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家,水果都是切好块装盘的,像今天这样连着皮拿在手里,还是第一次。
“你吃着别拘谨啊,今天这瓜可便宜了,还不到5毛一斤。”方心怡一片已经啃完才见云辞吃了两口,找着餐巾纸抹嘴,又道:“吃完我再去店里拿。”
云辞笑着点点头,坐在沙发上,腰背依旧挺的直直的,5毛一斤的西瓜在他手里都像是翻了上百倍。
赏心悦目的仪态,秀气斯文的进食……方心怡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到店里,修的是价值千万的小提琴,小岐刚才还叫他“小少爷”!
低头看向手里的西瓜,这是不是太寒碜了点。
正好秦俊逸从屋里出来,方心怡连忙将人拉到厨房,叫他赶紧再去买个贵点的瓜。
“这西瓜怎么了?还非得挑贵的买?”
方心怡极小声地道:“小岐这男朋友出身富贵,怕是吃不惯。”
“吃不惯别吃。”
“啧!老秦你怎么回事。”方心怡甩下他的胳膊,眼睛一瞪,“给你脸了是么。”
“秦叔方姨,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等云辞吃完那片西瓜,焉岐忙用湿纸巾给人擦手,擦完便拉着人起身。
“别啊,”方心怡从厨房快步出来,“都快中午了,在这儿吃个饭再走呗。”
“下午还有事,改天吧。”
焉岐瞥眼她身后的秦叔,收拾收拾下楼,走到琴行门口,再次婉拒方姨留饭的好意。
目送两人走远,方心怡脸瞬间耷下,在秦俊逸胳膊上狠狠一拧,“你看看你,甩个脸子给谁看。”
“嘶!难道我要笑么?”秦俊逸梗着脖子回她一句,扭头进店里。
方心怡紧随其后,“小岐有喜欢的人不就行了,你管他男的女的,又没吃你家的饭。”
秦俊逸走到哪儿,方心怡就跟到哪儿,和尚念经似的,说得秦俊逸头疼,叹口气问她:“你知道那是谁么。”
方心怡:“不就是之前来咱们店修琴的男学生嘛。”
秦俊逸:“他姓云。”
“云怎么了,云……”方心怡突然住口,眨眨眼反应过来,“启云集团的那个云?”
“你说呢。”
“那也……没什么吧。”方心怡脸微僵,底气稍显不足。
秦俊逸声量逐渐高了上去,“没什么?要是被焉家知道,这事还能成?老婆,他们要是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我不能接受也用不着反对,可他们这个身份,怎么好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焉家,当年……”
说到这儿,秦俊逸沉沉一叹,方心怡也没方才那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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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今天休假,回程路上就只有焉岐云辞两人,车上格外安静。
焉岐开着车,时不时就要看眼后视镜,次数多了,云辞想不注意都难。
“好好开车。”
他一开口,焉岐立刻接过话,“事先不知秦叔他们会来,之后我会去向他们好好说清楚的。”
云辞盯着双手,轻轻嗯了声。
虽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擦过,指尖仍好似附着一层黏腻的西瓜汁。
云辞觉得不太舒服,也称不上讨厌,只好奇:“他们平时都是这样吃西瓜的?”
“不止,还可以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焉岐想了想又道:“最好冰过的,口感更佳。”
短短三小时后,焉岐就后悔这么说了。
下午茶时间,云辞突发奇想要试试他这个吃法,但他身体不好,从不吃冷食,更别说冰西瓜了。
“江岐说这样更好吃。”
云辞果断甩锅,之后整个下午都再没见到焉岐,问过小梅,支支吾吾说出是被沈管家“请”去瓜田摘瓜,不摘满三百个就别回来了。
“家里需要这么多?”
小梅见他没生气,松口气摇头:“是送给福利院的。”
至此,云辞也不再问了。
直到晚上十一点后,焉岐才被折腾惨了的回来,云辞那时早已睡下。
洗完澡,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亲了下他的额头准备离开,走之前无意瞧见外间茶几上压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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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来一看,纸上画的竟是他家,甚至客厅里的茶褐色保温壶都给画了进去。
画的右下角还用水性笔写着,“to江岐”。
焉岐小心捏着画纸回偏院,将画跟之前风干的栀子花放在一起,手撑着下巴傻笑到凌晨。
翌日一早,三百多只西瓜装车送往幸福之家。
云辞正好去看看那些孩子。
抵达幸福之家,出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邓院长,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不知是不是云辞的错觉,福利院所有干事似乎都是这身打扮,就好像……
云辞微微蹙眉,“邓院长呢?”
中年女人脸上刚漾开的笑瞬间凝固,看眼身旁的同事,两人暗中交换了下眼神,女人才如实道:“邓院长家中有丧。”
“抱歉。”说完再看他们身上的穿着,云辞又觉得奇怪,既然是邓院长家丧,他们怎么都穿成这样?
“冒昧问一下,是……”
“邓院长的儿子,”女人轻轻叹了一声,“牺牲了。”
邓院长独子是名缉毒警,常年防守边境,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一次家,每年过年邓院长都是在福利院跟孩子们过。
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半年前,送了几个特殊的孩子过来,父子俩才有空聊两句,可惜连顿饭都没吃上,就又走了。
这一走,就是永远。
“遗体已经从边境往这里送,明天上午就到。”
中年女人话刚说完,就有小女孩儿捏着刚折好的千纸鹤跑过来,歪头冲云辞眨眨眼,想了一下记起他,“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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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上戴着助听器,是阳阳。
云辞在她向自己跑过来的时候蹲下。
“大哥哥是来看阳阳的么?”
云辞点点头,小姑娘转瞬扬起嘴角,献宝似的将千纸鹤递到他面前,“大哥哥你看!阳阳折的千纸鹤!”
“真漂亮。”云辞将小姑娘抱起身,“这个哥哥给大家摘了西瓜,待会儿跟大家一起吃西瓜。”
“西瓜!”阳阳激动地抓着他衣领,却在他指向焉岐时往怀里缩了缩,“哥哥?”
焉岐想起上次来,嘴角隐隐抽搐两下,将头偏向另一边,“……叫叔叔也行。”
反正他快29,四舍五入30,也算跻身叔叔辈儿了。
阳阳看看他又看看云辞,还是小声喊了句“大哥哥”,随即又将脸埋进云辞脖间,直到人抱着她进教室。
教室里坐了十二三名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每人一张小课桌,桌上堆着几叠彩纸,都在折千纸鹤。
“成姨说有个叔叔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很黑很冷,要是能带着我们折的千纸鹤,叔叔就不怕了。”阳阳被放下去,兴冲冲跑到第一排坐下,桌上已经叠了十来只纸鹤。
小姑娘脚够不着地,两条腿在桌下一晃一晃,嘴里还小声哼着老师教的歌,记不住词,曲子也不在调上,可能是马上要有西瓜吃了,格外高兴。
云辞过去拿起一张彩纸,学着小姑娘的手法。
“啊!哥哥你错了,这里得这样翻过来。”阳阳放下手里正在折的纸鹤,将他折错的全部展开,嘟着嘴,“哥哥真笨。”
“阳阳,不可以这么……”
“是啊哥哥可笨了。”云辞拦下中年女人,蹲着跟小姑娘说:“阳阳再教哥哥一遍好不好。”
“……好吧,再教一次哦。”
阳阳重新拿出两张纸,对折过后手把手教他,磕磕绊绊地成功折出一只千纸鹤。
“完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没有哦。”
阳阳拉开两侧翅膀,冲着纸鹤轻轻吹气,原本扁窄的纸鹤霎时丰盈起来,就好像真的能飞起来。
云辞捏着纸鹤尾部转了转,“阳阳老师教的真好。”
小姑娘骄傲地抬起下巴,伸长脖子凑到云辞脸边迅速啵唧一口,红了脸,“这是,奖励!”
云辞笑着摸摸她的头,瞧桌上一叠百来张彩纸,就不打扰她继续折纸鹤。
走出教室,侧过头问随行的中年女人:“成主任,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三楼的那些孩子么。”
“你是指小轩他们?”见云辞点头,成主任才道:“小轩他们刚刚注射镇定剂睡着了,如果要看的话站在门口行么。”
云辞没有任何异议。
再次来到宿舍三楼,空调、空气净化器早已经装好,屋内的怪味却始终挥之不去。
成主任颇有些难为情,跟他解释:“原本早该手术给做个人造肛.门,但是医生说患者情绪不稳定,手术风险比较大,只能再观察观察。”
云辞想起上回来看到的一幕,离开门口再出声,“有一切需要尽管跟启云说。”
成主任真心实意地笑了,“我先替小轩他们谢谢云总!”
“举手之劳而已。”
云辞陪着小朋友们吃完了西瓜才离开,走之前又回头问她:“追悼会在哪里举办。”
成主任:“青山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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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江城市内就在全面下雨,雨倒是不大,更像是谁在小声呜咽哭泣。
数辆骑警开道,市区通往青山殡仪馆的路上,黄白菊花遍地,不少市民自发地来为烈士送行。
邓院长亲自去接儿子回家,不过一月左右没见,老人衰老的极快,鬓边一点白发蔓延向后已全白,全程被两名警察搀扶着。
“人真是个脆弱的生物。”
重生至今,已目睹两张黑白遗照,云辞心里愈发憋闷,没有进去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邓院长,就只站在门外同其他市民一起默哀了几分钟。
回去后,又将自己关在书房,直到天彻底黑下来。
“肖大厨跟王大厨又在厨房种蘑菇了。”焉岐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故作轻松地笑着道,抬头就发现办公桌上叠了数只千纸鹤。
“小少爷!”他大步绕到桌后抱住人。
不管是上次医闹,还是这次,每当有人死,云辞的心情总会格外低落,哪怕这些人跟他关系并不深,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江岐,我头好疼。”
“我去叫杨医生!”
云辞拉住人,将过分沉重的脑袋抵在他手臂上,声音极轻,“就让我这么靠一靠吧。”
焉岐立刻不动,另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知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直到桌上的电话响起。
他瞥了眼,是“白瑶”。
云辞显然也看见了,赶紧松开他,“你先出去。”
焉岐张了张嘴,带上门出去,可惜书房门隔音做得很好,一点都听不见里头的声音。
“你说什么!”云辞接了电话,突然提高声量。
白瑶的声音依旧很小声,“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他那张书桌抽屉里,有把手.枪,不太像是模型。”
“枪.械可是国家明文规定的管制类器具,他怎么敢!”云辞下嘴唇被牙齿咬的发白,沉吟许久,哑了声,“从宋氏辞职吧,这件事你不用去做了。”
他绝不能让白瑶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