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到最后,贺钧年声音近乎嘶哑,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也已不自觉握紧。
要是换做其他人,他早一拳揍上去了。
面对焉岐,他还是不敢。
莫名的畏惧就像刻在他灵魂上,不断颤栗,向他发出警告。
反观焉岐神情不变,只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海风扑面,吹开额前几缕碎发,投射海面的阳光折入那双黑眸深处,流动出熠熠光辉。
忽地,一声极轻的笑飘到耳侧,“随口一句这么大反应?还怕我这个做长辈的,跟你抢不成。”
贺钧年呼吸骤停。
难道刚才是他会错意了?
“我听到了,明天你要跟他求婚。”焉岐收回远处的视线斜睨他,“祝你成功。”
起伏的胸膛趋渐平缓,贺钧年松开拳头挠了挠脖,半晌后讷讷:“借小舅舅吉言。”
焉岐微勾唇角,像只是来打个招呼,路过岸边巨大的岩石旁,脚步稍停,随即再次迈动双腿往停车场走。
路虎揽胜后备箱处站着个人,见他走来,推了两下金框眼镜,“老板可真会支使人,我这边忙的脚不沾地,您却在外面玩儿得不亦乐乎。”
焉岐从后备箱取出塑料红桶和小铁锹,瞧他这身严肃整板的黑西装,啧啧摇头:“徐煜,是不是在你看来,除了工作,其他都是在玩物丧志?”
“难道不是么。”
焉岐没有回答,关上后备箱冲他扬眉:“走了,给我家小少爷挖贝壳去,继续回去工作吧,三十二岁的母单。”
镜片后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一丝皲裂。
“他还不是您家的。”老板会扎心,徐煜也会,“明天,男朋友就要向他求婚了。”
“他不会成功的。”
“您就这么自信?”到现在,徐煜都不明白他执着云家那个人的原因。
无非也就漂亮点,若要再加一条,勉强称得上聪明,但拖着那副孱弱的身体,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
在他看来,云辞就是个脆弱易碎,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娇花。
徐煜对这类人不讨厌,也称不上有多喜欢。
“这不叫自信。”焉岐纠正他,“只是比起我,还有人不愿意这件事发生。”
宋闲玉擦了擦眼从岩石后出来,脸上的泪渍还没干透。
贺钧年正庆幸小舅舅没看上云辞,不会跟他抢云辞,余光瞟到人,脸上的喜色立刻褪得干干净净。
“贺哥哥……”
“你如果是真心喜欢我,就不要再来坏我好事。”贺钧年语气不善。
上次就是因为他,不然云辞早答应他了。
宋闲玉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再次啪嗒往下掉,“非要云辞吗?”
“是。”贺钧年坚定不移。
月老庙的道士都说他的正缘在身边,不是云辞还能是谁。
“哪怕他都不能跟你做。”宋闲玉两步跑到人面前,拉开潜水服拉链露出诱人的锁骨,“他都不能给你想要的,你也还是要选他?一辈子过无性的生活?”
贺钧年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宋闲玉大胆抱住他的脑袋,踮脚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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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钧年最初遇见云辞,是在宋闲玉十岁生日会上。
水景吊灯下,拉着小提琴的小少年,漂亮精致,就像他拉奏的那首《天鹅》,白天鹅展翅,高昂着他修长的脖颈永不低头。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一直忍到云辞十八岁成年,立刻去向人表白。
哪怕被拒绝,哪怕父亲打弯他的背,他也不想错过,更何况云辞现在身体渐好,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做。
“我们之间本就是场误会,宋闲玉,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贺钧年推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误会?”宋闲玉倒退两步喃喃自嘲,“到这个时候了再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
话音落下,他就想起刚刚经过身边的男人,那个人也对云辞感兴趣,还是贺钧年的舅舅。
宋闲仿若打通任督二脉,笑了,“要是他跟云辞有什么,你是不是就死心了。”
遮阳伞下,云辞后背猛然涌起一阵恶寒,环视四周,去潜泳的几人还没回来,焉岐也不知去哪儿了。
二十分钟前发过去一张贝壳照到现在都没回。
云辞点开手机,聊天框依旧空空如也。
是不是他太无趣了?又或者烦人!
也是,不过一只贝壳还特地发照片过去,想想都觉得他很幼稚。
“哥哥哥哥。”短短半个多小时,程缘已经跟他混熟,捡完贝壳回来,抱着他脖子哭诉,“岸边有个大魔王叔叔,把贝壳海螺全捡走了,我们去捡都没了。”
云辞拍了拍她背安慰,又围上来一群附近的孩子,一人一句。
“他好凶啊,还冲我龇牙。”
“对啊对啊,长得那么高那么大,一只手就能把我扔海里。”
“他说要捡给他心上人,一个都不分给我,哥哥,什么是心上人啊?”
……
自从上次福利院,云辞就发现自己有吸引小孩儿的特质,不过一会儿功夫,袖子衣摆被扯住,还有两个踮着脚趁机亲他。
云辞委实快招架不住了,恰巧这时,焉岐发来一张图片。
手机上滑打开聊天框,云辞嘴角不停抽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放大那张图片都能看到,红色塑料桶里满满半桶贝壳海螺……
大魔王叔叔在这儿呢。
江岐:「小少爷喜欢么,不够我再去捡。」
云辞:「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江岐:「?」
云辞:「小朋友们捡不到贝壳都来烦我了。」
不到两分钟,那只红色塑料桶放到遮阳伞外,焉岐手抵着口罩轻咳。
围在云辞身边的小孩儿,个子高的已经看到桶里的贝壳,一个接一个跑过去叽叽喳喳,直到其中几个小孩儿瞧见他眉尾一道疤。
“啊!我认得你!大魔王叔叔。”
焉岐:大魔王?
曾被他龇牙差点吓哭的小胖子,手拿宝剑去戳他小腿,“别以为你戴着口罩我就不认识了,大魔王,束手就擒吧!”
焉岐瞥眼那只玩具剑和不及自己腿高的肉团子,求助云辞,却见云辞捂着唇,眼底铺满笑意,“大魔王,还不快束手就擒。”
“啊!我输了。”焉岐顺势摔坐到地上,将红色小桶往前送,“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还望各位英雄好汉笑纳。”
小胖子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真以为他是被自己打倒,瞬间神气起来,小胖子为首,抬起双层下巴朝他点点,“算啦,本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先饶过你。”
几只小脑袋很快凑到红色小桶旁,一人抓只贝壳,还专挑大的,扭头跑到遮阳伞里送给云辞。
焉岐:食物链顶端原来在这儿。
幸好他早有准备。
云辞笑着收下小朋友们送的贝壳,又叫他们分了红桶里剩余的。
“小少爷。”
焉岐一度离开后又去而复返,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云辞整个人罕见地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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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一众小朋友艳羡的目光,焉岐将贝壳放到他面前,“够大吧。”
云辞看向比鱼盘还要大的壳类生物,悄悄往后挪,“这是什么。”
焉岐:“贝壳。”
云辞:骗人!谁家贝壳这么大,这分明是——
“他们那些都是小的,我这只,”焉岐手伸到“贝壳”里摸出两粒珠子,“有珍珠。”
云辞:……
这就不是贝壳了啊喂,话说这里哪来的蚌珠壳?
回去路上,林欣瞧他那张漂亮的脸都有些憔悴了,“云辞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海风吹久了?”
云辞攥紧珍珠,强打起精神,“可能是。”
“那晚上早点休息吧。”林欣原想请他去瞭望塔看夜景,现在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到了酒店,六人两两分开。
贺钧年沉默一路,将云辞送到房间门口。
“阿辞。”他看眼安静的对门,鼓足气道:“今晚我想住你这儿。”
夹着房卡的手微动,云辞拧眉瞥向别处,“今天吹了风身体不舒服,别过了病气给你。”
“阿辞。”贺钧年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又或者听出来了也不在意,“我们已经谈了三年。”
云辞是真的不舒服,再听这话都要吐了,谈了三年,前世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深吸口气忍住,“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行么。”
“可是阿辞,我……”
电梯突然叮的一声抵达顶层,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贺钧年瞬间如临大敌,看过去发现是个穿黑西装戴金框眼镜的男人,小松了口气。
“二少爷。”他不认识徐煜,徐煜却认识他,径直走来,朝贺钧年伸出手心里的两盒杜.蕾.斯,“这是您十分钟前吩咐前台代买的东西,有草莓味和桔子味两种。”
贺钧年心底一虚,再看云辞,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转身开门随后用力关紧房门。
“阿辞!阿辞!你听我解释!”贺钧年嘭嘭拍了两声不见回应,扭头将火气发到徐煜身上,“谁让你们现在送上来的?”
年底有分红。
徐煜在心里默念三遍,全盘接收他的怒火,“真是抱歉,您打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具体时间,我们就以为是在您回来后立即送出,这是我们的失误,要不然,我替您向屋里那位先生解释?”