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道友,魔域猖獗,而今那罪孽深重的万魔之首便在此地,以及我那重华宫孽徒沈厌,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还请诸位与我等一同——活捉二人!”
“我修真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放那魔头跑了,日后诸位遭到的必定是永无止境的报复。”
“而今他们势单力薄,此地云集修真界百余顶尖高手,若今一举成功,各位皆是有功之臣,本尊必当重谢!”
他的话语字字如重石般砸入众人的心中,经他这么一鼓动,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人们情绪瞬间亢奋起来。
是啊,那魔头与沈厌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两人。
而他们这里聚集的可是整个修真界的顶尖高手,一人一口唾沫都足矣淹死他们。
眼见着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宫主的唇畔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可当他的目光往那边扫去,却见轿前的二人仍旧神色淡定地站在原地,面上带笑,不知正说些什么,没有分毫慌乱的模样。
他心底咯噔一跳。
那两人莫不是还有后手?
不,不可能。
护山大阵早已关闭,整座重华宫此刻就相当于一座密不透风的巨大牢笼,他们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这么一想,宫主不宁的心绪又稍稍放了下来。
高空之上,顾淮烬垂眼,含着戏谑的目光扫过底下骚乱的人群。
“你觉得他们能忍耐到几时?”
沈厌低笑道:“半盏茶内,必定有人动手。”
“鱼儿已经咬饵,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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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到底还是将他们的耐性想得好了些。
在经宫主又一番激昂的鼓动之辞后,沸腾的群情几乎被推至顶峰。
有人开始趁乱施动灵器朝着空中的二人发出数道雷霆般的攻击。
破空的灵光朝他们袭来,沈厌双眸微眯,唇角带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尊上,帮我挡挡。”
吐出这句话的瞬间,他侧了侧身,借着顾淮烬身形的遮掩,修长的十指仿佛牵引着无形的丝线般,掐出数道法决。
残影间,有肉眼无法捕捉的微光自高空发出,朝整座重华宫的四面八方掠去了。
在底下众人尚未觉察的时候,它们悄无声息地游走于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逐步收紧,将其间无知的猎物给笼罩。
顾淮烬以魔气为屏障,将底下那迅疾的攻击给尽数化解。
他侧眸道:“成了?”
此刻沈厌的十指指尖皆被划破,沾着点玛瑙般鲜红的血珠,欲坠不坠地挂在那里。
他凝神盯了下方一会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终于舒展开来。
“成了。”
顾淮烬的目光扫过他划破的指尖,突然道:“其实本座一直很好奇,沈厌,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黑沉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这阵法,一开始在本座眼里,不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锁灵阵,不消片刻便可破开。可为何加了你的血,它传来的气息便大不相同了?”
变得无比混乱,莫测,仿佛黑洞一般,疯狂吞噬着其间的一切。
闻言,沈厌沉默了一下。
“这有关我身上的一个秘密。”
他低声道:“玄清生前让我发下死誓,不得将其主动透露给任何人,我……”
他微张的唇却忽然被顾淮烬捂住了。
“既是死誓,便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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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修真界众人看着上面的那两个人,几乎都要一口老血吐出来了。
他们在下面怒得面红耳赤,使劲浑身解数,骂得嗓子都干了,他俩居然还旁若无人地在那儿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不时还动手动脚,近得下一秒就快亲上了。
那魔尊居然还握着对方的手,眉眼低垂不知在说些什么,而那沈厌也是懂欲擒故纵的,佯装挣了几下,没挣脱开,就由着人家垂首一点点吻过自己的指尖,唇角分明带着笑。
底下的人都是百余岁的老怪物了,自诩心境一绝,古井无波,从不为外界之事而喜怒。
而今,他们的心头齐齐不约而同闪过同样的想法。
妈蛋。
太无耻了。
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可惜他们虽然活了数百年,但骂人词库匮乏,而今搜肠刮肚也只能涨红脸憋出“无耻”两个字。
正当他们愁着该怎么把那两个人从上头弄下来的时候,忽然,自人群中的某处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呼。
“诸位道友,快快运转一下/体内灵气,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抽走我身体里的灵力!”
这声惊呼落下,在场的众人皆是面色一变,纷纷沉潜下气查探起来。
片刻的静默后,此起彼伏不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了。
“怎么回事,老夫体内灵力竟已流失大半,此刻几乎无法运转功法。”
“不好,这里已经有数位道友出现灵力枯竭的症状了。”
“定是那魔头搞的鬼,真是好生恶毒狠绝的法子!”
……
极度的恐慌感宛如瘟疫般在修真界众人间疯狂蔓延。
没有了灵力,此刻的他们,就与一群普通人无异。
垂眼扫过下面那一片已完全陷入混乱的惊慌失措的人群,沈厌道:“尊上,时候到了。”
顾淮烬冷笑道:“本座便陪你一道,去会会那些昔日故人。”
他抬手一拂,霎时间,翻滚的阴云间便传来万鬼凄号之声。
数百级暗色长阶自轿辇的前方一路往底下延伸而去。
阶面上,鲜红妖艳的灼灼魔纹流淌,两侧熊熊燃烧着地狱业火,红焰飞舞间,每踏一步,皆会在身后开出血一般的红莲。
顾淮烬在他耳畔低声开口了。
“为了你,本座特意前去幽冥道借来鬼车,取其间千万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魂为阶,骨骸为栏,铺筑下此路。这火烧得越旺,被焚烧的罪孽之魂便叫得越惨烈,其阶上色泽更是会越发鲜艳耀眼。”
“这排场,你可还满意?”
沈厌看着他,道:“尊上,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景色。”
听到这话,他的双眸不由满意地眯起了。
此时此刻,漆黑的天际都被那长阶映照成诡谲的暗红,鬼车张开血翅厉声凄鸣着,红羽若残破的花瓣般被狂风席卷漫天。
宫主的眼中布满血丝,感受着体内正在疯狂流逝着的灵力,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两道身影。
他身后的长老目光中满是惊骇之色,身形摇摇欲坠:“玄清他真的……真的把宗门禁术传给了这个小子。”
宫主双眸失神,摇了摇头,艰涩道:“不,更恐怖的是,沈厌他单凭一人之力,竟然能将其发挥出七成的力量。”
倘若它十成十的威力皆被发出,那便当真是可诛天灭地,弑神杀佛的绝世杀阵。
他们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来到众人的面前。
顶着那一道道又恨又惧的目光,沈厌面上带笑,不急不缓开口了:“诸位,此乃我亲手布下的上古阵法,名曰噬灵。”
“一经启动,其间任何生物,便会被无止境地吞噬灵力,枯竭而亡。而最先动用灵力之处,将会成为此阵的阵眼。”
他说着,全然不顾众人越来越难堪的脸色,含着玩味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强装镇定、神色煞白的面孔。
“怎么样,等死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啊。”
其中一个宗门宗主终于忍不住,怒声道:“沈厌,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素日与你无仇无怨,你何故要逼迫我等到此地步?”
此刻在场的,哪一位不是修真界中赫赫有名之人,此刻却被后辈这样玩弄于股掌间,任人鱼肉,他们已经很久都没尝过这种屈辱的滋味了。
沈厌挑眉道:“哦?那刚刚那些在下面喊着要取我命的人,又是谁呀?”
片刻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喊。
“分明就是你叛逃师门,勾结魔族在先,与我们为敌,还在光天化日之下与那魔头行此等……此等龌龊之事,我们是替天行道,名正言顺!”
顾淮烬听闻,在旁发出一声冷笑。
沈厌面上却没有半分恼意,轻声道:“嗯,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
他话音未落,指间便扫出一道锋锐的灵光,毫不留情地直逼那处而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刚刚说话的那人捂着被折断的右臂,神色痛苦浑身颤抖地倒地。
众人的面上皆是一片骇然。
他们没想到,沈厌真的会对他们下狠手。
他竟是铁了心的要站在修真界的对立面了。
“各位难道还不清楚你们的处境吗?”
沈厌道:“只要我想,整座重华宫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处死域,我若要杀谁,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还请各位,放低你们的姿态,假如谁再敢惹我不快,可不只是断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
他这话落下,现场仅余一片死寂。
他们此刻的生死皆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哪怕再不甘,也不得不压制下心底愤怒的情绪。
宫主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冷声道:“沈厌,你若敢在此大开杀戒,哪怕我等失了灵力,但活了数百年,终归有些保命的法子。届时,你将面对的可是整个修真界无止境的追杀。”
“本尊劝你,人不要做得太绝。”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心已然出了一片冷汗。
他在赌。
赌沈厌有所顾忌,不敢真的下死手。
半晌,他悠悠开口了。
“自然,我本意并非是想要各位的命,哪怕此时杀了各位于我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沈厌不顾众人愈发仇恨的眼神,轻笑一声。
“不过有件事,需要诸位的见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