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宫静谧。
侍女为司马幸掐灭了油灯,他刚躺在床上,就听见房顶似“咚”了一声。
“来人!”
紧绷的神经是他格外警惕,然而没等门外的侍卫闯入,就见屋顶瓦片飞落,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朝他门面刺来。
司马幸瞳孔放大,心脏几乎停止。
说时迟那时快,随即而来的一个熟悉面孔,直接空手打掉了此刻的匕首,旋身一脚踹上刺客的胸膛,刺客猛地后退几步口腔冒血。
“是你?”司马幸见桃襄竟会来救他,不可置信道。
桃襄未接话,一蹙眉跨步向前奔去,敏捷地闪过那匕首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刺客手腕的命门,随后“咔嚓”一声直接折断那人的手腕,使他自己持着的匕首,捅进他自己的胸膛。
刺客估计到黄泉下都想不明白,半路杀出来个什么狠角儿。
但司马幸并没有因为桃襄救了他而放松警惕,反而猛地推开门,见他的侍卫们早就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方才那刺客下的迷药。”桃襄风轻云淡地活动了下手腕,骨骼发出咯吱的声音。
“呵,”司马幸冷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嫌弃:“你若真是来救寡人的,就不可能旁眼看着那刺客先迷晕了寡人的侍卫,再上寡人房顶!他是不是你同伙?”
桃襄莫名其妙,他看了眼自己穿的黑色夜行衣,和地上的刺客到真有几分相似。
“我不是他同伙。”桃襄道:“再说,若不是我护驾,陛下您是不是早就归西了。”
司马幸太阳穴一跳,直觉告诉他不要跟桃襄纠缠。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天子剑旁边,手搭了上去:“你有何事?”
桃襄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但他今天来,确实不是惹事的。
说着,他垂下眼帘,跪下去做了个标准的叩礼。
双膝磕碰地板的刹那,倒是把司马幸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桃襄深吸一口气,俯地朗声道:“望陛下,还原谅小人的鲁莽行为!”
司马幸心里发毛,他第一反应是桃襄在地上藏了暗器要杀他。
然而几秒后,这人还老老实实地行礼,身体虔诚得宛如雕塑一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反而下垂的眼角真有些歉意的模样。
桃襄只觉得地上很冷。
由秋如冬,地板上的寒气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无形地从他骨缝慢慢延伸。
他此行未告诉任何人,包括李春游。
既然是来道歉,那就要拿出诚意。
司马幸未发话,他就老老实实地跪着。
古人对九五之尊下跪行礼倒是常见,可桃襄毕竟不是古人。
现代文明中,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桃襄还是很不习惯,慢慢攥紧了拳头。
“你……”司马幸声音带上了嘲讽的意味:“不单单是来找寡人道歉的吧?”
他没说让桃襄起身,也没说让他继续跪着。
桃襄便直起了上半身,偷偷垫脚翘起了一支膝盖,反正不是双膝跪地。
“陛下人中龙凤,自然知道小人在想什么。”桃襄淡淡道。
要是桃襄说自己是专程来道歉的一点杂念都没有,司马幸还觉得毛骨悚然。
他虽没和桃襄接触过多少,但能随意进出自己皇宫还不被侍卫逮住,定是个不好惹的硬石头。
“寡人猜?”
司马幸眯了眯眼睛:“你想要钱?”
“我想求陛下,让李春游恢复官职,能继续担任将军保家卫国。”桃襄振振有声:“同时,陛下拨来的一万兵马,请求能纳入李春游麾下!”
桃襄声色清润,似玉珏碰撞,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悦耳。
桃襄双膝被冷气沁得发疼,开始有些麻感。
“哼。”
寂静良久,他忽然听见司马幸在笑。
桃襄轻轻蹙眉,闭上了眼帘。
“哈哈哈……哈哈哈!寡人真是没想到!”司马幸胸腔震动,笑得差点站不稳腿脚,扶着上好的檀木椅缓缓坐下,笑得越发放肆。
身为天子,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繁缛礼节什么都是狗屁,哪有桃襄说出这句话时可笑。
“哈哈哈哈!”司马幸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当初寡人要将李春游留在寡人身旁,不还是你把他抢去的嘛?怎么了,现在后悔了,嗯?”
桃襄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哦对寡人还忘了。”司马幸缓缓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忘了你们俩是一对儿,他差点当上驸马爷刺激到你了,是不是啊寡人的桃爱卿?”
桃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冷和疼了。
比起身上的痛感,直面而来的羞辱更令他眼底泛起血红的恨意。
“恳请陛下,”桃襄声线微微颤抖:“让李春游官复原职!”
月色如刀,冷清的寒意割在他的脊背上。
他翘起来的一个膝盖不肯碰到地面,导致全身重量失衡,另一只脚血液堵塞,冷得发疼。
他有能力去杀了司马幸,甚至有能力自己坐上龙椅。
但然后呢,一违反穿书员强行篡改剧情走向,二是他早晚都要死,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就像有些不可扭转的命运一样。
快到书籍的尽头,桃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在这里跪着也好,被羞辱也罢,他忍一忍便过去。
至少,在自己走后,不会给李春游添麻烦。
如果能成功解决木丰,桃襄不希望李春游再去承受其他的痛苦。
“要不这样,寡人原谅你,也可以将那一万精兵直接送予李春游。”司马幸居高临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但前提是……”
他俯下身,在桃襄耳畔轻声道了句。
*
那一万精兵是皇帝曾经拨给他二叔凌王家的,现在司马幸想要收回来。
想收回来自然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比如说扣他谋反的帽子。”司马幸负着手笑吟吟道。
李春游毫不掩饰厌恶。
“李将军,”司马幸在他面前驻足,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成后,按照约定,寡人给予你兵力并官复原职,决不食言;你替寡人去歼灭白桦狗。”
“陛下可真会算账。”李春游冷冷道。
随身的太监忙不迭地跑过来,为李春游呈上一张青铜獠牙鬼面面具,细声细气儿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李春游皱眉,烦躁地将上衣一脱,赤着上身,随即扣上面具。
鬼脸之下,那双晶亮的眸子迸发出森森寒意,声音也在面具之下沉沉道:“废话怎么这么多?我装成凌王家的刺客来行刺皇上,然后你们再把我抓走。”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太监白胖浮肿的脸上,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放心,只是装装样子,前脚抓您后脚就放人。但您这面具可要戴好了,免得……”
“不过我控制不住力度,”李春游漫不经心道:“我出剑都是杀人,万一捅深了你们陛下死了,可不关我事儿。”
“这您也放心,会有护驾的。”太监呵呵笑道:“您就做好‘刺客’就行。”
*
皇帝二叔凌王宴请宾客,皇帝赏脸亲临。
宴席上主客皆欢,凌王突然提出要为皇帝献出曲剑舞。
“哦,那看看。”司马幸举杯温笑道。
大概上来了七八个精壮的男子。
打扮穿着一模一样,皆是脸带青铜獠牙鬼面,露出赏心悦目的上身肌肉,紧实却不过于夸张。
为了节目效果,每个人身上像是专门涂了油一般,在暧昧的烛光下散发着荷尔蒙气息。
男子的剑舞更多是一种阳刚之美,每个人手上的长剑也是软的玩具。
就在舞蹈表演至一半之时,中间那人忽地冲上前举剑朝司马幸胸口刺来,所有人皆未想到还有这一出!
然而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司马幸身后的一名侍卫扑了上去,电光火石间,李春游手中的真剑没入那侍卫的腹部。
虽没有下死手,但也涌出了鲜血。
“啊啊啊——”
“有刺客——”
“护驾!护驾!保护皇上——”
李春游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百无聊赖地配合着他们演戏。
大家拥护着皇上撤退,皇家军很快控制了现场所有人。
被他刺伤的那名侍卫就淌着血匍匐在地上,无人搭理。
李春游看他样子挺可怜的,扬了扬下巴道:“你们同袍,不管一下?”
士兵专心致志地捆着他的手,没回李春游。
那名侍卫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撑着柱子,强忍疼痛地起身。
他一咳嗽,腹中的鲜血冒出的更多了。
现场混乱,凌王急着解释,其他宾客忙把自己撇清关系,满屋吵杂。
李春游前脚被抓,后脚就扔下面具换好衣服被放了。
他心中总觉得有根刺儿般疼着,在寂静的回廊中揉搓着手腕,不耐烦地听着太监阿谀奉承。
忽然,太监换了种更谄媚阴阳的声音道:“哎呦喂桃大人来了?”
李春游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方才那个侍卫一脚深一脚浅地靠在墙面上,脸色苍白地摘下遮掩住眉目的头盔,嘴唇青紫。
“您演得侍卫也真出色。”太监眉开眼笑。
桃襄因为失血两眼昏花,只看见了太监那臃肿的形状,好一会儿才看见太监后面还站着个青年。
“春游?”桃襄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狼狈:“我……”
他编不下去了。
*
那日晚上。
司马幸在他耳畔轻声道:“你让他亲手捅你一剑,寡人便原谅你们。”
*
“桃襄!!!啊啊啊啊——”
司马幸满意地听见李春游痛苦的吼叫。
他笑道:“起驾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幸:请问我还能活多久。
某风: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你早晚要凉
————
揉揉被我创伤的小可爱QWQ,昨天作话忘记标刀刀预警了呜呜。
正文可能还有五、六章左右?快完结啦啦啦啦,放心必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