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襄醒来时已经快天亮了。

  他望着天花板犯了会儿迷糊,被一条湿漉漉的毛巾直接盖在脸上,然后粗暴地抽开。

  他无奈地望了眼没拧干毛巾的石娘。

  “醒了?”石娘波澜不惊地昂了昂下巴:“还疼吗伤口?”

  “你要是不提这个伤口,”桃襄哑着嗓子道:“我都忘了。”

  她叹了口气。

  “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从上午回来后睡到现在。”石娘扶起他靠在枕头上,给他端了杯水道。

  桃襄是感觉自己睡好了,眼睛都清明了些。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才发现竟然是中药,差点吐出来。

  “对了……咳咳、李春游呢?”

  “我刚想跟你说。”石娘摇摇头道:“你要是真不疼的话,出去看看吧。”

  桃襄神色凝重。

  “他已经在外面跪到现在了。”

  *

  司马幸好歹没食言,将一万精兵拨入李春游麾下,择日入驻军营。

  但听说此事后大家也愤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人家毕竟是天子。

  赵将军蹲下身,劝道:“李哥,咱们先进去吃点饺子好不好?桃将军他受的不是致命伤,人家军医也说了没大问题。”

  浓浓的夜色下,青年像一个雕塑般跪在房门面前。

  脸上的泪痕被一遍遍风干,眼底被泪水浸得血红,下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痂。

  “没用的,”方将军也无奈道:“我方才劝了他好久,他都没理我。”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声气。

  “妈的,皇帝老儿真不是东西!”赵将军低声骂道。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石娘扶着桃襄缓缓出来。

  “桃将军!”

  “还疼吗?”

  桃襄礼貌性地冲大家笑一笑,石娘很有眼色地驱赶了他们,只留李春游和桃襄独自相处。

  繁星漫天,月色皎洁。

  桃襄站在李春游面前,扑哧一下笑出声道:“别跟我死了一样行吗?”

  这块儿“雕塑”呼吸开始急促,浑身战栗。

  桃襄轻轻蹲下,平视着李春游。

  他已经不能再用“少年”来称呼李春游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举手投足皆是青年人的克制沉稳。

  而这厮一哭,又被打回原形。

  桃襄没着急说话,而是双眸含笑欣赏着他是如何慢慢氤氲出泪水,又是如何从麻木的雕塑化为拳头颤抖的活人。

  “对不起……”李春游垂着头,忍着哭意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你对不起我啥啊,”桃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应该是我对不起,算了咱们互相对不起吧。”

  夜深人静,只剩下了抽噎声。

  “你别跪着了,累不累啊?”

  李春游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中,隐忍道:“我一定会杀了他。”

  “这都哪跟哪啊?”桃襄哭笑不得,两人牛头不对马嘴有一手。

  他也不想看到李春游这个样子,这明明是他自己做的选择,痛苦却留在了李春游心中。

  要说应该跪着的,应该是他吧。

  桃襄心想。

  他也垂下头,凑过去咬住了李春游嘴唇,

  李春游显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像个傻子一样。

  桃襄只觉得他眼泪好苦,又咸又苦。

  半晌桃襄被气笑了:“接吻要换气啊笨蛋,你别把自己憋死。”

  李春游像是刚刚化冻的一样,机械地去回应他。

  一条鱼儿火热活跃,嬉戏逗弄着另一条傻鱼,在水中翻来覆去,搜刮着微凉的池塘壁。

  两条鱼将池水打翻,渗出条条银丝,在温柔的月色下反射着光线。

  “怎么,还要我帮你去擦嘴吗?”

  桃襄心道完了,自己对象别真成个傻子了。

  但很显然还好,李春游不仅知道要擦自己的嘴,还知道要帮他擦嘴。

  可能亲吻真有魔力,李春游跪不住了,终于知道疼了。

  桃襄一扑,两人双双坐在了地上。

  “我没事,你感受到了吗?”桃襄抓住他的手伸进自己衣服里,让李春游来摸摸。

  “嗯。”李春游带着鼻音。

  万幸,李春游伤心归伤心,却没有发疯做出什么恐怖行为。

  桃襄昏迷前还一直担心,李春游真会一刀把司马幸头剁下来,那后续怎么走就全部玩完了。

  还是说明上次去降低他心魔是有用的。

  “既然睡不着,”桃襄眼珠一转:“我带你去种棵树吧。”

  谁家小情侣半夜睡不着去种树?

  可能他们开创了失眠种树先河吧。

  种没种好他们也不知道,反正挖坑给树苗埋了进去,在浇点水完事儿。

  桃襄累得龇牙咧嘴:“你可得保护好这棵树苗,以后不管去哪都带着它。”

  李春游喘了口粗气问:“这是什么树?”

  “这个呀,”桃襄笑道:“是桃树,我找遍了整个集市来买来的。”

  树苗尚小,仅仅刚超过两人膝盖。

  听到是“桃树”后,李春游给它浇水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让它陪着你。”桃襄放下小铲子,起身走到李春游眼前,郑重而笃定道:“李春游,我喜欢你。”

  说过上千次的话语,依旧能重重地敲在他们的心弦。

  李春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没道出来,只是紧紧地抱住眼前人:“我也是。”

  “好消息,这一切要结束了。”桃襄闭上了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我注定要比你先走一步。等我走后,你要继续生活,不要做傻事。”他说着说着也鼻尖酸楚,但在此时似乎也没那么悲伤,就像该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回避一样。

  为何不以平常心对待呢。

  “你既然知道我这么喜欢你,那就绝不可能放手,我一定会来找你。”桃襄搜肠刮肚还想说点什么情话,奈何他只是苦笑了一声,道:“好好等我。”

  棕皮书这能通关,也算是了却了局中的一件大事。

  就算后面boss不给他什么奖励,他既然可以逃过所有人视线回来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什么代价都好,他一定会回到李春游身边。

  “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李春游声音颤抖道。

  他想把桃襄揉碎了全部融于自己身体里,又想把自己永远拴在桃襄身边。

  但正如他说的,快结束了,李春游也感应到了。

  “夜色尚早。”桃襄摇头晃脑地看了眼泛白的天边,骗不下去了。

  “介于可能我随时会死,”桃襄严肃地解开衣服道:“李先生,现在我正式向您建议一天做一次,您意下如何?”

  “我……”

  李春游属实没想到他能这么主动,不知是悲是喜地笑了一声,双手扶上那紧实的腰肢。

  “我也正有此意。”

  *

  那一万精兵是皇家禁军,实力非同小可。

  说人话就是各个强壮彪悍,一人可以抵两人用。

  “咱们军营可用兵马五万,再加上那一万人,弄死那群白桦狗绰绰有余!”赵将军心中爽快无比。

  确实,毕竟不是真实世界打仗,非要个几十万人才能打赢。

  石娘双手抱胸道:“那现在就是熬呗,看他们啥时候熬不下去了咱们就敞开城门打。”

  桃襄点了点地图:“毕竟咱们是优势的那一方。不想打,就死守城门;想打,随时可以打。”

  这话一出,每个人心里都如明镜似的。

  肯定想打啊!!!

  看着一群苍蝇在自家门口嗡嗡嗡~嗡嗡嗡~能不烦吗?

  “不如养精蓄锐,挑个日子。”李春游终于开口,一身轻铠戎装,英气逼人:“开城门,杀。”

  桃襄觉得李春游穿战铠的样子格外地好看。

  英俊笔挺,眉头轻蹙,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冰冰。

  然而只有桃襄知道,上了床这厮是多么反差,昨天那双手差点把自己玩死。

  方将军摸着下巴,建议道:“不如定在十天后?”

  众人视线齐刷刷。

  方将军吞了吞口水道:“这天冻死了啊,你们不想早点回家过年吗?”

  “竟然快入冬了?”桃襄喃喃自语。

  “傻孩子,早就入冬了啊。”石娘无奈道。

  桃襄都差点忘了还有“一年四季”这个存在。

  因为他穿到这本书后,一直在秋天轮回徘徊,都忘了还有冬天。

  想着桃襄眉心一跳。

  自己在冬天种树,别是个傻子吧!!!

  这几日大家都在准备最后的冲刺,开城门一事非同小可,意味着所有人将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

  说桃襄心中没有一丝害怕那是假的,他也煎熬无比。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嘎了,但不知道啥时候会嘎,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军中的事情由李春游去安排,桃襄打了个哈欠坐在墙边晒太阳,思考着回局里后如何对boss死缠烂打。

  这时,忽然有人轻笑道:“咱们终归是要再相见的。”

  四周无人,那便是从一墙之隔的对面发出来的声音。

  介于城墙真的很简陋,找个缝隙,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桃襄没理他,起身要离开。

  墙另一侧那人又道:“听说李春游捅了你一剑?”

  桃襄停住脚步,微笑着对墙壁道:“他马上会捅穿你心脏的。”

  木丰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聊聊天吧,反正你都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桃:傻孩子,你也要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