诉说自己的“冤屈”,台下的记者起初还有人配合他提一些有利他的问题,没过多久,有人收到消息轰炸,抽空看了眼手机,紧接着脸上就露出异样的表情。

  一个接一个地,最终绝大部分的人都看到了最新消息,他们一改口风,将锋利的刀对准戚奉良。

  戚奉良的助理满头大汗地上台对他耳语,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发布会是他自己要召开的,记者是他自己邀请来的,他曝光在无数摄像机前,任何细微的表情都躲不了……

  许白深激动得浑身发颤,直播被切断的前一秒,他看见警察到了发布会现场。

  戚奉良被带去警局问话了,集团内部骚动不止,底层员工又惊又乱,直播可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这时任何命令都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那些知道戚奉良所作所为部分人已经瘫倒在地,战战兢兢地乞求不要牵连到自己。

  高层紧急召开董事会商讨后续事宜,可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结果,几方各持己见,争吵不休。

  就在会议室里也乱成一团之际,戚允渐以集团第二股东的身份推门而入。

  大家差点忘

  了,多年前,阮俪手持21.4%的股份任职集团副董,参与集团的各大决策,后来因为生病淡出集团,不再出席董事会,表决权暂由戚奉良代为行使。

  阮俪去世后,遵循遗嘱将她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其子戚允渐,只是戚允渐当年年纪尚小,仍是由戚奉良当他的代理人。

  戚允渐长大后无意进集团工作,也没参与过集团的任何会议,因此召开董事会并没有人专门通知他。若不是他今天来了,大家潜意识里都忘记他的身份了。

  有第二股东以及戚家长子的身份加持,加上戚允渐本身在自己是事业上小有成就,董事们多少会听他的意见。

  但总有个别犟种,坚持网络传言不可信,说戚奉良目前只是接受传唤,没有证据很快就会回来了。

  戚允渐坐在首位,循着声音看向说话的人,果不其然是那个被戚奉良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点点头,“那就等24小时。”

  他此次过来只是露个脸以示存在,不是来参加辩论赛的,没待多久就走了。

  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董事会上的犟种反复被打脸。先前网络上传出的戚奉良违法的行为接连被证实,实名制的证人纷纷现身说法,证据确凿,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戚氏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股市论坛上全是散户抛票的评论。

  与此同时,集团受到多方势力打压,多家合作方不计损失都要与他们终止合作,许多员工还摆烂。

  短短几天时间,集团内部开了不知道多少次会议,仍是没商讨出一个可以实施的举措。

  好在经查证,戚奉良通过那些违法行为获利后钱款全部进了自己的腰包,属于个人原因判刑,虽对集团的声誉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工商局并未限制集团的经营。

  而根据公司章程,股东被判刑后,他的股权必须转让出来。由于戚奉良所持的股份占比较大,集团不得不再次召开全体股东大会,让戚奉良的律师宣读转让结果。

  戚允渐收到开会通知的时候,许白深正好在他身边,他露出手机屏幕,道:“下午开会,你和我一起去吧。”

  “啊?要开多久?我在外面等你吗?”许白深一连串道,“我都不认识人,好无聊的。”

  戚允渐道:“应该不会太久,等结束了我们在外面吃晚饭。”

  许白深心里一动,佯装随口问:“约会吗?”

  “嗯。”戚允渐轻笑出声,“约会。”

  “那好吧。”许白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嘴角高高翘起。他和戚允渐心照不宣地在一起后,好像还没有正式约过会。

  “正式”,想到这个词,许白深突然有点小紧张,借口上厕所摸出手机查约会注意事项,在卫生间待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出来。

  戚允渐的视线在他身上绕一圈,好笑问:“怎么上了这么久?”

  许白深轻咳两声,“肚子不太舒服。”

  “拉肚子吗?小郑那里有药,要不要吃?”戚允渐关心道,“实在不舒服晚饭就不在外面吃了。”

  “不用!”许白深连忙摆手,“就在外面吃。”

  “行。”戚允渐失笑道,“那你休息一会儿,再过半个小时出门。”

  “嗯。”许白深装模作样地侧身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继续查东西。

  网上的说法都差不多,他没实践过,不知道参考价值如何,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以前的室友。

  他的三个室友大学期间都谈过恋爱,有两个就图新鲜劲,没谈多久就分了,但有一个是很认真的,从大一开始,直到他出意外前感情都很稳定。

  那个室友的女朋友是本校的,两人时常出去约会,他当然没机会现场观摩,但有句话他记得很清楚。

  室友好多次出门前都会说:“不用给我留门,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然后另外两个室友就会起哄让他记得带身份证……

  许白深咬咬牙,用手臂挡住半张脸,小声问坐在对面的戚允渐:“我们晚上回来吗?”

  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只剩下呼气声,戚允渐没听清,“嗯?你说什么?”

  许白深眨了下眼睛,翻身面对着沙发背,“我今天出来没有带身份证。”

  “你要拿身份证做什么?”戚允渐体贴地说,“让小郑送你回去拿吧。”

  许白深破罐破摔地道:“我们晚上还回来吗?回来的话就不用拿了。”

  戚允渐愣了愣,接着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道:“可以不回来吗?前天我让你在这儿睡你都没答应,你不是说你爸妈这段时间在家,你晚上必须回去吗?”

  “对哦。”许白深才想起来这一茬,“我要回家的。”

  戚允渐瞥见他红透了的耳根,笑道:“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许叔和丁姨应该很快就回去工作了,别急。”

  “你在说什么?”许白深佯装听不懂,“我才没有急。”

  “嗯。”戚允渐淡定地点头,“是我比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